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就在秦老四要砸中何梓明的腦袋的一瞬,一聲沉重的開紅酒瓶似的噗的聲音在車內回響,隨即而來的是彌散的火藥味。

秦老四掄起的胳膊軟綿的垂掉了下來,他驚恐的看著麵前裝著靜音器的槍口,小小的子彈那麽輕巧的穿過了自己的胸口,他隻覺得喉嚨一陣血腥的癢,就在他要從嗓子裏噴出來的時候,麵前白淨的小少爺用手邊烏黑的抹布往他嘴裏一塞。右手放下了剛才掩在黑色椅布裏的左輪手槍,把椅布一卷懟在撲著血的胸口。

他看小少爺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擰著眉,把身上的灰色破舊的風衣脫了下來罩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感覺到這是防水的質地,隨後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清晨金色的陽光撒在京城的街道上,初秋的空氣清新怡人,夾雜著淡淡的桂花的香甜。小巷裏錯落的支著小攤賣著各種早點,豆花,油條,餛飩,包子,濃濃的生活氣息開啟著新的一天,此時已經八點鍾了。

何梓明開著汽車,從荒蕪的黑夜開到了人間煙火的清晨,經過一夜的精細的安排和處理,已經讓那個紕漏造成的風險永遠的消失了。他疲憊且亢奮的盯著前方的路,再有幾個路口就回到飯店,可以帶著依依離開這危機四伏風波不斷的北京城了。

他想到她,心底湧上一股甜蜜和苦澀,一夜未眠的陰鬱麵孔上撒上了柔和的晨光。

車子排著隊等了許久都不能動彈,前方軍校開學典禮有戒嚴,封鎖了好幾個路口。路邊早點攤在做著最後一波生意,也都準備收拾起來了,煎餅果子的香味飄入肺腑,何梓明搖下窗要了三份,另外給了老板兩塊錢的小費讓他去對麵戲院門口買兩瓶小吊梨湯。

等待的時候,他神色輕鬆的掃望著形色匆匆的路人,看老板已經買到提著往回走了,窗口還有幾個人在排隊,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白色學生裙的少女,遠遠看到她留著的齊耳短發和黑色布鞋。

她的背影出挑,亭亭玉立,何梓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時老板已經跑到跟前把兩瓶小吊梨湯遞給了他。路上的車子已經紛紛掉過了頭,走別的路了,何梓明搖上窗,跟著開走了。

那個學生打扮的少女在窗口買到了之後,打開品嚐,清秀美麗的臉龐露出清甜又哀傷的神情,隨即調整了臉上的表情,轉身跟著那些身穿深綠色軍裝的人潮走向前方軍事戒嚴的的軍校。

軍校大門門口排起了隊,警衛崗亭檢查每一個人的證件,除了少數能配槍進場的高官除外,其他人都需要嚴格檢查隨身帶的東西。在排隊的人群裏,這個女學生在綠色軍裝的男人中特別的醒目。她留著齊劉海,梳著齊耳的短發,兩鬢的頭發遮住了一半的臉蛋,臉上畫了一點淡妝,眼睛烏黑亮澤,看起來清爽明朗。

她身邊的一個年輕軍官不時的轉過頭來看她一眼,她也報以若有若無的回望。這個年輕軍官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這位小姐,你也是來參加開學典禮的嗎?”

女孩報以大方的微笑,“是的,我叫祁司雯,是上海複旦大學的學生,我們學校讓我來參觀學習軍校開學典禮。”

“啊,祁小姐是高材生啊,能來我們學校參觀是我們的榮幸。我叫林皓然,在軍校擔任講師。”

“Je suis tres content de vous connaitre.”那個女孩說著,很大方的伸出手來與他握手。

“祁小姐說的是法語嗎?可惜我土包子一個,沒有學過。”林皓然麵露羞赧。

“我是說很高興認識你,林老師。”她笑得甜美可人。

“祁小姐是上海的高材生,林某貽笑大方了。”他笑道,心裏更加欽慕這個漂亮又會外語的高材生了。

他們倆說著說著就排到檢查區了,林皓然和女孩都拿出了證件。林皓然是軍校老師,警衛都認識,打了個招呼,象征性的檢查了下隨身物品。而那女孩遞出了證件卻被警衛反複比對了好幾眼,然後叫來檢查林皓然的警衛,低聲說,“頭兒,你看這照片和人好像不是很像啊?”

那小頭目低頭掃了一眼,皺眉問道,“你是祁司雯?”

女孩一副不解的神情,“對啊,我是祁司雯,上海複旦大學的學生,有什麽問題嗎?”

