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鱗片和毛毛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撒進房間的時候, 狄俄倪克斯難得準時,與萬物一同蘇醒。

少女被晨光刺到眼睛,下意識地把臉埋進被子, 卻發現自己埋進了一隻大掌中。

她抬頭看看傭兵。

他正坐在一旁, 靠著床頭睡得很沉。

半夜失眠的男人早晨醒不來, 就會錯過許多事情。

比如看著少女在晨光中醒來。

再比如,巨龍回手摸摸身後, 將黑色的毛尾巴收起來,又在手臂上揪下最後一片沒長好的鱗片。

它不是很完整,隻有一點邊緣,看起來像個黑色的小月牙。

巨龍在床邊坐了一會,兩隻腳丫搭在床邊輕輕搖晃。

狄俄倪克斯感到一種更加完整的掌控力, 蘊藏在她的身體之中。

這讓她有些難以壓抑的衝動:解除魔法編織的人類外殼,張開雙翼撐破這個小小的人類閣樓,放縱軀殼暴長到遮天蔽日的恐怖體積。

她向後仰倒在**, 伸出雙臂, 用力地伸展身體,骨骼不斷發出駭人的聲音。

但最終她還是停了下來,舒服地緩了口氣。

這個時候還在睡夢中的傭兵, 在少女看來就十分礙眼了。

她湊過去想把他叫醒。

但她看著他安靜地睡顏, 不由想起兩人趕路時的那個小山洞, 他也是這樣疲憊地在她眼前睡過去。

少女撇撇嘴,去翻枕頭下麵有沒有牛皮紙包著的糖。

枕頭被傭兵壓住了一邊。

掀起枕頭,果然看到了疊好的牛皮紙包。

就在她的手馬上觸碰到紙包的時候,男人卻被驚醒。

他瞬間睜開眼睛,一把抓住少女的手。

她為他刹那間冰冷望過來的眼神驚愕了一下。

老實說,她還從未見過傭兵在她麵前露出這種銳利的眼神。

傭兵慢慢蘇醒過來。

他的眼神漸漸恢複了以往的模樣, 像嚴冬湖麵的冰慢慢融化。

僵硬的睡姿讓他脖子和背部飽受折磨。

傭兵艱難地坐起來,晃動脖頸,幾乎能聽到骨頭哢哢作響的聲音。

少女的手中還在抓著枕頭邊。

而枕頭的另一邊被他壓在身下。

傭兵幫她把枕頭翻過來,拿出那包糖。

他的聲音還帶著初醒的低沉與沙啞,“差點忘了。”

少女接過來,一邊探究地看著他,一邊挑著大的糖塊,塞進嘴巴裏。

他看著她,低聲笑了笑。

樓下的赫爾達已經開始吆喝著吃早飯了。

少女聽到後跳下床,穿好鞋子跑了下去。

傭兵看她輕快的模樣,覺得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

他向後仰,把頭靠在牆上又眯了會,終於覺得有了點精神,這才起身準備下樓。

當他的手無意拂過床麵,忽然覺得手下被刀刃一樣尖銳的東西刺到。

傭兵在手下看到一片彎月似的黑色薄片,他捏起來打量了一下,十分鋒利,並且很有韌性。

“……”

為什麽會把這麽危險的東西帶到**?

再低頭一看,少女的被子被暴躁掀翻,一半搭在床沿,一半垂在地麵上。

還能怎麽辦。

傭兵隨手把地上的被子提回**。

被子起落間帶起一陣風。

將黑犬毛尾巴上脫落的毛毛吹到了傭兵的身上。

早餐時間。

大家坐在餐桌前準備進餐。

傭兵從袖口捏起一根纖細烏黑的動物絨毛。

他:……為何會這麽眼熟。

早晨過後,艾恩照舊騎馬趕回王宮。

梅蒂拉繼續鑽研煉金陣。

除了試圖找到龍的真名,她還為自己多添了一份工作。

既然都在巨龍真名的煉金陣上下功夫了,反正一樣是真名,原理也許差不多,梅蒂拉試圖反向研究一下,好預防倪克斯的名字被教會動手腳。

梅蒂拉看著煉金書籍:[名字的主人必須在意識上完全認可該名,才會與真名共鳴。]

她小聲道,“希望倪克斯不要太喜歡這個剛陪她幾個月的名字。”

“我看她很喜歡的樣子。”

傭兵在她身後出聲道。

梅蒂拉被嚇了一跳,她回首,看向傭兵手裏的酒杯,“……你大清早喝酒的習慣是不是不太好。”

傭兵沒關係的攤攤手,“人在哪裏,就要喝夠哪裏的酒。”

他把酒杯放回身後的書架上。

“我對艾恩說不要讓倪克斯知道赫爾有人要對她動手腳的事,是認真的。”

梅蒂拉問道:“你是覺得她知道後,反而會自己找過去?”

傭兵挑眉,“不然呢,她還沒有出去惹禍,不過是對你和赫爾達的喜歡,或許還要加上她沒找到其他打發時間的事。”

他發現,在倪克斯知曉他的身份後,她身上那股無聊的氣場一日比一日明顯。

這些日子不過是身體原因,讓她不得不被困在房間裏。

梅蒂拉不得不承認這的確很有可能,“我會上心的。”

傭兵離開後,又靜靜過了許久。

梅蒂拉合上手中的書,終於有了思路。

她起身走向隔壁的書架,開始找那本關鍵的書籍。

那本書放了很久了,她拿下來,輕輕拂去灰塵,一抬頭在書架露出來的空隙裏看到了倪克斯。

倪克斯在書架對麵席地而坐,正低頭捧著一本書看。

她不由驚心問道:“倪克斯,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倪克斯抬起頭,十分自然地回答她:“我剛過來呀。”

梅蒂拉悄悄鬆了口氣,“你過來的時候,見到傭兵了嗎?”

