第93章

晚上劉清遠在一處地下賭場找到了正在大殺四方的何梓明,在幽暗的小房間裏,他皺著漂亮的眉毛,一邊抽著煙,一邊推出籌碼。

“ALL IN。”說完把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何老板今晚手氣真好啊,一晚上贏光了四桌的籌碼了。開盤了!”莊家說著,打開了盤麵。

“十一點,何老板,您又贏了。”莊家笑得很勉強。

“休息一下吧,你們也換換手氣。”何梓明看到劉三少進來了,輕笑著說。於是屋內四五個人嘴裏嘟噥著紛紛離場走到外麵去透氣。

劉清遠走過來坐在他對麵,“何大少手氣還是那麽旺,上次跟你賭錢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隻是賭場得意,情場容易失意。”

“你賭錢沒贏過,情場也沒見你贏過。”何梓明冷眼看著他。

“哈,你跟我比輸贏有什麽意思,我輸贏不要緊,人在哪你知道了嗎?”劉三少手上摸著桌上的骨牌,嘲諷的笑,“你要是知道她在哪現在就不會坐在賭場裏賭錢了!上次我倆在軍校大門外麵喝咖啡的情景還記得嗎?哼,兩個窩囊廢。”

何梓明冷笑一聲,把手中的骨牌狠狠的擲到牆麵上,他陰冷的說:“不會再這麽窩囊了,夠了!”

“你打算怎麽辦?”劉清遠轉過頭看著這個瘋狂的男人。

“馮之棠不知道劉清仁把依依藏到哪裏了,她得到的情報是劉清仁以別人的名義在楓丹白露對麵的一個飯店定了幾個房間,而這幾個房間的位置是正對著楓丹白露談判的會議廳的窗子。會議廳的窗簾是不會被拉開的,但是我估計到時候劉清仁會找準機會開窗,讓潛伏在對麵的依依一擊即中。”

劉清遠秀眉緊蹙,“劉宗望對他的軍校和精銳第十九師軍權牢牢把控,不讓他人染指,之前這幾年他對我大哥忌憚,卡死了他高升的通道,但又要利用他的能力,就一直壓製他收在麾下。這兩年來大哥貌似泰然處之,私下交好收買各個團長,今年名義上升到了副司令的位置,但其實手上權力更少了。就算劉宗望死了,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軍權,老將們都擁兵自重,很難掌權。”

“但是現在在上海情況就不一樣了。”何梓明抬眸看他,“要是這次依依成功了,北京直係代表被刺殺,那和談必然崩潰,孫傳芳的軍隊和張作霖的軍隊在上海開戰,孰勝孰負未可知,但是北京直係必然要派兵阻止戰局,現在段祺瑞能依靠的就是劉宗望手下最精銳的第十九師,劉宗望一死,嫡係的副司令劉清仁受命於危難,直接整編軍隊從山東發往山海關去牽製張作霖的後方軍力。最後直係贏也好,奉係勝也罷,劉清仁都能通過戰事牢牢抓住軍權。劉清仁這個狐狸,天時地利人和都算好了。”

“是。我大哥這次部署周密,這次是勢在必得,北京那邊的段祺瑞和馮玉祥幾股勢力他都已經暗中做好了安排,大部分都能擁護他上位,隻有我嶽父唐委員長不好對付,”劉清遠低頭沉默了一會,抬眸望向他,“我已經跟我大哥談過了,如果讓依依活著,我已經拿到了能讓我嶽父唐委員長倒台的材料,要用這個換依依的一條命。所以我大哥要想劉宗望死後掃除後患就必須要得到我手上的東西,依依殺了劉宗望之後,利用價值就已經結束了,活著還是死了對他來說隻是技術問題,為了我手上的材料他不會冒險殺了她的。”

“你大哥,嗬,我信不過他。”何梓明冷笑,“我不會把依依的命交在他手上的。”

劉清遠凝重的點點頭,“我也不放心,到時候我會在門口守衛監督情況,這次我們北京直係,孫傳芳,奉係那邊各派了六十人的警衛軍,除了明麵上大家約定的正規的軍人在外把守,都會在周圍安插便衣特務。到時候你要當心,我大哥肯定會在酒店那裏也安排親信看守的。”

“我知道,所以我找了馮之棠替我引路。這次三方和談整體安保是上海總警司負責,我跟他交情不淺,從他那裏得到了會議的安保細節,一路都很嚴謹。明天下午兩點半會議開始,我會提前去那飯店的幾個房間,把依依找到。你到時候在楓丹白露門口守衛的時候注意,劉清仁很狡猾,他不一定隻設了對麵酒店那一個點。如果你發現了依依,你就先帶走她。”

“嗯,不管我們誰先找到依依,都要帶走她。”

“嗯,不過你記住,明天不管發生什麽,不要跟劉宗望站在一起,不要進入楓丹白露!”

