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梅蒂拉的老師
灰閣。
大廳除卻餐廳與待客區, 整層高牆書閣中都鑲嵌著難以計數的書籍。
高牆下還有一排排高高密集的書架。
這使得在其間穿行,或是伏案靜閱的人會覺得昏暗難辨。
這樣的建築構造,燭火本該是必不可少的。
書籍畏火, 處處點燭又是隱患。
但灰閣卻隻需在夜間燃燭。
當清晨的第一縷晨光照到大地上時, 灰閣頂端毫不起眼的烏色琉璃, 就會將陽光折射出不同的角度,一束束打在書閣與書架上, 清晰照出書脊上的文字。
無論太陽東升還是西落,光線的角度永遠不會偏移。
這是梅蒂拉老師的傑作。
他離開白塔,被視為叛徒,隨後遊曆四方,在路途中撿到梅蒂拉並撫養長大, 送回灰閣。
所以梅蒂拉會收養赫爾達,會收養倪克斯,就像自己當年如何被老師養大一樣, 她對這些小姑娘抱著再一次見證自己的慈愛之心。
梅蒂拉深受老師的影響, 她的學識偏向實幹派。
她認為很多真理,是不需要魔法,也可以洞察真相的。
普通的人隻需要思考與鍛煉, 也可以得到學識。
這種認知, 與王宮中的大學士還不同。
大學士也沒有擺脫神學的範疇, 他們將些老舊的知識視為神聖的意誌,絕不與未得到認可的人傳授。
赫爾達沒有任何魔法天賦,卻可以在她這裏學到天文.算術與幾何,甚至還有生物與煉金。
梅蒂拉的老師從條越走越窄的路上走了出來。
但白塔裏的些人,仍然偏執而癡狂地緊緊抓著最後一縷魔法不肯放手。
梅蒂拉一邊翻閱著這本古老的書籍,一邊手抄翻譯著重要的部分。
她抬頭, 拿過墨瓶沾沾墨水,手下頓了頓,回頭透過書架的縫隙看向倪克斯。
少女正靠著書架席地而坐,她仰麵認真看著白塔頂端的琉璃投下的光線。
梅蒂拉輕輕抿唇笑了笑。
她將筆尖多餘的墨水在瓶口刮掉,繼續伏案書寫起來。
狄俄倪克斯看著灰閣頂端琉璃投下來縷縷分明的光線,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
光下的微小浮塵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旋轉飄浮。
她收回手,人類創造的許多東西真的很有意思。
但是巨龍的天性在她胸中躁動。
剛剛步入亞成年期,力量與軀體的進一步成熟,不斷催促著她去侵略,去征服。
一千年前,她的同齡龍已經開始在廝殺中對競爭者展示自己的高於對方的地位了。
少女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中被塗黑的書。
赫爾達用筆在下麵寫了一句“去他媽的!”
她大概能猜到魔鬼的下場大概不是很如赫爾達的意。
因為赫爾達十分喜歡書中魔鬼的形象。
“去他媽的。”
少女有趣地跟著這行字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合上書,看了一眼梅蒂拉的背影。
實際上,梅蒂拉與傭兵的對話她聽了個完完整整。
赫爾教會。
巨龍挑眉。
任何對她的防備都是無用功。
因為等到些人在遙遠的北方,用煉金墨水寫下倪克斯這三個字時,她自然會知悉對方的一切信息。
位置,施法的人,他們的訴求。
而再遙遠的距離,對龍來說,隻是雙翼的幾次舒展而已。
傭兵望著個頂著一顆明星的潔白塔尖。
裏是白塔。
黑馬一側的耳朵微動,他就知道身後有人過來了。
麻色頭發的年輕人抖抖韁繩,讓兩人並排。
他口中叼著一根長長的草。
“其實動手是很容易的事,得手之後怎麽跑才最重要,舊神在上,這可是阿爾伯德的王都。”
他側首對傭兵嘿了一聲,“我們可是早就對好了路線,你不一道走,真的不要緊嗎?你都多久沒回撒剛了。”
傭兵懶懶地道:“你們還沒在撒剛待夠嗎?”
年輕人笑起來,“聽說你準備跟著最南邊的海船去蠻地?怎麽,咱們這裏麽大的地方都走遍了?”
傭兵平靜地說:“我停不下來,你知道的。”
“好吧,不管怎麽說,這次多謝你。”年輕人聳聳肩,“我們真的找了很久都沒有頭緒,多虧你的消息,誰會想到阿爾伯德的白塔是由龍血支撐的呢?”
傭兵視線微動,看了一眼灰閣的方向。
他收回視線,問道:“馬洛伊大人最近還好嗎?”
