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舉報。◎

宋滿冬不停歇的蒸了兩筐窩窩頭, 才有坐下來喘息的時間。

這還是情況好的。

挖渠的人是一刻也沒停,來來往往頗為壯觀。

今年修的是東風渠,這一段往西是河西大隊, 往東是河東大隊。

兩個大隊從中間開始挖,依照張大隊長的話,便是從這兒修到家門口, 今年的活兒就幹完了。

坐在他們這臨時搭建的棚子下, 還能遙遙的瞧見河西大隊的人。

隻是比起他們這邊, 人似乎有些少。

劉大姐坐下來, 見她扭頭看著,也瞧了眼, “河西大隊每年都這樣, 修渠的這些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不回家過年,幹一整個冬天。”

“到了臘月, 那天能凍死人。”

宋滿冬聽著有些奇怪,河東大隊可是比河西大隊還窮,怎麽反倒說起別人了?

劉大姐瞧出她的疑惑,隨意道, “以前咱們大隊就是這樣, 都想來掙口飯吃, 一天也不歇。還有些幹了活, 把飯留著帶回去給家裏人的。

連著幾個月,水渠還沒修完,人先完了。去年大隊上走了好幾個人。”

宋滿冬反應了一下, 才聽出這走的意思。

也難怪怨氣許多。

她寬慰劉大姐, “今年咱們大隊來的人多, 等天冷的時候也差不多能修完了。”

劉大姐歎氣,“隻是覺得這水渠沒必要修。咱們這邊靠著河,就沒怎麽旱過,用不上水渠。”

又問,“滿冬,你們城裏的人見識多,你說這水渠該不該修啊?”

“我也不太懂這些。”宋滿冬不好意思笑笑。

她跟趙勝男想法相似,修水渠絕不是壞事,隻是功不在當代。

“你就是太謙虛了。”劉姐定論,“我可不覺得你比那些人差。”

她用下巴點點宋縣長的方向。

這位宋縣長穿著白襯衫,深藍色的外套,幹活熱了,脫下外套,那一抹白便格格不入。

宋滿冬不大了解他,但還是知曉自己幾斤幾兩的,“劉大姐,你太高看我了。”

至於宋縣長,她是不評判的。

不過她還記得前些日子胡嬸子托人給她捎的信,說的便是這位宋縣長的事。

講上回的白切雞其實是給他做的,又講他從南方來,吃飯挑剔、口味清淡,隻字不提磚廠食堂的事。

宋滿冬看過沒放在心上,原以為不會有什麽交集,沒想到竟是這麽快遇上了。

但她也沒打算湊上去奉承,隻裝作不認識。

靠別人那路一眼就能望到盡頭,還不如靠自己。

忙碌間,哨聲為號,已然到了吃飯的時候。

宋滿冬顧不得多想其他,站在竹筐前,和劉大姐一起給其他人打飯。

張大隊長邀請宋縣長先來,人倒也不客氣,端著飯盒就上前了。

張大隊長愣了下,才跟著過來,隻覺得這宋縣長跟其他的領導不太一樣。

宋滿冬也頓了下,才把菜打進宋縣長的飯盒。

沒想到這位挑剔至極的縣長,竟也要同他們一樣吃這些粗糧。

宋縣長和張大隊長一走開,排隊的人便急哄哄的把飯盒遞過來擋住了宋滿冬的視線。

她好奇心也不重,便沒繼續瞧。

給修渠的人打完飯,宋滿冬也坐下來吃了一碗,吃的眉頭直皺。

實在是許久沒吃過這麽粗糙的飯食了。

一日過去,回到家裏。

宋滿冬跟趙勝男幾人目光對上,不約而同的開口,“要不要再做點兒吃的?”

“要要!”姚娉婷立馬追著話喊。

“我原以為之前大隊食堂的飯就夠湊合了,沒想到還有更敷衍的。”

今天兩頓飯,一頓玉米窩窩,一頓紅薯窩窩,即便是宋滿冬來做,也叫人吃的心口噎著,想來明天也不會太好。

宋滿冬也不費勁兒整花樣,麻利的給一人做了碗湯麵,豬油劃開做湯底,放上一個油汪汪的炸蛋。

熱乎乎的湯麵下肚,才把人喚回了人間。

宋滿冬吃完,才說起來,“大隊上給的是陳年糧食,又是大隊集中磨出來的,麵粗,味道本就差些,還好沒有發黴的,不然那才叫雪上加霜。”

姚娉婷吃驚,“發黴了也要吃?”

