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馮之棠一路又說了些什麽,依依都沒有聽,隻有沉默以對,待她領著馮之棠回到了堂前,劉清仁已經站在外麵看風景。

“清仁哥哥。”馮之棠小鳥依人的偎了過去。

“穎兒,在外麵走這麽久,也不怕著涼。”劉清仁伸手握住她的手,寵溺的說。

商依依站在他們一丈遠的地方,冷冷的看他們兩人濃情蜜意。

“這是……六姨太?”劉清仁眼中掩不住的笑意,“我沒記錯數字吧。”

“劉部長好記性。”她身姿盈盈的傲立在蕭瑟的枯景中,如水墨畫中點出的紅殷殷的寒梅,柔美又孤桀。

劉清仁鬆開馮之棠,上前兩步伸出手來要與她握手,笑容滿麵的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說,“六姨太,好久不見,我很想你呢。”

依依並沒有伸手,隻是冷清的說,“與何家六姨太握手,怕是劉部長不懂為人處世的禮儀了。”

“商太太在何家養的嬌氣了,”他的笑意裏透著寒光,“我沒帶著軍隊來何家,就是給何遠山最大的禮了。”

“那還不是因為那個文件你還沒拿到手。”商依依看到劉清仁僵了一僵的表情,嘴角浮著冷笑,“別著急,我會找到給你的,我的事情呢,什麽時候?”

“依依,我跟你說過,別在我麵前耍小聰明。你把我想要的給我,我也會給你想要的。”劉清仁收回手,餘光瞟了一眼站在門檻內的何遠山,轉過身背對著他,“突然覺得對何遠山這隻老狗太好了,送給他這麽鮮美的肉,而且還是父子同食,滋味應該很不錯吧?”

依依麵不改色,隻是指甲死死的攥進了手心,“多謝劉部長伉儷這麽惦記著我,不勞你們費心了。”

“我記著呢,總有一天我要收回來的,連骨帶刺一起嚼碎入肚。”他毫不掩飾眼中貪婪的目光。

“總有一天,我也會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依依硬著脊背,盯著麵前的劉清仁,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焦躁不安的馮之棠和正走過來的何遠山。

“我就是喜歡你這在魚鉤上徒勞還狠命撲騰的勁兒,別的女人嗑了藥也沒你這麽帶勁,我好期待。”他幾乎是擦在她耳邊曖昧沙啞的說,然後側身而過,與來到麵前的何遠山笑道,“我跟之棠就不再打擾了,後麵還有安排。”

他們客套的作別,讓下人引他們出去之後,何遠山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盯著幾乎沉默的商依依。

“見到老情人就這個樣子了。”

依依眼皮一跳,不做聲。

“去你院子裏。”

依依應著,在前麵走著,心裏一邊飛快的算計著今天的種種。到了院子裏,丫鬟阿蘇出來迎接,自從何梓明去了上海之後,他院子的丫鬟阿蘇就被分到六姨太屋裏。她看到老爺來了,唬了一跳。

“你去洗衣房把衣服都拿去洗了。”何遠山吩咐道,阿蘇麻利的收拾了一桶衣服退出去關了大門。

依依讓自己鎮定下來,擺出了茶碗,給何遠山斟茶倒水。

何遠山冷眼看她假意輕鬆的動作,抿了一口茶,啐了一口碎茶葉:“還好你沒在我家裏在別的男人懷裏哭出來!我看你們倆做作的樣子就作嘔。”

“老爺,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會來到家裏,你覺得這麽惡心,為什麽還把我叫出去見他?”依依眼尾紅著,強忍著眼淚。

“我本就想看看你跟舊情人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情況。”何遠山冷笑,“一開始他還裝作不認識你,一群女人出來他都沒在你身上多停一秒,自以為演的好,以為我這麽好糊弄,要真是不認識,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你兩眼。”

“所以老爺你也看到了,劉清仁有了新歡,還明媒正娶回家,在我麵前恩恩愛愛,我是恨透了這倆個人!”依依悲憤的說,“剛剛他問我有沒有拿到文件,他還以為他這麽對我,始亂終棄,我還會一心一意為他做事,真是做夢。”

何遠山像個老狐狸一樣抿著茶水,默不作聲。依依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不禁緊張起來。

當初想方設法讓範冶穿針引線讓何遠山看上了自己,嫁到何家的當晚,挑下紅蓋頭的那一刻,新娘猝然跪倒在地,哭訴起來,說自己是劉清仁派來的間諜,設法來到何府是為了拿到何遠山藏在家中當年劉清仁的的罪證,何遠山震驚不已。

在十幾年前,劉清仁還是跟著劉宗望底下的一個中尉,當時袁世凱與南方的反複辟的革命軍戰鬥不斷,劉清仁的隊伍守在穎城附近與南方軍爭奪關口,他在戰場陷入僵持,從附近山頭招募了一批土匪,許諾的高昂的報酬,又讓土匪從一個村裏押解了一批男丁上了戰場,南方軍見這些人沒有武器,像是一群來逃荒的,就沒有迎戰,被劉清仁鑽了空子直接開火轟炸,土匪平民和南方軍死傷一片,搶到了那個關口。

然而北洋軍沒有惡劣到內戰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屠殺平民,被調查出來勢必會引起國內輿論的軒然大波。正值何遠山有一批南方軍軍衣的訂單完成,劉清仁找到何遠山高價買下了這批貨,把一百套軍裝給死去的平民換上,封鎖了消息瞞天過海。因為這一場以寡敵眾的勝仗劉清仁得到了袁世凱的嘉獎,在軍中節節高升。

