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答應了做傻鳥的短期專職翻譯, 沈寂沒有浪費時間,坐下就開始第一枚玉簡的抄錄工作。

期間,金甲男人也沒有離開。

在得到謝浮示下後, 他從一旁回到桌前,繼續匯報被打斷的內容。

“此次抓回的魔界奸細共一百七十六人,現已壓入流火獄,正在刑訊。”

謝浮對這件事似乎並不如對雪域封印上心:“如此數目, 何以出入三靈境?”

也許是對凡人微弱的印象根深蒂固,兩人對話沒有特意避諱沈寂。

係統為他解釋謝浮的問話:“四界通道一般來說隻能允許各界的自己人有條件的出入,上次追殺大反派那樣聚眾下凡就需要付出點代價,而外界的人可出不可進,像一個月後的仙界盛宴這種情況, 會有專人去仙界通道暫時放鬆限製,也隻有拿著特殊請帖的人才能進, 當初宿主你被偷渡進妖界, 用的就是類似的辦法。當然啦, 現在的仙界被大反派打碎了封印, 幾乎人人都能進了。”

金甲男人道:“稟陛下, 屬下在奸細身上搜到此物。”

他說完, 雙手托起一粒雪白丹丸, 躬身獻上。

沈寂也看過去一眼。

係統及時為他鑒定:“這種丹藥是魔界從封印裏提取的封印之力煉成的,帶著它, 就可以騙過封印自由出入四大通道,可是提取封印之力極其困難, 平均製作一枚需要付出至少十條命的代價。四界裏隻有魔界這麽幹。”

謝浮正抬手將丹丸攝入掌心。

指節大的丹丸在鳳皇足可焚萬物的銀焰裏悄然熔化為塵, 隻剩一絲雪白的封印之力在火色裏遊曳。

金甲男人的聲音仍缺少起伏:“屬下猜測, 邪魔可入妖凡通道, 應與此物有關。”

謝浮垂眸看著正試圖逃出掌心的封印之力,眼底漸沉。

係統又說:“宿主,你看,大反派肯定在想著怎麽發壞呢!”

沈寂知道它指的是什麽。

這段劇情雖然書裏沒有明寫,但後文描述得很清楚。

仙界封印被打碎後,男主玄宸身為仙帝之子,奉命前去調查來龍去脈,當中在仙界抓到了不少魔界奸細。

恰逢帝君賀宴,謝浮在仙界和仙帝見了一麵,表示妖界也抓到奸細若幹,並且查到魔界隨意出入其餘三界的辦法,證明魔界在三界禍亂已久,成功利用魔界的狼子野心,玩了一招很漂亮的禍水東引,完美隱藏他自己的嫌疑。

由於魔界的確暗中在三界秘密發展勢力,試圖一點一滴侵占三界領土,所以對謝浮十真一假扣來的屎盆子實在百口莫辯,讓仙帝對此深信不疑。

這也直接導致玄宸把前期針對的首要目標定為魔界,不僅累死累活幫謝浮解決了這個在他地盤上撒野的麻煩,還幫謝浮把魔界封印研究得很透徹,為他最後一步打碎魔界封印奠定了深厚基礎。

可以說從這一步開始,玄宸和謝浮之間的平衡就在此消彼長。

係統說:“宿主,等以後我們去了仙界,你一定要想辦法改變這件事的走向啊!”

沈寂說:“路要一步一步走,還沒離開妖界,就別去妄想以後。”

係統虛心受教:“……哦。”

另一側。

謝浮已將封印之力收入掌心,擺指揮出一隻精致的傳訊銀鳳,啟唇道:“雲烺,速至述典樓。”

話落,他掃過桌麵散落的玉簡,轉眼看向沈寂,見凡人依舊專注謄寫,心間不被發覺的煩悶點滴累積,他閉目片刻,強按下不該有的雜亂思緒。

不多時,門外雲烺請見。

禁製門開。

雲烺走進來,看到坐在窗前桌後的沈寂,腳步一頓。

沈寂循聲抬眼。

雲烺看著他,麵帶關切,因為在這裏不便出聲,隻用眼神問詢示意。

沈寂輕笑,對他微微搖頭。

雲烺點點頭,才轉身麵向謝浮:“陛下。”

謝浮冷眼看兩人眉來眼去,語氣不辨喜怒:“怎麽,怕本座對他不利?”

