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速之客
葛利沃夫被狄俄倪克斯領到那個空出一格的架子前。
他伸手探進格子裏麵, 摸了一個淺白色的蛋出來。
然後他把那顆蛋擺到人魚卵的位置。
“就這樣？”少女問。
“就這樣。”他回答。
隨後兩人避開夜巡的侍從，從廊間的窗戶逃走了。
傭兵觀察了一下街道，沒有夜巡的人。
他看看倪克斯, “你接下來去哪, 回歐莎那裏嗎？”
她點點頭, 神色看起來有些躊躇。
傭兵：？
“歐莎有些擔心我在王都的生活。”少女說著，她看看傭兵的臉色, “所以你能別出現在她麵前嗎？”
傭兵十分費解，“這是什麽道理？”
少女說：“我怕她看到你後會更擔心我的生活。”
“……”傭兵，“好吧，現在聽起來很接近人身攻擊了。”
小巷外，一隊夜巡的騎兵走了過去。
傭兵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 就準備出去。
狄俄倪克斯問道：“你去哪，那麽多人在抓你。”
他毫不在意道：“去找阿倫，有些事需要他辦。”
狄俄倪克斯等到他離開, 重新化作寒鴉回到歐莎的旅館。
她剛回到店裏, 就聽到夥計對歐莎解釋的聲音，“她說很快就會回來的！”
歐莎有些著急，“她連馬都沒有牽走。”
於是狄俄倪克斯在地板上用力踏出腳步聲。
歐莎連忙從樓上扶著樓梯向下看, 少女正笑眯眯的站在下麵。
這個時間大概也不會有人來投宿了。
夥計守了一會門, 歐莎就叫他去休息。
大家把樓下的門窗都鎖好, 就各自回到房間裏。
狄俄倪克斯和歐莎住在一起。
歐莎身子重，難以入睡，她在房間一角的昏暗燈光下翻看賬本，寫寫東西。
少女在**又翻了個身。
歐莎不由笑道：“睡不著嗎？”
少女坐起來，“你在看什麽，歐莎, 我想和你挨著坐。”
歐莎為她拉出小桌旁的椅子，少女坐過來。
龍看著她在賬本的一角寫了許多列成一排的字，“這是什麽？”
歐莎把賬本推給她看，“是我們給小孩想的名字。”
她看了一會，拿起歐莎手邊的羽毛筆，歪歪扭扭的在這排名字的最後一行寫下自己的名字。
“倪克斯。”歐莎輕輕念出來，“是個好聽的名字，這是魔法師大人給你取的嗎？”
她點點頭，“歐莎，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麽叫我的呢？”
歐莎不由笑起來，“我一直對他們稱你為我的小羊羔。”
懵懂，孤僻，像離群的小羊羔。
小羊。
這聽起來有些耳熟。
狄俄倪克斯給歐莎說：“灰閣的地……地洞裏也有一隻小羊。”
歐莎先是為魔法師大人會在地洞裏養羊震驚了一下，然後哄著少女繼續道，“是嗎，那它也是一隻漂亮的小羊嗎。”
龍腦海中回想起小羊能裂成四瓣.布滿利齒的腦袋，“……它有點醜。”
歐莎就笑。
她認真地說：“真的，它的腦袋能開花。”
歐莎忍俊不禁。
終於，少女心滿意足地回到**，歐莎給她蓋好被子。
“快點睡吧。”
歐莎靠在床頭上，看著少女合上眼睛，她才將疲色流露出來。
丈夫至今沒有回來，但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忽然感到手被拉了拉，一低頭，少女用烏黑的眼睛看著她，“不要擔心，說不定他這幾天就回來了。”
歐莎附身抱抱她。
在歐莎身邊總是可以睡得很沉。
在商隊裏的時候，她就總是把腦袋貼到歐莎的背上沉沉睡去。
睡過去就不會一直被痛苦糾纏。
後來她被梅蒂拉帶在身邊，傭兵的氣息令她厭煩，卻也令她減輕了痛苦。
歐莎看著少女的睡顏，漸漸也有了些困意。
她在進入夢鄉前，迷迷糊糊間看到少女身後的被子邊緣露出一截毛茸茸又蓬鬆的大尾巴。
今年冬天沒有在**鋪北原狼的皮草吧？
歐莎想著，睡了過去。
到了後半夜。
街外的一陣喧鬧吵醒了沉睡的人們，他們安靜的躲在家中不敢探看。
歐莎也醒了，她披上衣服，有些慌忙的從櫃子中翻出一柄短刀。
丈夫的一去不返，近來權貴們的爭鬥，這兩者令她惶恐不安。
歐莎站在門邊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叫醒樓下的夥計們。
街道上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能模糊的聽到幾聲“抓住他”。
這讓丈夫被抓走的畫麵再次浮現出腦海。
聽聲音正在向她們的這條街靠近。
