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狄俄倪克斯的異樣讓梅蒂拉決定帶她回灰閣。

一個孤女,不會說話,被商隊帶著,還隨時有被賣的風險。

更何況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在魔法複蘇的環境下被影響的標準案例。

葛利沃夫不算其中,他的身上發生什麽也不叫人奇怪。

梅蒂拉盡量不顯得對她那麽關切。

好像有所圖謀一樣。

也許是女孩流離的生活經曆所致,她的性格看起來不那麽溫順。

葛利沃夫的惡劣不用多言,這兩個家夥放一起,但凡誰有一點不友善的苗頭,兩人的氣場簡直就要撞到一起。

梅蒂拉相當無奈,怎麽會有一見麵就這麽不對付的人。

赫爾達在一旁掏出小本子,本子正麵記著梅蒂拉大人多日來的花銷。

她把本子反過來記起東西來,最近她在讀環境對人成長影響的文獻。

“Day :我認為在沒有安全感的環境中成長的小孩會更加敏感,除了變得內向,還有可能變得攻擊性極高,她感到誰不友善就一定不會放過他。哦對了,記錄一下,我的觀察對象是撿來的女孩和葛利沃夫這個混蛋。”

隊伍整頓期間,葛利沃夫到河邊跳下馬,他挽起袖子將清涼的水潑在臉上,擦拭了一下身上令人難受的塵汙與汗漬,略微緩解了多日來趕路的疲憊與不適。

在河灘旁坐著歇息的騎士們不由猶豫了一下,沒有考慮太久,也跟著一個一個下了河。

傭兵正好上岸,難免調侃一下矜持的青年們。

即便騎士們對葛利沃夫有那麽點不滿,卻不得不承認他絕對符合這群年輕人對硬漢的定義,好身手,單槍匹馬,是個江湖老手。

並且他足夠英俊,又氣度不凡。

有些剛從公爵老爹手下出來混個一官半職的年輕騎士們常說,傭兵像從吟遊詩人的琴弦下跑出來的傳奇人物。

就是性格令人咋舌。

艾恩看著這一幕不免說道:“其實葛利沃夫也沒比他們大幾歲,這群家夥被家裏養得太遲鈍了。”

……希望阿爾伯德以後的騎士們不要由這麽一群貴族子弟接手。

“……”梅蒂拉不知道說什麽好,“我以為傭兵是那種成熟一點的性格。”

艾恩知道她是指這兩日傭兵與那個撿到的女孩的不對付,“哦,這個。他在路上跟我提過一句,大概是在蒙奇頓堡見過她一麵。”

梅蒂拉不明所以,“然後?”

騎士長聳聳肩,“他好像不願多提。大膽猜一猜,也許是吃了虧?”

“得了吧,一個雇傭兵,被黃金驅使的劊子手。”

艾恩輕輕歎氣,“讓一個混球男人緘口不言的事情除了追求吃癟,就隻剩下被女人痛毆了。”當然不可能是被痛毆,兩人看看狄俄倪克斯,這是個柔弱可憐的少女。

那就是追求吃癟。

梅蒂拉打開了新世界,頗受震撼,“……竟然是這樣嗎?”

葛利沃夫將身上的各種零碎的裝備重新安置好,有些困惑的看向騎士長與魔法師。

雇傭兵永遠知道人們的眼神代表什麽,是在議論誰,還是與他無關。

他給黑馬卸下嚼頭,腹誹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黑馬有些緊張地晃晃頭,葛利沃夫穩住他,“怎麽了夥計?”

一旁的巨龍路過。

狄俄倪克斯跟在赫爾達的後麵,牽著小矮馬去找陰涼地。

她停下來,烏黑的眼睛在黑馬的身上流連。

這讓她有些懷念蒙奇頓堡的那十幾匹健碩馬匹的味道了。

巨龍咂咂嘴,黑瞳中的針瞳隱約浮現。

那隊騎兵換了新坐騎,狄俄倪克斯挑剔地一一看過去,沒什麽興趣。

她再順著手中的韁繩看看這匹小矮馬,怎麽會有長成這樣的馬?