“隻能吃。”宋滿冬如實道,“河東大隊這情況,哪兒有挑的份兒?”

姚娉婷立馬雙手合起,求起來各路神佛,“可千萬別有發黴的糧食。”

這一句話說著打了三個哈欠。

趙勝男臉上也帶著倦色,催促道,“洗漱一下早點兒睡吧,明天還得起大早過去。”

一想到趕路,姚娉婷臉就苦了起來,困意都消散不少,“這也太遠了。想到明天起來先走一個小時過去,我就睡不著了。”

趙勝男詢問起來,“要不然咱們也跟著大隊上的人住橋洞?”

橋洞離修水渠的地方近一些,按今天修的地方,約莫七八分就能走到。

姚娉婷實在點不下頭,“那邊是大通鋪也就算了,還是半露天的,蚊蟲那麽多,我可受不了。”

趙勝男又看了看腦袋直點的方宛和江誌農,“可天天這麽來回趕路也不是辦法。”

大家都受不住。

宋滿冬是一定要回來的,她還得做饅頭。

想了想,便道,“明天問問大隊長吧,看能不能用少一頓飯換晚點兒上工。

大隊上還有其他人也要趕回來的,總會出個章程。”

姚娉婷一拍掌,“這個好!”

“這飯我才吃兩頓都難受的不行,要是天天吃,那真是不想活了。”

趙勝男想著也是,“那明天一塊兒問問。”

說完見宋滿冬又朝廚房去,驚訝起來,“滿冬,你還要做饅頭?”

“你們先睡。”宋滿冬怕她們要陪著,又說,“我之前也做這麽多活,習慣了。”

趙勝男欲言又止,賣饅頭這畢竟是宋滿冬自己的事兒,又涉及到買賣,她不好說太清楚。

糾結了一番,還是回去睡了。

宋滿冬蒸完饅頭已是深夜。

月上中天,以至於來拿饅頭的陳家明都有些遲疑,“要不饅頭的事兒還是先停停吧,你身體累垮了可就不值。”

“我現在還能堅持。”宋滿冬沒有逞強,她確實是打小活就幹得多,一直早起晚睡。

“再賣一段時間吧,等過半個月再看要不要停了這生意。

水渠那邊要兩三個月,等三個月後,再重新做買賣,熟客都走光了。而且,難保修完水渠沒別的事兒。”

陳家明仔細瞧了她的臉色,才點點頭,“那行吧。”

“你堅持不住一定要說啊!”他還指望跟宋滿冬多合作幾年,要是能搞點兒大的買賣就更好。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宋滿冬收拾著鍋子,見他準備離開,又想起,“你不用回來修水渠?”

陳家明說,“我還沒跟大隊長他們照麵。”

“沒通知到我,我就當不知道,這水渠少我一個也不差。”

他住在公社,每日隻取饅頭的時候往返,還是避開了大隊上的人。

張大隊長就是有心找,也要費一番功夫。

宋滿冬瞧他的態度,對修水渠也是不大認同的。

衡量過後,也就沒多事兒勸陳家明。

臨別之前又托陳家明來時給她帶塊兒肉。

目前這情況來看,她至少還要跟著河東大隊的人修個半月的水渠。

趙勝男他們也不例外。

飯食是難以忍受,可他們也不能天天起火開小灶。

宋滿冬打算做幾瓶肉醬,來應對大家的口腹之欲。

修渠第三天,河東大隊跟河西大隊已經拉開了距離,到了關鍵的部分。

開飯的地方也固定在了橋洞旁,方便大家吃過飯後小憩。

河西大隊也駐紮在這邊。

趙勝男沒帶鋪蓋,他們從張大隊長那裏得到了赦令,不吃早飯,六點半開始上工就行。

住在橋洞的人則是四點半起床,先打著燈挖一個小時再吃飯。

吃過午飯,宋滿冬把碗筷放在背簍裏,再跟劉大姐抬到板車上,一同去河邊洗碗。

就瞧見趙勝男朝河西大隊的人群中鑽過去。

宋滿冬想起河西大隊的知青,眉頭就皺了起來,再朝那邊看去,才發現河西大隊的人群中沒有她擔憂的人。

“滿冬!”