劉清遠眉心深鎖,“為什麽,你還安排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我聽說你今晚去見了青幫張老板。”

何梓明笑笑,“喂了這麽久的肥羊,終於能用上了。”

“你有什麽計劃?張老板這種混黑道的人精,是不會真給你賣命的!”

“那也要看條件夠不夠**,風險夠不夠高。”何梓明鄭重的看著他,“你不用管那麽多,你的職責就是如果有突**況,不要讓你大哥有機會殺她。這個你能做到吧?”

“嗯!”劉清遠認真的點點頭,“當然,我不會讓她死的。”

“那兩張船票你還帶著的吧?”

劉清遠從口袋裏掏了出來,遞給了他。

何梓明搖搖頭,深沉的說:“你留著。要是明天出了什麽難以把控的事情,你帶她走。”

劉清遠驚異的看著他,“那你呢?”

“我隻是說以防萬一。整個事情錯綜複雜,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要有人保護照顧她。”何梓明把手邊的酒一飲而盡。

劉清遠突然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笑眼彎彎,“難得何大少有大方的時候,我不介意帶她遠走高飛的。反正我這次已經出賣了我的老丈人,遲早要跟太太離婚了。”

“滾!”何梓明把手邊的骨牌往他臉上甩去,“就算我死了也沒你的事。”

劉清遠抬手抓住擲來的骨牌,“你要是死了,我是不會客氣的,你知道我最擅長照顧寡婦了。何況之前你就是趁虛而入。”

“可是你已經沒機會了。”何梓明倨傲的看著他,“愛上了我何梓明的女人,是不可能再愛上別的男人了。”

劉清遠晃著手中的酒杯,淺笑著,“別這麽自信,何大少,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再濃的情也抵擋不了歲月的消磨。何況如何讓女人感到更幸福,我比你更在行。”

“劉清遠你這孫子!”

“所以別死。”劉清遠輕輕拍了拍何梓明的肩膀,給他倒滿了酒,“要不就看開一點,生死由命,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你我都擋不住,兩眼一閉,哪裏管得了人間如何。”

何梓明凝視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般的**,勾了勾嘴角,“這三年你從軍從政,娶妻安家,平步青雲,雖然做著違背初心的事,但內心還是那個逍遙少爺。因為你心裏從來沒有真正割不掉的東西,你沒有機會嚐到那種刻骨的牽掛和痛苦的滋味,心裏有了這麽個人,就再也看不開了。”

劉清遠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把手中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何梓明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跟你這王八羔子廢話了!老子是不會給你機會的!回去了,明天你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家門口停好車,在幽暗的路燈下,何梓明看到有一個穿著厚夾克的女人在他家的窗前窺視裏麵。他警覺的悄聲走到她身後,那個女人還是在往裏看,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來人。

何梓明驟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和肩膀。

“啊!”那女人猝不及防,驚呼了出來。

“你在看什麽?”何梓明冷冷的問。

女人被壓住的身子轉不過來,隻能往外偏了一點頭,“何梓明,是我,蕭筱!”

何梓明認出了她,立刻鬆開了她,陰鬱的眼中立刻閃起了光,急切的問:“是依依讓你來的?”

蕭筱甩著胳膊回過身來,用力的點點頭。

“她在哪裏?”他焦急的望著她,“你知道嗎?你見到她了?”

“我不知道。”她喪氣的說,“她今天在外灘的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我,給我寄了的包裹,讓我把一個東西交給你。我找過去的時候她早就不在了,我很擔心她。”

何梓明急急的把小袋子打開,裏麵有個堅硬的東西,他把東西倒在了手心,整個人如同石雕。

“她還有話讓我帶給你。”蕭筱見他低著頭不說話,渾身充滿了悲傷的氣息,她說不出口,沉默了片刻,哀歎說,“她說一切都結束了,物歸原主。”

“還有呢?”隻聽到他哽咽的聲音。

“沒有了。”蕭筱同情的說。

一時死寂的靜默,她看他死死的握住掌心裏的東西,蕭筱在這種氣氛下覺得很壓抑,她無力的安慰道:“我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說完她就要往外走,突然她的手腕被拽住了,她心髒驟然一緊。

隻見何梓明把手心的東西塞到她的手上,抬起頭來看著她,他眼睛紅的發亮,卻不肯流露出悲傷的神色,“東西我不會收的,我送出去的東西是不會收回來的,你以後見到她再還給她。我跟她之間是不會結束的。”

“哦。”蕭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每次見到何梓明都是他最脆弱的時候,隨著對他和他們關係的了解,她一次比一次不忍看他強忍著痛苦克製的樣子。

於是她收回了手,低頭看著手心裏的堅硬的物體,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芒,是一個太陽和月亮組成的項鏈吊墜,組成了一個明字。

蕭筱歎了一口氣,“何梓明,你也保重,要是你想取回這個項鏈,隨時來找我。我走了。”

“蕭記者,”沉默著的何梓明問道,“她是不是還給你寄了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