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商依依在花園的那一頭的陽椅坐下,麵帶焦慮的把玩著手上的戒指,不時的朝那三個男人的方向看去。見何梓明腰背挺立,肅穆的跟劉清仁講述著,有一兩次他們朝她看過來,大概是講到商太太的工廠的損失。

劉清仁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偶爾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或搖搖頭,隻是在眼睛轉向商依依的時候間或的一亮,但是也探究不出他內心所想。一旁的劉三少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端著茶杯,在一旁偶爾插上一兩句。

有穿著軍裝的後勤服務人員過來上了杯茶水,商依依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四周。這周圍有幾桌在談事情,這裏是司令部開放給外部人員能來談事情的地方,所以基本是穿著西裝或者中山裝的男人和穿著軍裝的軍官一桌,也有兩桌有女客。

隻聽旁邊一桌穿著中山裝的男人問道,“請問劉司令幾號能有空?我們在這已經等了半個月了。”

“劉司令的日程我們不知道,不過這段時間大總統辭職的事情,劉司令很忙,沒有空見客。但是三號的軍校開學典禮,劉司令是名譽校長,曆來都是要去講話的。”

“啊,多謝多謝,到時候能安排我跟劉司令見上一麵嗎?隻要十分鍾就夠了。”

“開學典禮隻有軍校學員和受邀嘉賓才能進入,你們沒有邀請函是不能進去的。”

“那您能幫忙……”

“不行,邀請名單早就擬定好了,不能臨時加人的。”軍官一口拒絕,“不過開學典禮的前一天是軍校舞會,就沒有那麽嚴格,很多社會名流都會來,你可以來碰碰運氣,說不定劉司令有空也會出席。”

對方連聲道謝,然後接著說他想要辦的事了。

商依依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走向服務員,“請問這邊有衛生間嗎?”她問道。

“在裏麵,這邊進去往右邊。”

商依依謝過,起身往裏麵走去。她徑直走到出門口,抬眼觀察著眼前的大樓,剛往裏走幾步,就有一個警衛員快步上前走來,“這位小姐,你有出入證件嗎?”

“我進來的時候有一張。”商依依說罷從包包裏取出進門的放行條。

警衛掃了一眼,“這隻是訪客放行條,訪客隻能在指定區域活動,大樓內不準進出。”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我隻是想去衛生間。”商依依怯怯的道歉,看了眼四周轉身往回走去,在回頭的一刹那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她怕多生事端,不敢回頭再看,但有一種莫名心慌的感覺,心跳的厲害,她迅速的走回了餐廳內。

等她從衛生間回到花園內,立刻感到了何梓明審視的目光。過了一會兒,他們三個站起身來,結束了會談,何梓明麵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他示意商依依過來。

商依依表現出一副焦急的樣子看著何梓明和劉清仁,像一個等待開牌的賭客,“劉部長,何大少,你們談的可好?”

劉清仁笑笑,“讓商太太等著急了,隻是你們沒有找對人。”

商依依神色一下子失望淒婉了起來。

“具體我們回去再說,非常感謝劉部長,給我們提供了很多有幫助的信息。”何梓明說道。

劉三少笑著說,“商太太不要著急,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要一直想著生意的事情。”

商依依勉強陪著笑臉。

“後天我做東設了個家宴邀請了幾位軍政高官,三弟,你後天提前去我公館做個幫手,總要練習一下接人待物。”

劉三少雙手插著口袋,點頭答應。

劉清仁的目光停留在商依依的臉上:“何大少,商太太,你們也一起來吧,要是能有幫得上忙的的朋友,我還可以替你們引薦一下,而且劉司令也會來。”

商依依猛的抬起眼,又生生壓住眼簾,“謝謝劉部長關懷,真是太好了,能見到劉司令這樣的大人物,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呢。”

何梓明伸出雙手,與劉清仁握手,“真是謝謝劉部長!”

“那就這樣說定了,事情總會解決的。”劉三少笑道。

在回酒店的車上,因為司機是劉清仁的人,所以大家一路無言,商依依一路看著窗外,精神明顯不同來時,有一種緊張又亢奮氣息。何梓明眉頭緊蹙,不時的偏過頭來看她,神色深沉。

到了北京飯店大堂,劉三少跟司機囑咐了幾句,轉過身來看見何梓明拉住走在身前的商依依。

“你剛剛在花園裏去哪裏了,消失了那麽久。”何梓明火藥味十足的看著她。

“隻是去方便一下,應該不需要先征得你的同意吧。”

“那裏是司令部,都是帶槍的軍人。你……”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劉三少,沒有繼續說。

“我有眼睛看到,難道我還會怎麽樣?”商依依反唇相譏。

“何大少看你人不見了,整個人都開始坐立不安了,說話都有一句沒一句的,真是幾分鍾不見就失魂落魄的。”劉三少在一旁笑道。

何梓明瞪了他一眼,“真無聊。”

“我大哥不是那麽容易被說動的,這次真的很難了,我看你提出那貨裏一半的布匹都可以轉贈給北洋軍做軍需,他都不為所動。不過他肯邀請你們見劉司令,這倒是我沒想到的。”劉三少手摸著下巴琢磨著說。

何梓明濃眉上挑,望了商依依一眼,“怕是想邀請的並不是我。”

商依依會意的笑笑:“那不是正好,你的計劃不就是讓我有機會再接近他?不過我並沒有信心這個美人計會有用,劉部長看起來並不容易被女人打動。”

“我大哥年輕時候還為情自殺過呢,看不出來吧,誰都有動情的時候,鐵打的人都有柔情。”

“真的?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他要死要活的?”商依依有些好奇。

“我知道的不多,那時我才幾歲吧,都十幾年前的事了,家裏也不讓下人亂說話。”