雲烺一怔,行禮道:“雲烺不敢。”

身旁金甲男人看不出屋內緊張氣氛,也對他行禮道:“殿下。”

雲烺似是習慣如此,對他略一頷首:“統領也在。”

聽到這個稱呼,係統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個就是大反派明煌宮的鳳衛統領執昌,怪不得這麽傻,他腦子早年受傷缺根筋,特別不懂人情世故,好像和大反派有什麽關係,認識的時間很久,大反派當上鳳皇就提拔他當統領,能力挺強的,就是為人處世差了點,不如我這麽圓滑。”

沈寂說:“你除了臉皮比他厚,沒有別的優點。”

係統:“……”

不能吧。

就算你是宿主這樣說話也過分了吧!

雲烺和執昌見禮後,又轉向謝浮:“陛下急召,不知有何要事?”

謝浮點題道:“今日魔界奸細一事,你當已知曉。”

雲烺道:“是。”

謝浮道:“說你的看法。”

雲烺沒有遲疑,應該是早就有過相關揣摩:“魔界秘入三靈境,膽敢染指鳳族,可見所圖甚巨,絕非一朝一夕,我已遣鳳衛前往各族詳查此事,不日便有結果。”

謝浮又道:“龍虎二族可有異動。”

雲烺回:“龍族鎮守絕域暤淵,並未有消息傳來;虎族仍在窮發不毛之地,式微日久,難成氣候。魔界若有內應,許是墨蛟蛇禍。”

謝浮深深看他。

雲烺行禮垂首,並不抬頭。

謝浮道:“你說的這些,金閣可有插手。”

雲烺抿唇。

他知道謝浮此時提及金閣,必有後話。

但謝浮問及,他不能不答:“未曾。”

謝浮抬掌。

一枚金印從他掌心徐徐燃起。

雲烺看見,心中微震。

謝浮道:“鄔巡的靈尊鳳印,本座中意執昌,你以為如何。”

鳳印傳來的氣息溫熱熟悉,雲烺行禮的手緊了緊。

他又抿了抿唇,低聲道:“陛下,自古鳳族金閣長老便由赤鳳當值,統領修為雖高深,卻終究是彩鳳之身,難以服眾。”

謝浮淡聲道:“本座任命,便是眾望所歸。”

他的話向來如此咄咄逼人,仿佛理所應當。

卻唯有他才有這般盛氣淩人的本錢,也如是無人膽敢置喙。

雲烺自知已成定局,再度讓步:“陛下所言極是。”

謝浮道:“此事你與簌曦商討,盡早傳位,使金閣盡早為鳳族分憂,才不必日日空談血脈,孤高自許。”

雲烺不好辯駁,隻低聲應是。

“下去吧。”

係統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看完還點評幾句:“大反派幹得好,就是要狠心的鳳凰對付這種沒心的鳳凰!”

說完才記起什麽,“不對勁啊,資料裏這件事是大反派直接鐵腕下令的,根本沒走雲烺這條線,怎麽又變動了?”

難道是因為雲烺提前回歸嗎?

可是大反派隻需要一句話就足夠的事,偏要讓雲烺去商討,這不是白白耽誤時間嘛!

大反派分明還說要盡快呢。

沈寂正看向聽令退下的雲烺。

雲烺對他溫潤一笑,像在安撫他不必擔心。

“李塵隱。”

沈寂收回視線,看向謝浮。

謝浮冷聲道:“若你無心謄抄,便不必在此久留。”

執昌聽到這句話,手中金劍斜立身前,很有謝浮一聲令下,就讓凡人橫屍當場的架勢。

“陛下教訓得很對。”沈寂禮貌回過,才說,“那我回去抄?”