歐莎連忙從門邊轉移到窗邊。
狄俄倪克斯醒來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
歐莎披著薄衣，驚慌的手持短刀在窗邊戒備。
脆弱的歐莎被不知哪裏來的危險威脅到了。
這讓她的感覺很不好。
不好到……令她升起一絲怒意。
龍麵無表情，冷冷地從**坐起。
歐莎見她醒來，連忙將她護在身後。
女人一手攔著她，兩人一起向後退去，手中的短刀直直地衝著窗。
——窗外傳來細碎的踩踏.攀爬聲，昭示著不速之客選中了她們的房間作為逃離路線。
木窗發出被輕輕撥動的聲音。
狄俄倪克斯的赤金豎瞳在黑暗中燃起，背後的空間被魔法扭曲成蠕動的黑暗。
這一切，擋在她身前的歐莎毫無所覺。
狄俄倪克斯伸手，輕輕托住歐莎的後背。
窗已經被從外麵小心地打開了一條縫。
此刻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
在歐莎還沒反應過來前，我就會讓他一秒焚為灰燼，夜風會將他吹散。
歐莎也不會被今夜發生的這一切驚嚇。
她隻會看到窗被打開，而壞人不知所蹤。
我會做的很漂亮。
龍想。
黑色的鱗片在她的手背浮現，龍焰魔法在死神的指尖雀躍。
傭兵在翻進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他選錯了路線。
這個房間的主人沒有點燈，卻不代表他們正在安睡。
但當他的眼神，與狄俄倪克斯的雙眼撞上的那一刻，他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此刻的少女，遠比在蒙奇頓堡小巷中找到她時還要恐怖。
扭曲的黑暗在她的身後變幻，那雙燃燒的赤金色豎瞳昭示著她異於人類的特質。
少女白皙的手輕垂在身側，致命的魔法波動在其間雀躍。
在他的靴底落到地板前的這幾分之一秒間。
傭兵再一次想起了他與巨龍的兩次對視。
這是他第二次不自覺的將龍與少女放到一起對比。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那暴動的血脈開始奔湧，猙獰的烏色血管險些浮現。
狄俄倪克斯的那隻手已經微微抬起。
她或許已經認出了他，但她沒有意識到應該立即停下。
傭兵抑製著躁動的魔法，不得不出聲打斷她，“倪克斯！”
歐莎幾乎要衝出喉嚨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捂住嘴巴。
歐莎迅速反應過來，逃進來人顯然與倪克斯相識。
如果她的尖叫將外麵搜查的人引來，這位不速之客就要倒黴了。
她驚惶未定的回頭去看倪克斯。
少女的眼睛已經恢複原狀。
龍對歐莎安撫地笑笑。
傭兵看得出來她的笑容是一種粗劣地模仿。
她的眼底冰冷一片，毫無笑意。
因為他正被倪克斯冷冷地盯著。
傭兵知道她還沉浸在方才的狀態中沒有出來，……並且看起來一時半會都不想出來。
她真的生氣了。
但這事的確是他理虧。
傭兵客氣的直起身子，向歐莎行了一個體麵的禮。
對狄俄倪克斯來說。
在不速之客的麵容還未顯露時，她還僅是薄怒。
當傭兵完全出現在她的眼前後，那股令人厭惡的天敵.亦或是競爭者的威脅感讓她的不快達到了頂峰。
將怒火忍下是很難為人的一件事。
對龍來說更是如此。
傭兵清楚地判斷出眼下的情勢。
並且他終於想明白，從他與倪克斯離開灰閣，再到漁佬地與杜丁城的相處，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是什麽了。
是信任。
這讓原本互相充滿厭惡.排斥.戒備的兩人，一路上屢屢發生本不該出現的情景。
譬如他反複被出現在身後的倪克斯嚇到，敏銳的感知完全沒有幫他察覺到少女的靠近。
又譬如倪克斯從時刻用豎瞳警惕地盯著他，到心大的趴在後窗被他嚇一跳。
現在。
他看著倪克斯的眼睛，不由在心中無奈歎息。
看來從前那個時刻被小怪物虎視眈眈.不得安眠的日子又要輪一遭了。
歐莎在這場糟糕的會麵中手足無措，對傭兵的行禮不知應該作何反應。
狄俄倪克斯隻好不情不願地將傭兵介紹給歐莎，“這位是我的同伴，葛利沃夫。”
而窗外的聲音也愈發清晰，“該死，他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你們去那條街，剩下的跟我繼續找！”
