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何梓明一早去郵局發了幾份電報,去了一趟報社,找人遞了口信給青幫的張老板,約他晚上見個麵。做好這些他回到家中,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客廳的沙發上端坐著一個人,茶幾上散落了一堆的照片。

他回身關上了門,走了過去。

“阿爸,您來了。”何梓明看起來並不吃驚,隻是微微低頭行禮。

隻見何遠山坐在沙發的正中間,他的兩手牢牢握住一根紫檀的粗木手杖,周身都布滿了怒氣,兩眼死死的盯著兒子,看他輕慢的姿態,更加的怒不可歇。

“畜生!”何遠山站起身來,右手拿起了手杖。

何梓明直直的站立在他麵前,這樣的場景從小到大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回。他聽到樓梯間有腳步聲,抬頭看到自己的母親站在了樓梯上默默的俯視著自己,帶著充滿怨憤和嫌棄的眼神。

啪的一聲,木杖狠狠擊打身體的聲音,何梓明悶哼了一聲,接著又是幾記凶狠的打擊。

“你這個畜生,還不跪下!”何遠山憤怒的抽打著兒子。

何梓明看到樓梯間的母親轉身上了樓,他輕笑了一下,從小他的阿媽都是這樣,從來都不會站在他身邊,永遠都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你還有臉笑的出來!”何遠山上前對著他的膝蓋就是一腳,何梓明踉蹌了兩下,但並沒有跪倒。何遠山更加的憤怒了,不停的用木杖拚命的抽打他。

“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早就該看出來,你從小就虛偽,陰暗,陽奉陰違,現在居然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以後是不是還要弑父!不如今天就打死你!”

何梓明悶著一聲不吭,被打的遍體鱗傷,他不跪下,隻是雙手抓住沙發的扶手來支撐住自己不倒下。

何遠山看他如此的忤逆,怒火衝天,用了狠勁往死裏打他,“看我今天能不能打死你這個畜生!你居然騙我,設計了那麽大一圈,搞我的女人!你什麽時候開始跟那個賤人搞上的?那個賤人呢,她躲到哪裏去了!”

不料何梓明猛地抓住了擊打他的紫檀手杖,直起腰板來。

何遠山想抽出來,卻沒想到兒子死死的抓住不放,居然敢反抗他,他咬著牙恨恨道:“你這個逆子要為了跟你的小媽通奸,要弑父了嗎?”

“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何梓明冷冷的說,他手上一發力從父親手中抽過手杖,扔到了地上。

“你!”何遠山怒得渾身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阿爸,您坐下吧。我是主人,您是客人,不能怠慢了客人。”何梓明說著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塊手帕,把手背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地方包了起來。

“你問我什麽時候和她開始的?”他抬起頭來看著何遠山,眼中閃著幽冷的光,“從你想殺劉同開始。沒有你,我又怎麽會認識她呢。”

何遠山驚得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你這個畜生胡說些什麽!”

“那年劉同為什麽會來穎城住了一個多月?我記得他來了不久,還到我們府上來做客,你跟他相談甚歡,後來還去劉府拜訪過。但是那時你突然決定不要送二弟去北京讀書了,要把他送到國外去,可是等劉同死了,你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麽善變不像我果決的阿爸啊。是不是因為劉同這個不學無術的蠢貨來穎城根本不是為了辦什麽事情,而是來好好看看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呢?”

何遠山此刻不說話了,隻是眯起了眼睛盯著眼前這個好像今天才真正認識的兒子。

“你對二弟如此的寶貝,生怕失去了這張好牌,劉同不知道從哪個親族那裏知道了自己父親有個私生子的事情,他也許是想弄死何梓佑,保證自己的位置以後不受威脅,也許他隻是想來看看自己唯一的親弟弟,他怎麽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阿爸你這麽謹慎,不會讓二弟冒險的。在劉同那次找上門之後你就起了殺心。是啊,要是劉同死了,你手上的牌就更凸顯出價值了。但是你怕引火上身,想在劉家借刀殺人,讓他們劉家內鬥,這樣說不定還能搞下你一直忌憚的劉清仁。”

“你都是從哪裏得出這些奇怪的想法?”何遠山臉上閃爍著不安。

“因為我太了解你了,阿爸,很多事情交匯到一起,才知道阿爸您的算計之處。我記得劉五兒被劉同奸汙的那一天,你去了劉府,很晚才回來。你用了什麽名頭留在那裏我不知道,劉同一直好色,臭名在外,糟蹋過很多的清白姑娘。但是我也不認為他會向劉五兒下手,他再蠢也不會住在自己宗親家,強暴府裏的小姐,最多也就是玩玩丫鬟。何況劉五兒容貌也不出眾,規規矩矩的一個老實小姐,不至於讓劉同這種風月高手起了獸心非霸占不可。我後來向劉三少打探過,那兩天劉家大太太的女兒二小姐正在劉府獨自歸家省親,就住在劉五兒隔壁的院子裏。她丈夫是警察局長,天生的暴脾氣。她母親大太太出名的強勢,從來不會吃悶虧。而前一天你找範冶私下要了一點提高興致的藥,大概阿爸你在劉同那裏給他下了**,本想給他製造機會去到二小姐房裏,讓劉家的人去弄死劉同。最後卻誤讓你未來的兒媳婦劉五兒成了默默無聞受害者。是不是,阿爸?”