謝浮麵色微寒。

執昌道:“陛下鳳令在先,不可違逆。”

他朝霞般的瞳孔直視沈寂,拔劍指向沈寂喉間。

沈寂看他一眼,再轉向謝浮。

謝浮語氣中冷意還未褪盡:“執昌,退下。”

執昌收劍回身:“是。”

係統在腦海裏安慰沈寂:“宿主別跟執昌這種人一般見識,他就這樣,聽不懂人話,確實挺讓人生氣的,就是欠打。”

沈寂看著執昌利劍似的堅硬身影大步離開。

在書裏的結局,這個對謝浮尤其忠心的鳳衛為謝浮血戰而死。

不過即便是執昌,也從不了解謝浮的真正計劃。

謝浮的性格注定他不會輕易信任任何人,全書連一個人能交心的人都沒有。

係統又小聲提醒:“宿主你快抄吧,大反派在盯著你呢……”

沈寂麵不改色,繼續調用靈力錄入古籍內容。

屋子裏霎時安靜下來。

不知道多久過去,沈寂靜心錄完一枚玉簡,看向麵前這個海碗大的方盒。

按照現在的效率,這裏麵的玉簡是不眠不休三天的工作量。

係統問:“宿主,你就不怕你抄完之後,大反派不認賬嗎?”

沈寂說:“現在的我沒得罪過他,他沒必要對我言而無信。”

即便之前他得罪過謝浮,該兌現的承諾,謝浮也都兌現過。

一個仙界卷軸對謝浮來說不是什麽好東西,留下他應該隻是為了這些封印古籍罷了。

畢竟打碎封印才是謝浮重中之重。

他想早日脫身,必須再加快進程。

長久清靜的身旁又有第二人的氣息,謝浮闔眼良久,放下手中竹簡。

凡人平緩的呼吸並不讓人厭煩,反而時時讓他記起雪域那間簡陋木屋,與換過不止一處的寒涼山洞。

他看向李塵隱。

對方專注時的側臉並不柔軟,比正麵時的溫順多出幾分凝肅。卻漸漸與腦海裏那張臉有幾分重合。

但這一瞬的重合,下一瞬仿佛隻是虛實難分的幻影。

謝浮呼吸微錯。

有血染的顏色傾盡眼底。

他五指微動,冰冷的布料似乎還殘留著磨滅不去的觸感。

那是他至今不信的源頭。

以凡人之軀逃出岐山,在雪域封印用出的奇多手段。

這樣的人,怎會隻留下一片汙血,便無蹤無影。

沈寂定然還活著。

若活著,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這個李塵隱一再展露與沈寂相仿的姿態,難道皆是偶然。

“沈寂。”

謝浮看著李塵隱。

可凡人聽到這個名字,神情沒有絲毫異動,接著才轉臉過來,麵帶疑惑。

“陛下?”

心底綿延的刺痛再度滾過,被謝浮再度忽略。

他隻注視著凡人眉眼,沒有半分鬆動:“你可曾聽過此人姓名?”

凡人似是細想片刻,回道:“沒聽過。”

殿內一片寂靜。

忽地,謝浮飄身而起。

他沒再去看沈寂,徑自化為流光遠去,留下一句:

“自去毓金宮,謄抄未完,不必再來。”

這句話音落下,沈寂停下動作。

係統在他腦海裏吸氣:“剛才嚇死我了!宿主你都沒看到,大反派真的一直盯著你看,表情好嚇人,我還以為他看穿偽裝了呢,所以才趕緊提醒你做好準備!”

沈寂也很意外。

他沒想到謝浮會直接出聲試探。

為了和“沈寂”徹底割裂,他換了行走坐臥的方式,甚至調用靈力的手法也做過改變,就算再熟悉他的人,在他從頭到腳都偽裝過後,也不可能看得出他的身份。

但謝浮會用這個名字試探,說明至少是對他有所懷疑。

會是純粹的疑心重嗎。

還是謝浮真的發現了什麽。

不過謝浮在一句試探後就走,也說明對他的懷疑並不深,否則不會把他從眼皮子底下放行。

希望這次過後,謝浮對他消散的疑心能多維持一段時間。

沈寂心念微轉,麵上未露聲色。

他合上金箱,帶著它起身離開了述典樓。

回到毓金宮時,正巧雲烺也飛身回來。

“公子?”

沈寂說:“你也別叫我公子了,名字就好。”

雲烺溫言笑道:“塵隱,陛下放你回來,是否已將卷軸贈予你?”

