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更)
◎瞧著倒是比鍋裏的飯好吃。◎
陳家明如實道, “我問過我朋友,他們也說味道合適,買過的客人也覺得沒問題, 還回來問我什麽時候再賣。”
宋滿冬很快便想到了根源,“你之前是不是很少吃甜的東西?”
這非是她無端揣測,而是經驗之談。
其實不止是甜, 葷油的菜也容易出差異, 隻是沒那麽明顯。
她起初學做菜的時候, 狠狠的吃過苦頭。
後來才知道, 城裏人不似他們,一年到頭吃不上一粒糖。人家夏天有糖水冰棍, 冬天有糖果蛋糕。
可縣城裏鄉下不過十數公裏, 為什麽天差地別?
宋滿冬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她離開宋家,到了市裏, 才知道一公裏也是天塹。
再回頭看去,才發現許多事都是誤會。那時鄰居覺得她不用心,她覺得是故意刁難,可實際上兩人都沒有錯, 隻是認知差異。
如今陳家明與她也是這樣。
陳家明點了頭。
即便是他娘待他還好的時候, 糖這種好東西也是進不到他嘴裏的, 唯一能得到的甜味兒便是玉米杆。
後來為了上學, 在家裏任勞任怨,飯都沒吃多少,更何況別的, 已經不大知道甜是什麽味兒了。
宋滿冬更確定, “那便是口味差異了。”
“不過問題不大, 咱們也不做太精細的吃食。”
對大多數人來說,九分和十分是差不多的,隻要不是三分和十分的差距便好。
宋滿冬不介意這點,她做完有自己和陸許山他們把控,口味不會有太多偏差。
陳家明隻管賣就是了。
陳家明卻不這麽想,他若是安於現狀,自然隨著宋滿冬的指示就行,可他絕非甘願做提線木偶的人。
他回到河西大隊,在屋子裏枯坐半晌,將熟悉的擺設,做了個決定。
宋滿冬是在幾日後才知道,略顯驚訝,“你搬到公社了?”
陳家明歎氣,他原本是想著等自己安穩下來,摸索出名堂再跟宋滿冬說的。
雖說是合作關係,可也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
但沒想到公社的生活這麽難,叫他一個人承受不住,“就沒有不花錢的地方,一根柴火都要錢。”
他在公社租了間小院子,一個月三塊錢,原以為這是最大的支出,可沒想到一睜眼,從燒火做飯到打水洗衣都要錢。
這些宋滿冬都知道,“這還是小錢呢。等你站穩腳跟,有了朋友,交際花的錢更多。”
宋康平跟許鳳來存不下來錢,便是各種節禮的交換送。也不需要,可錢是不得不花的。
陳家明心疼的不行,這段時日好不容易攢下了錢,又流水似的往外散。
“還得靠滿冬你帶著我多賺點兒。”
這事兒宋滿冬可是沒法子安慰他,“賺錢可不容易,隻能一點一點來。”
她把饅頭裝給陳家明,“總之,咱們這是多勞多得。”
“對了,”陳家明想起另一件事,“又多了幾個賣紅棗糕的攤子,不過跟饅頭差不多,做不出你的味道,隻能低價賣。
陸陸續續的又出了意外情況,現在隻有兩家還在賣了,生意差不多穩定住,一天也有六七毛。”
陳家明現在是氣的沒脾氣了。
他們賣一樣東西,拉扯起來兩個攤子。
宋滿冬,“錢又不能都叫咱們賺去。”
見陳家明神色鬱鬱,“實在看不過眼,還是照我說的,你再找個人……”
“算了算了。”陳家明擺擺手,“現在情況特殊,多拉一個人入夥多一分風險。”
“等日後……”
他下定決心,又瞧了眼宋滿冬,隻覺得這女人理智的可怕。
不管什麽情況,都不慌不忙,不驕不躁。
分別之後,陳家明便忙碌起來。
隻是不忘把自己陳家的招牌掛出來,叫那些人仿作其他吃食便罷了,絕不能再讓買東西的人把幾家東西當作一樣的。
宋滿冬也跟王喜娟忙著確認過冬的儲糧,到了冬天是沒有嫩豬草給豬的,喂的多是穀糠。
她倆得去大隊磨糧食的地方守著,有了便用板車拉回來囤住。
研究所的“王研究員”再次寄來回信,附上了部分小麥生長記錄,趙勝男和江誌農如獲至寶,天天捧著記錄本跟麥田裏的做對比。
徐清跟著衛大根做赤腳大夫,原本大隊上的人瞧他年輕還不以為意,但等他瞧過幾次病後,便態度陡轉,親熱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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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初一,宋滿冬把紅棗糕交給陳家明,給陸許山他們一人也留了一塊兒。
大家正珍惜的品味著,遠處傳來呼喊聲。
宋滿冬看向姚娉婷。
其他人也看過去。
姚娉婷,“我這才聽個聲,能知道什麽?”