馬洛伊,被女巫祝福能活到三百歲的撒剛城主。
年輕人有些憂慮,“大人最近的精神狀況越來越不好了,女巫的祝福好像開始在他身上開始流逝。”
他們這些年一直在尋找能夠保護精神力的魔法物品或是煉金品,因為看城主大人的這個樣子,精神不斷衰弱,身體卻沒有同步衰弱,隻怕最後也會落得個活死人的下場。
年輕人低聲說:“我們都不忍見這一幕的,你知道,他是個好人,撒剛被他照拂過的人數不勝數。”
所以他們盯上了與龍相關的一切東西。
龍,除了力量的象征,還是瘋狂的代名詞。
能夠禁錮瘋狂的東西,都是穩固精神力極強的東西。
傭兵需要龍血,他們需要禁錮龍血的煉金品,一舉兩得。
麻色頭發的年輕人看到遠處隊友打出的信號,準備行動。
離開前,他對傭兵說:“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龍血可不是什麽用錢就能買的東西,你有這樣的消息鏈,下次記得提前給我說一聲。”
傭兵沒有說話,看著他離開。
葛利沃夫的少年時期。
一位老頭子遊曆到了撒剛,一路遊記著這座城的事跡。
在父親被仇家梟首的一天。
少年的他,默默注視著個頭滾進街邊的陰溝裏,一回頭就撞見了這個白發老人。
“你是他的血親。”
老人用洞察的眼神看著他。
少年又回頭看了一眼溝裏的腦袋,才對老人說:“你是他的債主?”
老人聽聞嗬嗬地笑起來。
“不,孩子,我隻是不忍看到年輕人踏進亡者的後塵。”
少年沉默片刻,“你是說,我會變成他樣?”
瘋狂,固執,令人厭惡。
“這種魔法的血脈一直在不斷崩解,並且還會越來越殘缺。你們隻是宿主,但最終也會像力量的原主一樣走向瘋狂與毀滅。”
這世上所有的老人都總是容易陷入沉思。
因為年邁者經曆的歲月太多,過去的回憶不斷糾纏著當下的人。
少年等了一會,才聽到老人的後話。
“嗯,嗯,我想想……”老人開口道,“去阿爾伯德的王都吧,小子,裏有座白塔,裏的東西會讓你好受點。”
“我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嗎?”
老人用渾濁的眼睛看著他,“並不會,它隻是修補血脈的殘缺,讓你晚一點麵對悲慘的結局。因為瘋狂的產物無論是完整還是殘缺,都不會變得溫順。”
少年低下頭,許久後才說道:“阿爾伯德在哪裏,我甚至還沒有出過撒剛。”
老人從隨身攜帶的本子上扯下一張紙,隨手畫了個簡陋的方位,反手遞給他。
少年接過這張被反著遞過來的紙。
紙上畫著一個建築的詳細結構,邊上寫著“灰閣的采光構思”。
他開始對這個不靠譜的老頭充滿懷疑,“這不是地圖……”
老人接過來看了一眼,“哦,這是我以前建的閣樓,反麵,孩子,看反麵。”
少年把這張紙小心地放進口袋裏。
他看看老人手中厚厚的本子,上麵記著許多城市的風聞。
“不要沮喪,年輕人。”
在兩人分別前,老人指指他的父親,對他說道:“在變成他樣之前,你能去的地方多著呢,至少比老頭子我多。”
“就算要倒在陰溝裏,也要在一個沒見過的地方倒下嘛。”
少年無語,“難不成你就是這麽想的?”
老人笑起來,“不錯,小學徒也不用我親自教了,裏的書她一輩子都看不完,我就走到哪裏算哪裏吧。”
日頭升到最高處。
梅蒂拉起身活動身體,她在大廳中踱步。
前些日子赫爾達收整好的閣樓,現在又變得雜亂無章了。
魔法師撿起角落裏的一罐動物骸骨,“……我上次把它拿出來沒有放回去嗎?”
赫爾達帶著打掃地牢的雜工,從地牢下回到大廳。
他們大著膽子用餘光瞄了一眼梅蒂拉……手上的罐子,立刻虔誠地注視著地板,仿佛什麽也沒看到。
梅蒂拉沒有注意,她對赫爾達說道:“不如我們多給工錢,讓他們再打掃一下閣樓。”
赫爾達叉腰,“我能幹的活,幹嘛要花錢雇人?”
小學徒送走他們,回來就戴好頭巾和小圍裙準備大幹一場。
梅蒂拉幽幽歎氣,“老師真是有先見之明,他在建灰閣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我這種懶人會把閣樓搞得一團糟。”
赫爾達很少聽到她講曾經的人和事,立刻興致勃勃地問道:“後來呢!老師大人還說什麽了?”
梅蒂拉看著她,“老師建議我收學徒一定要挑一個勤快的……雖然我從商隊把你買出來的時候,你懶到別人踩你的腳都懶得動一動。”
好在省錢的動力是無窮的。
作者有話要說:龍龍掉碼一定要掉的轟轟烈烈才行。
排麵!
(準備接住龍龍掉落的馬甲,應該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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