沈寂示意他看左臂托起的金箱:“這是第一批。”

雲烺這才看見,苦笑道:“近日雜事纏身,竟糊塗了。”

沈寂很理解他的糊塗。

先有赤鳳靈尊留下的爛攤子要處理,今天又抓到不少奸細要審問,加上謝浮讓他去和金閣周旋,為執昌擔任長老鋪路,這三條樁樁件件都是麻煩事。

“我回來是為取赤鳳靈印,即刻就走。”

雲烺又道,“陛下既放你出述典樓,你便在毓金宮安心謄寫,若遇難處,記得傳訊於我。”

沈寂掃過他略顯疲憊的神色:“不用擔心我,你注意休息。”

這位殿下百忙之中都要抽空過來寒暄兩句,怎麽說也得關心關心。

雲烺微怔,又笑道:“有勞掛心,我會的。”

沈寂從倉庫裏取了兩塊薄荷糖扔給他:“提神醒腦,累了可以吃一塊。”

雲烺頗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住。

可手裏這從未見過的東西,實在有些陌生。

“我走了。”

他看向沈寂。

對方隻隨意擺了擺手,已經單臂扣著金箱轉身離開。

“記住,外麵的塑料紙要撕開,不能吃。”

雲烺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掌心躺著的兩塊薄荷糖,淺淺失笑,溫聲說:“好,我記住了。”

沈寂正跨進門檻,走向寢殿。

係統終於忍不住吐槽:“宿主你真的好摳門,說好要送的花你沒送,薄荷糖你居然隻給兩塊!你好歹多給一點嘛!雲烺的好感度本來就難刷,你幹嘛老送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再這樣下去我們的任務要失敗了啊!”

它說著,打開了麵板,試圖讓宿主再看一眼雲烺那雷打不動的八點好感度。

結果——

“啊?”

係統驚呆了。

它把麵板拉到最大的倍數,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著這行字。

雲烺好感度:9

漲了一點?

係統百思不得其解。

“啊???”

看到這個數字,沈寂也微微挑眉。

係統迅速收拾好情緒,煞有介事地提建議:“宿主,求你了,以後不要錢的東西多給雲烺送一送吧!”

這隻鳳凰不是沒有心。

是他的心根本不值錢!

沈寂對此不置可否。

他走進寢殿書房,接著為謝浮謄錄古籍。

預料中的三天時間過去,古籍也全部整理完畢。

沈寂把兩份玉簡分別裝箱,出門就遇到正站在門口的雲烺。

“這麽巧。”

雲烺笑道:“不是巧,是我看到你出來,想你是去陛下那裏,特在此處等你。”

沈寂說:“怎麽?”

雲烺道:“陛下今日不在述典樓。跟我走吧。”

見沈寂同意,他伸手執起沈寂左臂,兩人相攜而起,越過金閣,往明煌宮方向飛去。

還在半空,沈寂已經看到地麵那道燦金的身影。

傻鳥的審美總是這麽搶眼,在一堆五顏六色的鳳凰翅膀裏都顯得十分出眾。

雲烺穿過空中赤鳳為他讓開的通道,和沈寂一齊並肩落地。

執昌和簌曦一左一右站在謝浮身後,看到他,雙雙行禮。

“殿下。”

其餘三位長老立在一旁,與大長老一同行禮後,才有一人皺眉上下看了一眼沈寂。

“殿下,明煌宮重地,怎可由區區凡人踏足?”

雲烺道:“塵隱身負陛下鳳令,謄寫古籍,尊者如有疑議,陛

塵隱?

台上謝浮銀色的雙眸微轉。

看到兩人攜袖比肩而來,他神情未動,台下一道身影兀地慘嚎一聲,撲倒在地。

質疑的長老臉皮一顫。

實際聽到雲烺的話,他的表情已經訕訕,見狀忙說:“殿下言重了,我怎敢對陛下鳳令有所疑議!”

雲烺則下意識抬手將沈寂護在身後,皺眉道:“明煌宮怎會有邪魔氣息?”

簌曦也看了看他身後的沈寂,才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此魔是明煌宮近衛,方才正被陛下親手捉拿。”

雲烺還要再問,台上驀然傳來謝浮沉冷的命令。

“李塵隱,且上前來。”

他一開口,台下立刻一片靜默。

被或明或暗的一雙雙眼睛盯住,沈寂暗歎。

他隻好從雲烺身後出來,依言拾級而上。

傻鳥的疑心病看來是種絕症。

怎麽每見一麵,總有新的幺蛾子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