歐莎的臉上明晃晃的寫著：我的小羊羔到底被拐進了什麽團夥？！
傭兵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禮貌一點。
在這樣不靠譜的情境下見麵真是不好意思。
他對倪克斯眨眨眼睛。
搜查的人已經跑遠了，歐莎重新點起燭火。
當溫柔朦朧的燭光照拂到他的臉上時，歐莎看著這位年輕英俊的男士不由小聲驚呼。
“是你！”
歐莎依然印象深刻地記著在蒙奇頓堡外，那位騎著黑馬的黑發傭兵恐嚇倪克斯的場景。
傭兵立刻明顯地感到歐莎對他的印象，從勉強能接受成功進化為不能接受。
他與少女麵麵相覷，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
倪克斯努力又牽強地對歐莎解釋，“別擔心，他隻是個給魔法師和騎士長打工的，我可是魔法師的學徒！”
歐莎：孩子，這話是能當著對方麵大聲說出來的嗎。
不過，至少能說明倪克斯的確不怎麽顧忌他，看起來沒有受過欺負。
傭兵配合地訕笑。
在歐莎表示出對他的信任之前，他一直規矩的待在那裏，沒有擅動。
終於，歐莎流露出不再計較的信號。
兩人暗中鬆了口氣。
樓下有被搜查隊伍吵醒的夥計，三人能聽到他在樓下走動的聲音。
倪克斯坐在歐莎的身邊。
葛利沃夫坐在她們對麵的小桌旁。
他動作醒目且緩慢的回手放到腰間，少女果然警惕的盯向他。
她現在對傭兵身上哪裏藏著兵器再清楚不過。
傭兵也清楚少女並不怕這些小伎倆，但她會為歐莎警惕。
所以他才將動作盡量放慢。
傭兵最後舉起那柄輕薄又漂亮的匕首，對她示意道：“你借我的，還給你。”
少女的屁股在凳子上躊躇一番，還是走過去拿了回來。
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
歐莎看在眼裏，無奈在心裏。
等到樓下的夥計重新回到房間，旅館中又恢複了平靜。
歐莎立刻十分客氣的給傭兵安排了一個房間，正好是她們這個房間的對角線，直白點說，就是最遠的那一間。
傭兵向歐莎表示了感激。
在傭兵離開後。
歐莎立刻換下客氣的微笑，她板著臉拷問倪克斯，“你會不是被他早有預謀的拐走吧，怎麽會這麽巧？”
狄俄倪克斯冤枉的不行。
歐莎把她問了個底朝天。
“是巨龍離開後他們才在山裏找到我的，梅蒂拉說我的魔法不穩定需要照顧。”
歐莎鬆了口氣。
良久後，她壓低聲音對少女說：“你在外麵，不要輕易提巨龍與魔法的事。”
歐莎的商隊在回杜丁城時困難重重，一路交夠了保證金才回到杜丁城，知道了緣由。
艾恩一直在阻礙.減緩從北地歸來商隊與旅人的腳步。
他們在控製巨龍與魔法的消息。
緊接著就傳來了國王陛下斬首了幾位領主的消息。
歐莎他們立刻知道了情勢多麽緊張。
“你在魔法師手下，等同在風口浪尖。”歐莎擔心的說，“一定要更加小心，王都不比杜丁城。”
狄俄倪克斯說：“可是這種事是瞞不住的。”
這事與龍無關，魔法才是最關鍵之處。
就像梅蒂拉所說，龍的魔法與人之間仍有差距，人類接納它需要一定時間。
現在時間尚短，她的魔法所造成的影響，還埋伏在平靜的表麵之下。
但深海之中的古老魔法才是對人類威脅最大的。
龍在人類之中已經生活了不算短的時間了。
她清楚地知道，它會改變人類現有的一切製度，這個過程不會多麽和平。
而人類又是貪婪.凶殘的生物。
她對歐莎說：“魔法要來了，歐莎，提防龍是沒有用的。”
歐莎的嘴唇輕動，手不由附上小腹，“魔法……會帶來什麽？”
“那要看這個人怎麽想了……他要是無法接受，那就是災難。”
歐莎聽明白了。
她輕輕抱住歐莎，“不要擔心，我會給你保護。你的丈夫也馬上就會回家了，歐莎，你隻需要好好生活。”
孕婦餓得非常快。
晚餐的時候，狄俄倪克斯就十分震驚地目睹了歐莎整個進食過程。
歐莎一頓的飯量幾乎能趕上傭兵。
現在，正是夜裏，歐莎又餓了。
她隻好跑下去找夥計弄點吃的。
狄俄倪克斯離開房間，關好門。
她回身就看到一個身影正抱懷靠在走廊的牆邊。
傭兵看著少女，忍不住輕笑，他說：“在保護的人麵前，倪克斯也是一個可靠的大孩子了啊。”
巨龍麵對傭兵少見地誇獎，不知所措。
於是她凶惡地呲了呲小尖牙。
作者有話要說：醜媳見婆婆。
（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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