好慘,好可憐。

女孩走過去了。

期間她的眼神叫黑馬一個勁的往葛利沃夫身後躲。

葛利沃夫給他的搭檔順順毛,對它說:“看吧,我就說她不是個好家夥。”

偏偏人人覺得她惹人憐愛。

馬兒無辜純淨的大眼睛望著他。

狄俄倪克斯跟著赫爾達來到陰涼處,挨著梅蒂拉坐下來。

她出了會兒神,才注意到赫爾達在她麵前擺來擺去的手。

人類總是有這麽多那麽多的話要說。

如果把兩頭龍放到一起,可能連個眼神都沒有交集。

不過想想這岌岌可危的法則,她大概是世上最後一頭龍了。

“怎麽樣,如果你還沒有名字的話,我們給你起一個好不好?”

狄俄倪克斯眨眨眼睛。

為什麽會沒有名字,人類誕生的時候法則不會賦予真名嗎。

那法則怎麽束縛它的造物?

赫爾達在小本子上寫下一個古文給她看,“這是我想的主意,不過是梅蒂拉大人給你選的。”

小學徒指著那幾個字念給她聽,“倪—克—斯,你喜歡嗎?”

狄俄倪克斯沒有說話。

小學徒給她解釋,“倪克斯是黑夜女神。梅蒂拉大人說你有一頭漂亮的黑發,夜一樣烏黑的眼睛,還身負力量,希望黑夜女神能夠庇佑你。”

巨龍對這個微妙的巧合還算滿意。

不過庇佑她的不是黑夜,是她漆黑堅硬的鱗片。

人類喜歡用顏色起名字,狄俄倪克斯得出結論,她下意識看向那匹同樣也是黑色的馬。

赫爾達的腦袋幾轉思緒,竟然和她的離奇的腦回路對上了,“啊,不要亂想!不是所有黑色的生物都叫倪克斯!”

艾恩看著遠處天空一個小黑點向這裏飛來,越來越近,是送信的渡鴉。

他站起身來,渡鴉落在他的手臂上,抓得他的護腕格愣作響。

看完後,艾恩將信遞給傭兵。

葛利沃夫讀完,挑眉譏諷,“三隊人手被不到十個人逃脫了,有水準。”

騎士長不接他的話茬:“那就有水準的人負責善後。”

葛利沃夫沒歇多久就被迫出工,一臉不痛快的離開了。

那些原本瞧他不上的年輕騎兵們不動聲色的用眼神看著他離開。

他們壓低了嗓音互相詢問著。

“你們數了嗎,有多少個?”

個,他一個人做掉個赫爾斥候。”

“是兩隊精英斥候。”

“那還應該有個小頭領……”

這人的話被打斷。

“多這一個少這一個有什麽差,總之他的身手簡直不是人。”

傭兵一直離她不遠不近的期間,狄俄倪克斯還沒反應過來。

此刻狄俄倪克斯看著葛利沃夫遠遠的離開,才發覺在這一天中法則對她魔法的奪取減弱了許多。

男人的身影逐漸遠去。

她體內魔法被奪取的速度漸漸放肆。

折磨她的痛苦再次陰魂不散的糾纏過來。

狄俄倪克斯皺起眉頭,如果法則判定她的強盛,從而分解她,奪取她,那麽又是因為什麽放鬆對她的削弱?

是認為她在剛才的時間裏不再強大,還是……法則認為有什麽會威脅她的力量,從而達成奇怪的平衡?

人類失去了許多敏銳的感知能力,但動物之間仍然保留著這些保命的技能。

它們能夠隔著灌木叢警惕地感知到捕狩獵者的視線。

那麽如果是狩獵者與狩獵者之間呢?

狄俄倪克斯慢慢撫過手臂,就好像那裏有層層鱗片保護著她。

……葛利沃夫。

她決定與這群人類走一程。

巨龍仰望天空,靜靜感受著軀殼對天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