而何遠山也不是吃素的,知道了劉清仁的貓膩,明裏暗裏讓他知道自己手上有這批貨的來龍去脈的證據,劉清仁讓渡了很多好處給他。這些年來劉清仁一直沒有對何遠山下手,很大程度就是忌憚何遠山這個老狐狸逼急了拋出當年的證據,雖然劉清仁已經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軍官,不會有致命的影響了,但現在還正是他運籌帷幄想進一步高升的時候,自然也不能因此影響了聲譽和前途。

新娘子接著解釋了自己為什麽要坦白的原因,她本因為愛慕劉部長成為了他的情人才甘願為他所用,她一心以為劉部長會娶她,誰知道他愛上了一個跟初戀情人相似的女人,把自己拋之腦後,還安排自己嫁給別的男人做小老婆,她心裏嫉恨交加,不想再被他利用了,但是怕劉清仁會報複她的不聽話,所以不敢逃走。

商依依說既然劉清仁想對付他們倆,他們可以將計就計,她可以留在何府做內應,如果劉清仁有什麽進一步的指令何遠山可以立刻知道好做防範,要是何遠山把她暴露或者趕走,那麽以後劉清仁肯定還會派別的更無從知曉的人來到何府的。

何遠山震怒之於覺得很有道理,何府多一個女人而已,這樣可以讓劉清仁不會急著再有什麽舉措,於是兩人達成一致,明麵上是何遠山的六姨太,私下是商討對付劉清仁的同盟。

“不過你始終是一個女人,麵對曾經的男人,還是舊情難忘吧。”何遠山放下茶碗,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她。

“什麽舊情!老爺,我隻恨沒有能力把這對狗男女一起推進荷塘淹死!”依依麵露憤色。

何遠山目光飄過她緊張的發紅的頸口,伸出手握住她敞袖裏藏著的雪白的手腕。

“女人總是口是心非,並不可靠。”

依依應激的一顫,就想抽回手去,卻被緊緊的攥住。

“老爺,您這是什麽意思,不信任我大可以直接把我趕出何府,讓劉清仁再想辦法。”她揚著下頜激**的說。

“這麽久了,我可能就是太信任你了,所以都沒想到要一個女人真正的一條心,首先她要是屬於這個男人。”

他目光混濁,用力的把她拽到身上,另一隻手伸到她發紅的頸上輕蹭了一下,開始解她衣領上的盤扣。

依依渾身顫栗起來,還在努力保持著鎮定,“何遠山,我們之前說好的,我隻是你掛名的六姨太,你不會強迫我。”

新婚那天結盟的條件就是互不幹涉,商依依隻要守著何家的規矩不生事就可以。因為她說劉清仁這樣讓她憎惡男人,心裏已經是要出家做姑子去了,絕不想再以色侍人。

何遠山納她進門當然是看中她的美貌,這樣聽來興致索然,但他一直不是一個急色之人,對權勢金錢地位的興趣要遠大於女人,看她那麽三貞九烈的樣子,勉強也是無趣,就沒有再起這個心思。

“你做我何遠山的小老婆已經兩年了,你身子印著的還隻有劉清仁,我何遠山沒有這麽冤大頭,這個綠帽子我不喜歡。”他的手沿著她的粉頸摸上她的臉,“女人,一定要身心合一。”

依依硬撐著不動,緊張的吞咽口水,她不敢流淚,她知道女人的哭泣和軟弱更容易激起男人的獸欲。她一直害怕有這一天,如果何遠山真的打定主意要硬來的話,她能逃到哪裏去,這裏是偌大的何府,全是何家的人,而她是一頂花轎抬進來名正言順的六姨太。

如果要逃的話兩年前又何必走進這裏,虛與委蛇的生活,在懸崖邊行走就總有粉身碎骨的一天,她就像水塘中的螞蟻,爬不到岸,隻能沉往更深的深淵,在下沉之時抬頭仰望一眼夜空中的月,倒映在水中,白的發光,好似就在身邊,但那隻是她的鏡花水月。

她的心絞痛起來,又懷著痛楚的欣慰,還好他已經走了,遠遠的離開了這裏,明月當空,皎皎無瑕,不用看著她在水潭淤泥裏掙紮,不會拖著他一起下墜。

“確實是個美人兒,劉清仁選馮之棠沒有選你真是眼瞎。”

他的手指要觸到她的唇上,她的身子猛的往後一撤。依依手掌緊緊攥住茶案的一角,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搏。

“今天劉清仁跟我說讓我盯著你的小兒子何梓佑。”

何遠山身體明顯一沉,沒有繼續動作,沉聲問:“他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沒機會問。”依依熬的通紅的眼睛盯著他臉色猶豫不定的表情,知道自己賭對了,“何梓佑現在在天津,他好像有什麽想法,需要我再找他探聽嗎?”

何遠山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焦躁的踱了幾步,“你一定要搞清楚他想幹什麽!”

“好。”依依扶著茶案脫力的坐在了椅子上,“你放心,今天我看到馮之棠之後更恨他了,我隻會全力幫你對付他,我有我的價值,如果你非要勉強跟我睡覺,那可能我連同你也一起恨上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冒這個險。”

何遠山轉過頭來,暗沉的眼睛盯著她,冷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依依聽到木門嘎吱撞上的聲音,這才軟軟的靠在椅背上,抬腳放在椅麵上,雙手抱住膝蓋,臉埋在雙臂中,縮成小小的一團,雙肩顫顫的**了起來,越顫越洶湧,嗚咽的痛哭聲悶在自己懷裏,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