劉大姐呼喊聲響起,宋滿冬忙扶著板車繼續往前走。

想來也是,那群知青不像是會老老實實下地的人。

很快,宋滿冬發現還是小瞧他們了。

她洗個碗的功夫,就傳出來消息,河西大隊的人跟知青幹架了。

驚的宋縣長都過去了。

宋滿冬對他們打起來的原因不是很想了解,唯獨擔憂的是牽連到他們,又怕趙勝男湊上去幫忙。

她這邊坐下歇了沒多久,就見宋縣長和張大隊長回來了,跟著的人群裏果然有趙勝男,隻是臉色也不大好。

趙勝男顧不上跟她說情況如何,回來就已經跟著其他人去挖水渠了。

打架歸打架,這修渠的任務是一點兒也不能耽擱的。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大家才提起來河西大隊的事兒。

趙勝男捧著碗,吃了兩口,就停下。

飯本就堵心,河西大隊的事兒又添一成,“他們真是一點兒記性都不漲,真以為河西大隊欠他們的。”

“本來修渠就忙,現在非抓著河西大隊的人,要他們去種葡萄。”

“種葡萄?”宋滿冬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趙勝男肯定的點頭,“說是學了隔壁一個市,種葡萄賣葡萄幹、葡萄汁賺錢。”

“他們還花錢從那邊買了葡萄苗,就在河西大隊擱著呢。”

“這時候不太合適吧?”姚娉婷看著埋頭吃飯的人。

“豈止。”趙勝男被當做傳話人拉過去的,對情況比他們更了解,“河西大隊現在分不出人手種葡萄,而且也沒有地方種,更沒有人懂怎麽種。”

但河西大隊的知青們是聽不進去這些的,隻覺得他們是不配合。

“時間擠一下不就有了?”

“實在不行把挖河渠的人叫回來唄!”

“那修水渠還能有種葡萄重要?”

“一開始河西大隊的人還能解釋兩句,但這兩天不是活重,都懶得說了。”

趙勝男邊說邊歎氣,“那幾個知青買的葡萄苗又沒收拾,放爛了。

他們花了錢打了水漂,嘴巴上更是刻薄。”

“說什麽不努力,機會擺在麵前都不知道抓住,活該窮一輩子。”

趙勝男聽的時候都覺得頭大,春玲的酒席之後,他們是真的一點兒也沒長進啊!

但凡多了解一下河西大隊的情況,都說不出他們不夠努力的話。

大隊上的人一天從早幹到晚,這勁兒頭放在工廠早就拿著高工資、分起樓房了。

他們窮的原因可太多了,交通不便,消息不通,走不出去的惡性循環。

那些知青提到的種葡萄如何發財,他們一竅不通,如何去做?

趙勝男心底想著,繼續道,“兩邊都起了火氣,今天那幾個知青商量著報複河西大隊,把麥苗給拔了。

河西大隊的人發現時,沒忍住跟他們打了起來。”

“拔麥苗……”宋滿冬真的震住了。

河西大隊這知青有沒有本事不好說,但膽子是真的大。

麥苗那是大隊的根基,地位僅次於牛。

不誇張的說,他們就是破壞春玲婚禮,都沒拔麥苗罪孽深重。

趙勝男揉著額頭,連她也忍不住吐槽起來,“一顆沒種倒是拔了不少。”

“本來我是去說和的,但張大隊長一聽,就不叫我摻和了,讓我先走。”

她當然是不肯走的。

宋滿冬皺眉,“你沒有幫那些知青吧?”

“我當然沒有!”趙勝男說道。

她想來想去,“我覺得這回還是別管了,不然她們指不定能幹出什麽更駭人的事兒。”

姚娉婷兩邊都不戰隊,純粹好奇,“那最後怎麽解決?”

“說起來這個,”趙勝男直起腦袋,左右探頭看看,才低下來對他們說道,“是宋縣長解決的。”

“他把那幾個知青痛批了一頓,引出了現在的重點,說是‘以糧為綱’,問他們不種糧食種葡萄是什麽居心?”

“又問他們全員動軍修水渠為什麽不去?”

“嘴上說著要幫扶河西大隊,怎麽連加入修水渠隊伍裏這麽點兒小事兒都做不到?”