她嘴上說著,飛快把紅棗糕塞進嘴裏,出門去看。
張大隊長跟大隊書記都走在一起,在他們旁邊的是個皮膚很白的年輕男人。
姚娉婷抬頭想了下,“前幾日聽嬸子們好像提起來過,縣領導要下大隊督促生產,也不知道來咱們這兒的是哪位領導。”
嘀咕完,她又朝那邊看去,“這麽年輕啊?感覺跟咱們一般大。”
“看著還比咱們年輕呢。”趙勝男笑道。
經過秋收和連日來的上工,他們雖沒有河東大隊上的年輕人那麽皮黑膚糙,但也個個生出勞作麵貌,至少年長了幾歲。
姚娉婷哼道,“等他住上幾個月,也跟咱們差不多。”
“不過,現在也沒活幹了吧?”
宋滿冬有一瞬間驚訝,不過又很快斂好神情。
這人她見過,正是胡唐兩家捧著的宋縣長。
當時也沒多想,現在才知道,原來在東風公社,是準備來附近下鄉駐村了。
隻是沒想到這麽巧,剛好在河東大隊。
宋縣長的到來,宋滿冬原本也是沒多在意的。
但隔天,河東大隊上卻又掀起了風波。
張大隊長開了動員大會,號召大家報名修水渠。
宋縣長也坐台上,念著稿子。
開大會時,無人響應,過後更是哀聲一片。
趙勝男不解,“修水渠不是好事麽?”
她大約也是聽明白了的,河東大隊修水渠目的有二,一是為了防洪防汛,而是為了引水灌溉。
這一是安全保障,二是造福後來,怎麽聽都沒問題。
姚娉婷更不懂這事兒。
宋滿冬也搖搖頭,她在大隊上住的那幾年,倒是沒這種事兒。
冬天都在休養生息。
一群人麵麵相覷,最後決定照著宋縣長說的什麽大寨,找報紙去了。
報紙上也盡是好消息,改梯田、修水利,糧食增產。
折騰了一圈,還是沒弄明白,可她們跟大隊上的人關係算是融洽,卻沒到托心的地步。
唯一還算能多說幾句的張興旺,如今已經忙的抓不住人了。
趙勝男揣著疑惑報了名。
傍晚就下了通知,喊到的人明日五點集合,一起前往修水渠的地方。
宋滿冬沒報名,可張興旺來通知的時候,還叫她明天一起去,準備給大隊上的人做飯。
趙勝男聽的直皺眉,“這不是自願麽?怎麽滿冬也要去?”
張興旺也沒辦法,“我爹說,咱們多去點兒人,早點兒修完還能回來過年,不然修的慢,到時候天冷地凍,又難幹活,還耽擱著過不好年。”
“不止你們,基本上符合年齡的都通知到了。”
既然如此,宋滿冬便也順流,“去做飯我是沒什麽問題的。”
“不過這喂豬的活怎麽辦?還有修水渠的事兒你得跟我們講清楚。”
張興旺早就知道他們問題多,特意留在了最後一家來通知,先答了宋滿冬喂豬的事情,“之後就是喜娟一個人喂了。”
“開始修水渠之後,工分重新調整,隻有去修水渠是滿工,包三餐,其他大隊上的活都會降工分。”
宋滿冬奇怪,“那聽起來倒是好事兒。”
怎麽大家都不見喜色?
張興旺搖搖頭,想著與其明天發現落差,不如早做準備,便同他們仔細講了。
“這三餐基本上早晚窩窩頭,中午是稀飯和窩窩頭,再加一個燉菜,不比秋收的時候。
活很重,而且一修就是幾個月。除非一口飯也吃不上,不然是不會盼著修水渠的。”
“至於工分,這跟錢不一樣,錢是越多越好,工分多了,未必分的多。”
張興旺是不想去修水渠的,可他爹是大隊長,他或許要接任,因此他家做的表率,除了他娘照看孩子,幾乎是全員都去。
趙勝男樂觀的想著,“苦過現在,將來多的是甜頭。”
張興旺直搖頭,“小麥還有盼頭,這可沒有,那水渠可不一定用得上。”
他這話算是含蓄了。
宋滿冬第二日跟劉大姐匯合,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做飯,就聽見有人也說起修水渠的事兒。
“我看那些領導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修什麽水渠?咱們又用不上!
什麽洪什麽汛的?不就是發大水麽?東風公社幾十年就沒淹過!
至於澆地,挑水澆地才幾回,能費多大功夫?這水渠得修兩個月。”
“這是不是就叫那個勞民傷財?”
“哪兒有勞民傷財?隻勞民了!縣裏是一毛不拔。”
宋滿冬沒扭頭,手上忙著捏窩窩頭。
做飯的人也減少了,隻她跟劉大姐,兩人要做所有來挖水渠的人的飯。
好在這飯屬實簡單。
把玉米窩窩蒸上,再煮一鍋湯。
早晚是這飯,午飯還有一鍋白菜蘿卜。
宋滿冬煮著飯,等人陸陸續續都走開,才抬眼瞧了附近掛的紅幅。
“學習大寨趕大寨,大寨紅旗迎風擺”
“農業學大寨”
“愚公移山、戰天鬥地”
……
瞧著倒是比鍋裏的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