“那還真有點意思,不過你大哥看起來起碼是很有男人味,應該很吸引女人。”

“當然了,畢竟是我們劉家的男人。”劉三少笑了笑。

何梓明並不像他們倆這麽輕鬆,一直沉著臉。劉清遠拍拍他的肩頭,“別想了,後天看情況再說吧,明天我帶你們去逛逛北京城,吃點好吃的,我去接上表妹一起。”

“明天早上再說吧。”何梓明不願再多言,帶著商依依回了飯店房間。

跟前一天沒有多少不同,隻是商依依話不多,埋頭看昨天看的《基督山伯爵》。何梓明到樓下發了份電報給家裏的錢經理,讓他繼續找機會打點那批貨的關卡,另外給了服務生五塊錢小費,送了一封信函到兩條街外的金城銀行。

等他忙完回到七樓,突然有種不確定感,不知道商依依還在不在房間內。他打開門,看見裏麵隻留一盞夜燈,商依依已經蒙頭睡了,昏暗的燈光下看到枕頭外烏黑的卷發。何梓明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輕輕的關上了門,看到床頭放著的《基督山伯爵》書內的書簽還是在幾十頁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何梓明他們三人在飯店咖啡廳碰頭,討論今天的行程安排,何大少問劉清遠,“今天早上我去見祁家的楚行長,你一起去嗎?”

“祁司雯的舅舅啊,他一副京圈金融翹楚的摸樣,最喜歡說教了,我煩的很。”劉三少鼻子裏哼笑,“你們勾兌業務我可不往裏湊。”

“祁司雯是誰?你們穎城祁家的嗎?”商依依好奇的問。

“對,祁家三小姐,在上海念書,不過我沒有見過她,三少跟她很熟。”何梓明麵帶譏諷。

“也說不上很熟了,就是被相過親,祁家沒看上我,哈哈。”劉三少毫不避諱的笑了起來。

商依依抿嘴一笑,“沒能求娶到這樣的出色的大家閨秀,那三少可是失落的很呀?”

“我隻會因為失去我真正喜歡的女人而失落,”劉清遠溫情脈脈的說,“不會因為出身品貌而在意。”

“別給你自己臉上貼金了。”何梓明警惕的白了他一眼。

劉清遠沒有辯駁,隻是垂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商依依看他們倆打嘴仗,笑著搖頭走開,去到前台旁邊的報紙欄取今天的報紙。

“那你帶要依依一起去?”劉清遠問。

“純公事帶著她不合適,留她在飯店我又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劉清遠斜眼笑道:“女人靠管是管不住的,男人要有足夠的魅力才能讓女人心甘情願的跟著你。”

“這就是你三少爺的心得?”何梓明一臉嘲笑,“那什麽時候讓我看看你對誰有這份魅力。”

“我是不願意展現而已,女人死心塌地起來太麻煩了。”劉清遠摸摸鼻子,“今天帶她們去逛逛北京城吧,我帶依依一起去接之棠,這兩天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可憐的小姑娘。”

“你別招惹她,除非你能把她娶回家。”何梓明嚴肅的警告道,“她現在無依無靠太容易被一點好意和**吸引了,不要看著可憐就給點甜,讓她心存幻想,最後你也不能真正給她什麽,這樣對她更不好。”

“那你對商依依是抱著個什麽心思呢?你能娶她?”劉清遠一向玩世不恭,從不管別人的閑事,沒想到一反常態的反唇相譏。

“你什麽意思!我就是請她來辦事的!”何梓明氣急的辯駁。

“哈,”劉清遠鄙薄道,“你真想把她送給我大哥?那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她根本就不是那樣的女人。”

何梓明右手抓在椅子扶手上,手背青筋怒現,他冷麵冷語:“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交易,她是怎麽樣的女人也跟你沒關係。再說了你跟她見過幾次,就覺得很了解她嗎?別以為她跟你說話熱絡一些就覺得自己有機會,人家隻是順手釣個魚而已。”

“你激動什麽,追求這樣神秘的美人才有意思。”

“你敢!”何梓明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個聲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為什麽不敢?”劉清遠笑得雲淡風輕。

“那你試試看。”何梓明站起身來,從上往下的俯視著他,帶著強烈的壓迫感。他不再跟劉清遠囉嗦,走去跟商依依說了今天的安排。

劉清遠見她輕快的跟他道別,待何梓明出了飯店之後,她拿著報紙走去到前台,從手包裏掏出一疊碼好的信紙,遞給服務生說著什麽,拿到了一個信封之後用筆抄上了報紙上的地址。然後在前台撥了個電話,身子往無人的一邊側著,用手擋住自己在講電話的話筒。

劉清遠自認閱人無數,還是不自覺的欣賞著她的背影,身材的曲線實屬養眼,但並不顯嬌軟,她的背挺的很直,反而有一種近看如依依城邊柳,遠望是青青陌上桑的堅韌大氣之感。

等商依依發完信走到他麵前,劉清遠看到她手上的朝暉早報,笑道,“依依,你好像很關心時事,很少見到女孩子這麽愛看報紙。”

“商女不知亡國恨,是嗎?”商依依鄙薄的說。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劉清遠垂眸,玩世不恭輕快的臉上顯出難得的落寞,“你給我的感覺很像我童年時的認識的一個妹妹,太多年了,我都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既然都不記得了,還有什麽可回憶的。你是劉家高門大戶的嫡少爺,跟我是雲泥之別,必然不可能有什麽交集。”商依依聲音很淡,“三少也不像是這麽懷舊的人。”

“我也沒發現我這麽多愁善感,”劉清遠自嘲的苦笑,“我隻希望她現在過得很好。”

“三少的妹妹太多,怕是心願不夠用呢。”商依依並沒有談論的意願,安靜的關上了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