……

“總之,把人給護住了,現在那些知青都在挖水渠呢。”趙勝男說著,感慨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個宋縣長還挺厲害的。”

“人家當然厲害,不然怎麽會是縣長呢?”姚娉婷理所當然道。

宋滿冬看了眼宋縣長的方向。

厲害是厲害,隻是瞧著有些矛盾,但她又說不上來是哪兒。

遇上這種離自己還遠的問題,宋滿冬是不琢磨的。

她隻忙著當下的做飯和蒸饅頭。

剛這麽想過,每晚照常過來的陳家明今日缺席了。

宋滿冬抬頭看看天上的朗月,眼皮直跳。

第一反應是陳家明賣饅頭被抓住了,可又想起來之前聊過的東風公社情況。

公社太窮,買賣也做不了什麽,革委會的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宋滿冬鎖上廚房門,先回去睡下,這一覺睡的格外不安穩。

第二日看到院子裏沒有陳家明留下的痕跡後,更是憂心忡忡。

但她如今分身乏術,實在沒辦法去公社看情況。

宋滿冬做飯時,難得走神。

一恍惚的功夫,手裏的刀被人給捏住了。

陳敬之臉上還帶著後怕,“你想什麽呢?不等到做完飯再想,這差點兒切到手上了。”

他敲門進來,站在廚房門口有一會兒了,看宋滿冬混混沌沌,才覺得不太對。

宋滿冬見了他,眼睛一亮。

“想我了?”陳敬之瞧見她神色的變化,臉上露出笑容,“這段時間是有點兒忙……”

他在北京那會兒,除了接受檢閱,還去學習了一下,回來之後,跟團裏做了匯報,一直在調整他們的訓練安排。

來找過宋滿冬兩回都不在,實在熬不住,今天特意請了早假過來找人。

“你去趟公社。”宋滿冬抓住他的手臂,低聲說了地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陳家明。”

“現在就去。”

陳敬之有些不樂意,“我好不容易來找你一回,你不跟我多待一會兒,反而還勸我去找別人。”

宋滿冬無奈,指了指堆在籮筐裏的饅頭,“陳家明昨晚本來應該過來拿的,但人沒來。”

“即便是下雨,雨晴他也會過來,昨天可是個晴天。”

陳敬之扭頭看了眼,臉色凝重起來,顧不上跟她插科打諢,“那我現在過去看看。”

臨走之前,又安慰宋滿冬,“不用太擔心,最近天涼的快,許多人身體適應不了,我們家屬院就有幾位嫂子身體不大爽力,陳家明興許也是照亮了。”

要是真這樣也好。

宋滿冬想著,又覺得盼著人生病不太好,“也可能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吧,你先看看。”

目送陳敬之離開,她心底才安定下來。

跟趙勝男他們一起吃過早飯,朝修水渠的地方走去。

河東大隊人數眾多,修起來也極快,如今已經跟河西大隊遙遙相望了。

連帶著做飯的棚子也搬了位置。

做飯的地方離修水渠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

宋滿冬將紅薯幹丟進鍋裏煮著,一抬頭就能瞧見忙碌的人。

她一邊做著飯,一邊盼望著陳敬之回來,又怕他回來,帶來不好的消息。

上午十點,吹響哨子讓大家休息的時候,宋滿冬便陡然得知了陳家明的情況。

陳小嬸兒喝完水,一抹嘴巴便罵了起來,“陳家明那個王八蛋,在公社吃香喝辣,叫我們在這兒受苦。”

宋滿冬聽見名字,側了側身,繼續給其他人倒水。

陳小嬸兒說出來,就是為了給表現的,毫不吝嗇自己的大嗓門。

有人好奇問,“陳家明?他在公社找到工作了?”

陳小嬸兒等的就是他們好奇,立馬道,“他投機倒把!”

“在公社賣東西賺了大錢,現在租房住在公社,比咱們過的舒服自在多了。”

這回看向她的人更多了,“賣什麽東西啊?”

陳小嬸兒,“賣饅頭。”

她不屑道,“還打著什麽陳家饅頭的名號,一個破饅頭還有名字了!”

“多虧了這樣,我一舉報就成功了!”陳小嬸兒得意洋洋的宣告者。

方才還跟她說話的人齊齊噤了聲。

陳小嬸兒沒察覺到冷場,還在自顧自的說,“我前兩天上縣城買東西發現的,遠遠瞅了一眼,就知道是他!”

“多虧我聰明,沒有上前喊住他,而是叫了革委會的人來抓。”

一道聲音傳來,“他在哪兒賣饅頭。”

“黑市啊,還能是哪兒?”陳小嬸兒隨口道。

那人又問,“你怎麽知道他在黑市賣饅頭?你也去黑市賣東西了?”

陳小嬸兒慌張了一下,又定神,“我可沒有。我是去城裏看我兒子,走在路上聽他們說什麽陳家饅頭,誇的好吃的不行,就想著去看一眼,誰知道會走到黑市?”