林皓然看自己新認識的同伴有了麻煩,也停留在原地。

那個頭目又看了一眼,“你的照片……”

女孩爽朗的笑道,“哦,照片啊,這照片總是跟人照的不像,感覺把我整個臉都拉伸了,又沒辦法找照相館理論。”

“這位祁小姐是複旦大學派來我們學校交流的學生,我們不要難為人家高材生了,要不以為我們軍校都是粗人,不友好。”一旁的林皓然笑著幫她解圍。

那警衛頭子點頭笑了一下,把證件還給了女生,“林老師認識肯定沒問題,我們也都是例行檢查。”

女孩微微一笑,“明白,辛苦了。”她暗暗捏緊的手放鬆了下來,收起了已經被檢查過的隨身包包,跟林皓然一起往裏走去了。

“軍校就是不一樣,安檢好嚴格。”女孩笑道。

林皓然歉意的笑道,“是啊,特別今天是開學典禮,有很多軍屆高官都來參加,確實會嚴格很多,委屈你了,祁小姐。”

“這點小事算什麽。是不是典禮一會就要開始了?”

“一般是九點開始,也快了。”

“劉司令會什麽時候出來致詞呢?好期待啊。”

“是啊,劉司令現在很少公開露麵了,軍校一年也最多見到他兩三次。他會第一個講話,新一屆的學生今天最期待的就是這一刻了。”

“太好了,我去那邊宴客樓等我其他的同學了,晚一點咱們在典禮上再見了。”女孩笑嘻嘻的說道。

“好的,很高興認識你,祁小姐,期待晚些再碰麵。”林皓然朝她做了一個再會的手勢,然後目送她轉身離開了。

劉清遠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被一連串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他摸著自己像宿醉一樣暈沉的腦袋,舉起了電話聽筒。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電話裏傳來何梓明焦急又帶著怒意的聲音。

劉清遠抬頭看了看空****的房間,窗簾縫裏投進來的耀眼的陽光,他沉默了一會,問道,“幾點了?”

“快9點了。”何梓明焦慮的問,“商依依呢?”

短暫的沉默,“你過來吧。”

劉清遠深陷在柔軟的被子裏睜著雙眼看著天花板上細細的裂痕,昨夜依依的舌尖輕觸在他的唇上,他全身心的在抵禦她的氣息,心中的貪戀隻遲疑了一秒,正想推開她,就感到頸後一下猛烈的刺痛。

“依依……”他伸手去捂刺痛處,看到商依依手從他身後收了回來,手裏拿著一根細小的針管。

“你以為會是在唇上,全心提防,其實是在針裏。”

她沒有得手的快意,感傷的說,“選你是因為何大少雖然心思縝密但是心氣高,好麵子,他來查過一次肯定不會再來了。而你城府深,布局廣,如果是解決了何梓明,可能外麵還有一個你。”

“依依,你真是聰明的女人,我低估了你。”他已經開始神誌不清,笑到流淚,“可是你要保重你自己,不要死!讓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好不好?”

他漸漸的失去了意識,隻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裏被放入了一樣輕盈的物件,然後被合攏了手掌,感到冰涼的銳利。

她的聲音縹縹緲緲的浮在耳邊,“清遠,謝謝你的好意,隻是我沒有留紀念品的習慣。”

敲門聲急促而暴躁,劉清遠從發怔的思緒中走出來,遲緩的打開房門,麵門上狠狠的挨了一拳,他被打得後退了兩步坐到了床邊。

“劉清遠!”何梓明一個大步邁進來,衝著他的肩頭就是狠命的一腳,把他踢翻在地,“你個王八蛋!”

他俯視著捂著肩膀沉默不語的劉清遠氣得發抖。

何梓明無暇再打他,他急忙在房間裏查看,隻見商依依的藤編的衣箱靜靜的安放在角落裏,他打開查看,他買給她的衣物都整整齊齊的疊好在裏麵。何梓明緊握著拳頭,重重的捶在牆上。

“桌子上的東西是留給你的。”劉三少站起身來麵色慘淡。

何梓明轉身看到桌子上有三隻耳墜,其中一對是他送給她的祖母綠石的耳環,另外一個是他一直收藏的那隻銀的柳葉耳墜,這三隻絞在了一起,旁邊放著一張紙條。

“何梓明,

謝謝你的苦心。

物歸原主,另外那個送給你。

無緣再會,別後珍重。

依依字”

何梓明第一次看到她的字跡,清瘦有力,字字入骨,他反反複複的看著,眼睛澀的脹痛。

他把那三隻耳墜放在手心握住,隻覺得壓抑的透不過氣來,他突然轉過身,“我現在去找她!”

“來不及了。”劉清遠淒涼的搖搖頭,“她要是能得手就差不多已經得手了。不能得手,我們去也隻會暴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