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馮淑琴聽罷臉色非常難看,但看他醉成這個樣子,也不想這個時候在玩訓斥兒子,要不明天又傳到林六六耳朵裏,於是叮囑老曹送大少爺回房後,就帶著馮之蘭一起走了。
“大少爺,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屋吧。”老曹要上前去攙著大少爺,被他甩開了手。
“走開,我自己一個人走走。”何梓明皺眉厭煩的說,“我這麽大個人了,還沒有一點自由嗎!”
他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但是他還能自己走的動路,雖然頭重腳輕,走起來像踩著雲彩,不知深淺。
“大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誒,您小心點,別摔倒了。”老曹不放心的緊跟著。
“你別跟著我,看到你們這些人就討厭!”何梓明含混的怒道,一向溫文有禮的他,喝醉之後就像一個情緒失控的小孩。
老曹又說了幾句,也無可奈何,就看著何梓明搖搖晃晃的走過了池塘,後麵都是園子,沒有水,他也就放下心來,不再跟著了。
何梓明走走停停,繞著南園走了大半個園子,他四歲以來就搬到了這裏,每一處花草樹木,廂院廳房都是他熟悉的,但是沒有一處是他真心喜歡的,隻有壓抑和厭倦。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他一點也不感到留戀,反而有一種解脫的快感,而且喝醉了,內心的感覺加倍的放大了。
夜色裏,伴著微風,他路過自己的院子,並不願意回去,隻想輕鬆快活,去到他平時不敢想的地方,做他平日不敢做的事情。可是是什麽,他腦海裏並沒有思緒,他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也想不清楚,隻是混沌的跟著感覺,在月色中悠悠的遊**。
直到他認出了眼前的那扇門,昨夜他曾在亂風中佇立過的門前。
何梓明的腳步停留在昨天站立的位置,濃濃的酒意釀出驚天的委屈,他回憶起過去的種種,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他想衝進去質問她,可是能質問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可能隻是想傾訴心中的委屈和愛意,但強烈的自尊心蘇醒了過來,抗衡著勢力滔天的醉意。
正在他內心的掙紮之間,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腳步聲,何梓明猛地清醒過來,敏捷的溜到了牆後,還沒躲好,就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你記住了,你現在是我的人,隻能跟我一條心,不要耍花腔。”
這個伴隨了何梓明二十幾年的冷峻的聲音瞬間摧毀了他所有的驕傲。
“那當然,你也少管我的事就是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嬌俏懶散,卻是一把刀子插到他心裏。
男人腳步遠去和關門的聲音遠去,何梓明忍耐著屈辱和委屈在牆下站立了一陣,終於再借著酒勁,走到門前,抬起手憤怒的叩門。
隻聽院子裏又傳來了腳步聲,“怎麽了,還有什麽要吩咐的,老爺?”商依依不耐煩的打開了大門,瞬間像被釘在了原地。
不知道為什麽,夜色這麽暗,他又醉得厲害,卻能把她看得分分明明。
她盤著發,因為頭發短,隻簪著一個小髻,額前有些碎發。上身穿著一件繡著菱紋的杏紅色襖衣,高領上有三排葉形花扣,下麵是黑色緄邊的馬麵裙。
她月下的臉,是淡淡幾筆描出的芍藥,看不清輪廓,隻覺得美的不近人情。
因為何遠山來了,所以她打扮的這麽豔麗嗎,何梓明隻覺得美的刺眼。
“失望了?你的男人已經走了。”何梓明像一罐從冰窖走出來的摻了酒的陳醋,擦著她的身子進了院子。
依依停滯了片刻,默默的關上了大門,落了鎖。
“你喝醉了。”她回過身來看著他,歎了口氣,“進屋吧,外麵涼。”
“我不進去,他剛剛就在你屋裏。”他立在狹小的院子裏,強撐著脆弱的自尊心。
商依依溫柔的眼神迅速褪去了溫度,“對,他剛剛也站在你站的位置了,那你還進來幹什麽?”她變得尖刻了起來,說完就甩手進了屋子。
依著本性,這時候何梓明本應該頭也不回的立刻離開,可是殘留的醉意或是他的心壓倒了可憐的自尊,他彷徨的站在門口,看著屋內坐在桌前倒茶卻打翻了杯子的女人,他隻是委屈的囁嚅著。
“我……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商依依卻是發了狠的把翻倒在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哐的一聲碎成了片,她狠狠的抬起眼盯著他,“有什麽好看的,昨天你不是走的很痛快嗎?今天喝多了幾口酒就想來看我?你也看到你父親剛剛才走!你深夜到你六媽院子裏來幹什麽!你還嫌我不夠下賤嗎!”