“我可是清白的啊,不然革委會的人會放我回來麽?”

又沒人理她了。

但她還陳晉在沾沾自喜誌宏,“那個小王八蛋,可栽在我手裏了吧!”

“這回肯定也得去坐牢。”

宋滿冬腦袋一片嗡鳴,但手下動作沒停,還是機械的倒水。

等他們歇過去上工,才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周圍人散去。

劉大姐臉上才露出憤憤的申請,“陳老三媳婦真是瘋了!她怎麽敢去舉報黑市?”

宋滿冬略略回神,“這黑市怎麽了?”

劉大姐嘴快道,“誰家還沒有個手頭緊的時候,上那兒賣點兒東西?咱們大隊以後雞蛋都沒地兒賣了。”

“再說那陳家明賣饅頭能掙幾個錢?這都叫她眼紅了!”

說完一轉眼,看到宋滿冬後,猛然想起來,她可不是大隊上的人,頓時噤聲。

“劉大姐你放心,我不會給別人說的,也不會去做舉報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宋滿冬先給她保證,又說道,“我之前聽別人說,咱們東風公社的革委會不是很嚴格,這樣陳家明被抓了也要坐牢麽?”

“這我就不清楚了。”劉大姐搖搖頭,“隻能等著看革委會的人怎麽說。”

宋滿冬心底擔憂,麵上卻不敢泄出分毫。

趙勝男他們也得知了這事兒,憋到中午,才過來問宋滿冬,“陳家明會不會把你也給說出來啊?”

“陳家明跟滿冬有什麽關係?”陸許山從翻完裏抬頭。

“你吃飯吧。”姚娉婷沒好氣道。

他們之前是不知道宋滿冬跟誰一起做買賣的,也沒有過多打聽。

可一提到賣饅頭,當然會想起來家裏每晚蒸的饅頭。

又說到味道好,兩個巧合撞在一起,還能有別人?

宋滿冬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她也拿不準革委會的人會怎麽對陳家明,更不確定陳家明會不會把她說出來。

若是提到供應同夥能減輕罪名懲罰,怎麽選還真不一定。

她話音落下,一時間憂色傳染到了其他人身上。

宋滿冬預先叮囑道,“要陳家明真是把我說出來了,你們就一口咬死不知道這事兒。”

趙勝男,“我們怎麽裝不知道?叫你一個人去受罪。”

宋滿冬勸解著,“別魯莽。”

“這確實是我一個人的事兒,你們站出來,也不可能跟我平坦罪過,反而害了你們自己。”

正說著,遠處傳來自行車鈴聲。

宋滿冬下意識的看去,想著是不是陳敬之回來跟她說情況了。

誰知抬頭見到的卻是幾個陌生人在不遠處停下車,又從自行車後座拉下來了陳家明。

趙勝男下意識抬手按在宋滿冬的手腕上。

“大家繼續吃!”打頭的男人領著陳家明過來,先招呼了一聲,“不用管我們。”

說完,才扭頭對陳家明道,“指一下吧,把你同夥交出來。”

姚娉婷緊張的咬牙。

宋滿冬心情卻意外平靜。

人群中一陣唏噓,陳家明被扯的一個踉蹌,他滿臉鬱色,遲遲不動。

男人又推了他一把,“快點兒,你現在指認出來同夥是誰,把錢交了,就能抵消坐牢的懲罰,不然兩年起步。”

“還是你想做兩年牢?”

陳小嬸兒飯都不吃了,幸災樂禍道,“要不然陳家明你還是坐牢吧,辛辛苦苦賺的錢可不能白給別人啊!”

她話音落下,就見陳家明目光鎖定在她身上,露出了個冷笑,“我說。”

陳小嬸兒撇了撇嘴,又去對革委會的幹事嚷嚷,“同誌,你們這處罰太輕吧?他交了錢就能不坐牢?”

“我們這都是依法定的罪。他攏共就賣了幾框饅頭,還是因為吃不飽飯,沒地方住,在家裏受排擠,不得已才賣的。沒收他的非法收入就行了,難不成要把人逼死?”男人臉色比外套都黑,遠遠的瞪著她,“我們革委會也是正經的機構,可不隨便給別人亂扣罪名。”

陳小嬸兒對這些人本能畏懼,嚇的一抖,不吭聲了,隻好安慰自己,收走陳家明的錢也行。

正盼望著,陳家明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開了口,“跟我一起做買賣的是我家裏人,錢都叫他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