何遠山冷笑一聲,“是我小看了你,梓明,你確實已經羽翼豐滿了。劉五兒命不好,沒能嫁進我們何府。”

“她嫁進了何府也就是多了個禽獸丈夫和禽獸公公罷了。”何梓明陰惻惻的說,“你剛剛說我是畜生,不像是你的兒子,不,就是你這個禽獸才養出我這樣的兒子。隻有我,是你的親生兒子。”

何遠山怒的猛的一錘茶幾,茶幾上的杯碟震的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你這個逆子!”

“你本來很失望你的計劃落空了,劉五兒是三姨太生的,在劉家沒有地位,也沒有人會為她出頭。可是沒想到劉同居然還是死了吧,是不是有些意外和驚喜?可是世界上哪有什麽巧合,都是人為。”何梓明幽幽的說道。

何遠山盯著眼前的兒子,感到非常的陌生,他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自己兒子的臉。

“你應該感謝我和依依,是我們替你解決了你的麻煩。”他輕笑道:“我為什麽會去幫劉三姨太,也許那時候我還有一點良知,意識到她的女兒是被我的阿爸害死的。命運讓我跟依依互不知情的情況下聯手,從一開始她就注定是我的女人,你隻是讓她安頓在我們何家的一個幌子,你什麽都不是。”

何遠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此時連怒氣都無處安放,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自詡精明算計城府深,卻在這幾年被兒子和另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對此居然一無所知。

“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來曆!”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阿爸,您也別生氣了,打也已經打了,氣也出了,現在你也該想想是誰給你看這些,想讓我們父子相殘,坐收漁翁之利。”何梓明淡淡的一笑,“畢竟我們還是一家人,我也不會要繼承你何家的家業,而且你也已經沒有什麽家產可被繼承的了。”

何遠山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死死的盯著他:“武漢工廠的事情,是你給我設的局!”

“我精明的阿爸,怎麽會現在才想到?”

“畜生!畜生!”何遠山瘋狂了起來,小老婆和兒子**隻是發怒而已,但是他多年打拚出的引以為豪事業才是他的命,居然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背地裏不動聲色的算計了,他環顧四周沒有什麽利器,憤怒的把桌上的花瓶擲向他的腦袋,“我居然養了這麽個白眼狼,我殺了你!”

何梓明沒有閃躲,而是用包紮了的拳頭揮向承載著壓抑他一生的父親的怒火,劇烈的一聲悶響,花瓶改變方向砸到了牆麵上,破碎了一地。

“你為什麽要算計我!”何遠山渾身顫抖無力的質問,“我垮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不需要有好處。”何梓明如吐信的蛇一樣冷酷,“你欺負了她。”

“誰?”何遠山不可思議的望著兒子,看到他厭惡的眼神,才反應過來,“商依依?你瘋了!我甚至都沒有碰過她!為了一個女人要害死你阿爸!”

“是嗎?在正月初八那天,劉清仁走後你去她屋裏做了什麽?”何梓明神色未變,但是那陰冷的氣場讓何遠山不寒而栗。

“我沒……”何遠山不由自主的想辯解,反應過來居然需要在兒子麵前解釋,立刻閉了嘴。

“就是因為你是我阿爸,我隻是讓你損失了你最看重的東西,而沒有要你的命。”

何遠山頹然的倒坐在沙發上,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

“可是外人就真想要你的命了。”何梓明繼續說,“阿爸,如果被劉宗望知道是你,我,依依,聯手殺了他的親生兒子,你說我們一家會怎麽樣?”

“他怎麽會知道!不會的!”

“劉清仁用這些照片把你騙到上海來,他怎麽想的,不是昭然若揭的嗎?現在外麵應該已經有人盯著了。如果你想跟我父子同歸於盡的話,就坐在這裏等著吧,鶴蚌相爭,讓劉清仁把我們何家一鍋端掉”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何遠山慌張了起來,自從上次何梓明回穎城以來,他做了一個個的錯誤決策,手上的好牌一張張的失去,他多年來的成功走到了盡頭,失敗者總是被情緒牽著走,從而一步錯步步錯,他先是憤怒又陷入驚恐,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對一切都無力掌控。

“你和阿媽馬上回穎城去,我給你們派車立刻就走。畢竟這裏是上海,不是劉清仁地盤,在他計劃實施前不能動用兵力打草驚蛇。你們回去先找個偏僻的地方住一陣子,不要對任何人說任何話。其他的事情我會處理的,上海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要做的就是回去後寫一紙休書,休掉六姨太商依依,就可以了。”何梓明輕描淡寫的說。

“你真能處理的了嗎?”何遠山已經顧不上他的羞辱,起身握住兒子的手,急急的問。

“你現在隻能信任我了,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何梓明把手重重的覆蓋在父親的手背上,“事情結束後,你會有一個新的兒媳婦,她的名字叫楊依依。”

何遠山緩緩的坐回了沙發上,整個人失去了精神和怒氣,深深的陷入了沙發裏。他看著麵前站立著的高大的男人,他年輕,精力無限,充滿了欲望和野心,他雖然傷痕累累,但是遮掩不住他的興奮和鬥誌。

何遠山第一次承認自己真的已經老了,這個新的世界是屬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