混雜著酒精的心疼衝垮了何梓明腦海裏的一切,他大步跨過去一把摟住這個失控的女人,把她的傷心和憤怒揉捏在自己的懷裏,有力的臂彎緊緊的鎖住她,她在他寬闊堅實的胸膛竭嘶底裏的掙紮和抽泣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能跟原來一樣,大家講好條件,利益互換,誰也不欠誰的!我討厭欠人人情,討厭被人可憐,我要做的事情,我就用我能交換的所有去換!我不欠別人的!為什麽你要讓我覺得我自己可憐,我討厭男人,我討厭你!我……”
她的嘴巴被堵住了,被他充滿了酒意和清新的甘草味的雙唇牢牢的壓住了,他鎖住她的腦袋,不顧她的反抗,熱烈的近乎狂熱的吻她,像無數次在夢中的情景一樣,一心隻想占有她,喘息著汲取她的味道。
依依處在憤怒的情緒裏沒有反應過來,激烈的對抗著他的唇舌,絞纏之間,發髻散了,亂發淩亂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像被捕的幼獸一樣發出嗚嗚的憤怒的嗚咽聲,他強勢的卡住她的身體,把她的唇舌間表達都吞咽入喉,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權利。
突然在某一刻依依軟下了身子,放棄了抵抗,轉而熱情的回應起他,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巧的軟舌與他勾纏在了一起,她勾魂攝魄的唇舌破發了何梓明壓抑在冰層之下的情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從骨縫裏綿綿的滋長出來,催熱了他年輕身體中流淌的血,蓬勃出的渴望與難受交織在一起。
他將她死死的壓製在了麵前的衣櫃門板上,如同漲潮的海水衝擊著擱淺的小船,情欲彌漫著這狹小的屋內,隻有他們沉重的喘息聲。
何梓明的手本能的摸向了她的領扣上,可是這種三排圓扣他單手一時解不開。
依依的雙手移到衣領上,她是被春雨澆濕的海棠,嬌豔欲滴的紅潤,在枝頭搖搖欲墜的讓人心生去采摘去**的欲望。她閉著雙眼輕喘著一路解開胸前的紐扣,透出了裏麵絲滑的裏襯。
何梓明眼眸深沉,散發著灼熱而粘稠的呼吸,把手伸入了柔暖的所在,像一根被情欲點燃的火柴,隻有燃燒的焰火。
“你要是不嫌不幹淨,就在這過夜吧。”她睜開迷蒙的眼睛看著他,“這樣就我們兩不相欠。”
何梓明瞬間停頓了下來,烈焰熄滅隻剩下燃盡的灰燼,他抱著她,深深的呼吸,想壓抑住心中翻湧的痛苦:“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難道你,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依依不說話,隔著他的身體,她能感覺到他的絕望和傷心。她急促的呼吸逐漸輕緩了下來,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肩頭,挪動了下腦袋,蹭幹了奔湧而出的淚。
“不值得。”她說,卻沒有解釋是什麽不值得。
無聲的抱了很久,何梓明像是終於做了個決定,他捧住她的臉,在她柔軟的唇上,深情的親吻著,吻得她心顫,吻到她溶化。
然後他看著她,黑亮的眼眸閃爍著卑微的希望。
“依依,你跟我走吧,去到上海也好,去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也罷。你想做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幫你,總會有其他辦法的,你相信我!”
商依依浮著水霧的明眸深深的凝視了他許久,淡淡的笑了,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何家不是穎城本地人家,祖籍在遙遠的雲南,幾乎跟本家宗族沒有什麽來往,何遠山的父親的祭日在十一月,所以就把何府祭祖的時間放著此時,象征性的祭奠祖先。
何家上下會到西林寺小住,第一天設置醮壇,請僧道誦經,做法事,祭奠先人。第二天打發施賑,在西林寺和穎城的何家街鋪開齋布糧。女眷們一般會多住幾日,吃齋念佛積修功德。
何梓明定了祭祖完之後就直接自己開車去上海。因為跟祁家定了親的緣故,何遠山對何梓明去上海的事情沒有那麽激烈的反對了。他去外麵見見世麵碰碰釘子也好,不出一年半載就會回來,到時候跟祁司雯一起回到穎城結婚,祁司雯是祁家最受寵的女兒,嫁妝會非常可觀,最重要的是這次聯姻,他何遠山在穎城的地位更上一層樓。
這次去程開了三輛汽車,何梓明開車載著何遠山和大太太二太太,鄧冶做司機載著三姨太林六六和二少爺何梓佑和六姨太商依依,另外一輛車是五姨太帶著女兒和保姆。
商依依一路聽著林六六跟兒子母慈子孝的對答,問何梓佑在天津軍校的生活,結識的朋友,何梓佑少年朝氣蓬勃,跟母親很親昵,一路歡聲笑語。
同在一車,依依少不了應酬附和之詞。她仔細觀察著何梓佑的相貌,他十六歲的年紀,不知是不是軍校生活鍛煉所致,他皮膚黑黝,臉龐窄瘦,眼睛大而神采奕奕,但眼尾細窄,與何梓明完全看不出是兄弟,跟母親林六六有幾分相似。
聽他講到軍校的老師和校方領導,商依依貌似好奇的問,“二少爺在軍校可見過劉司令?”
“見過三次,”何梓佑麵露得意之色,“阿爸送我去軍校的當晚,劉司令那天正好設了個同鄉飯局,在天津的混得有頭麵的穎城同鄉都來了,劉司令人很好,非常關照我這個新來的子弟,讓我以後有事找他的副官。”
“二少爺福氣好,真是有貴人相助。”
“劉司令真的是我的貴人,他上次還說讓我在學校好好表現,明年可以讓我轉學去北京軍校。”何梓佑驕傲的說。
“我們梓佑這麽優秀,哪裏都能遇到貴人。”林六六岔開了話題,“你的哮喘這陣子犯過沒?”
“有過幾次,在北方氣候太幹燥。”
“那你可得隨時帶著藥,不能大意。”林六六叮囑。何梓佑是早產兒,沒足月身子弱,從小帶了哮喘病。
“知道了阿媽。”
“你今天帶了嗎?”
何梓佑吐了吐舌頭,“出門幾天而已,不會犯的,”
林六六不依,堅持到了地方讓林大夫送藥過來。商依依聽到此話,偏頭看向了車窗外的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