少女搖搖頭,“沒有見到他。”

梅蒂拉繞過去,少女見狀把手裏的書給她看,翻開的這幾頁被墨水塗得烏黑。

“梅蒂拉,最後幾頁沒有字,我看不到結局。”

少女說道。

梅蒂拉不用看書名,就知道是哪本書了。

是赫爾達最喜歡的那本《勇士與魔鬼》。

她溫柔地摸摸她的發,笑著說:“你可以去問赫爾達,她因為太討厭這本書的結局就給塗黑了。”

赫爾達今天算好了日子。

這個時候王都閑著沒有活做的人最多,工錢最便宜。

她提前請了人手,準備把地牢清洗修整一番。

並且正值嚴冬,多數人家就沒了進項,但凡有地方雇人做雜工,他們就會蜂擁而至。

灰閣的名聲不太好,地牢的場麵又十分駭人,但是赫爾達相信,為了能夠順利得到工作,來幹活的人一定會克服恐懼,絕不對外多嘴。

於是傭兵來到馬廄,準備牽出黑馬,就看到赫爾達把那些小怪物們一隻隻牽過來,拴到馬廄的後麵擋住。

赫爾達擦擦汗,對傭兵解釋,“我擔心他們看到這些家夥,又會對外麵說梅蒂拉大人是巫婆啦。”

傭兵不知該作何表示。

那些馬廄後的怪物們,從木板縫隙,目不轉睛地盯著裏麵的馬匹。

黑馬一直在不爽地打著響鼻,後蹄輪番踩地,看起來躍躍欲試,隻等怪物們靠近。

它看到傭兵後顯然十分興奮,安靜下來等待主人將它牽走。

傭兵在解開它的韁繩時,它還十分配合。

但當他的左手在它的鼻端經過後,黑馬卻忽然掙紮起來。

它躍起前半身,努力和傭兵拉開距離。

他一時失察,沒有抓穩馬韁。

黑馬向後逃,一蹄踏碎了馬廄年久失修的木板。

木板後拴著的一隻怪物甩開繩索,伏低身子從破洞中向傭兵一步步逼近。

傭兵看著它脖子上熟悉的項圈,好巧不巧,是小羊。

其他怪物在見到小羊掙脫繩索後,立刻變得乖順安靜。

畢竟大家都見識過它在地牢中掙脫鐵欄,凶殘地吃了一個同伴。

傭兵一手擋在身前,吸引小羊的注意力,一手慢慢握住彎刀的刀柄。

小羊喉間發出令人寒毛炸起的聲音,不斷逼近他。

傭兵看著它,有些出神:我要是劈了這玩意,倪克斯會怎麽想。

他盡量抱著“欣賞而不偏頗”的目光,看著它的口器從嘴尖開始分裂成四瓣,高腐蝕性的口水在密密麻麻的利齒間拉出黏稠的絲。

傭兵:……怎麽說也是小家夥的寵物。

就在他看著小羊開始下壓身體,後肢緊繃準備撲食時,晨風穿過馬廄。

小羊先是從後腦開始迅速收合起口器,驚疑不定的停住。

它微微伸長脖子,隔著一步遠的距離,努力嗅了嗅傭兵身前的那隻手。

傭兵:?

小羊縮回腦袋,驚懼地向他望了一眼,夾著尾巴,嗚咽逃竄而去。

巨龍的氣味對它們來說,不亞於渾身冒火的地獄之王,怒吼著在渺小的人類麵前現身。

傭兵望著自己的這隻手,衝著一直躲在角落的黑馬伸了伸。

它四蹄撐地,努力把自己貼在馬廄的牆上。

“……”

傭兵無語。

他大概知道倪克斯蹭著他的手是在幹什麽了。

破靴酒館。

傭兵推門進來,沒有在酒台前落座。

他隨便找了個桌子坐下,老拉德為他端上啤酒。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他問道。

老拉德暴力地將木酒杯墩在桌子上,大團泡沫在杯口搖搖欲墜。

“我看你坐到這裏,就知道今天又沒得賬收了。”

老拉德離開。

傭兵端起酒杯,果然,泡沫消融後,真正的啤酒尚未過半。

他沒說什麽,一飲而盡。

一個戴著兜帽的陌生人,在他桌子對麵落座。

那人掀下帽子,露出一頭麻色頭發。

他對傭兵說道:“我們明明半個月前就可以行動了。”

傭兵放下酒杯,不甚在意地說道:“怎麽,你們有別的活要接?”

麻色頭發的年輕人搖搖頭,調笑道:“是你忽然擔心地留在灰閣裏不出來,看你今天到破靴,是小姑娘的身體沒問題了?你不再多照顧人家幾天嗎。”

傭兵斜靠在桌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年輕人立刻示弱,“好吧好吧,我們就是想告訴你,大家夥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手。”

傭兵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會,手指輕叩桌麵。

“可以。”

他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發現生死時速下碼字,文章節奏確實會有問題……我努力恢複之前的九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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