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合一)

◎烤饅頭。/競爭。◎

宋滿冬原本神色淡淡, 瞧見這句不禁莞爾。

她才不會這麽說。

陳敬之對她的“偏見”未免太重了些。

這般想著再往下看,陳敬之又不說她了,說起自己。

說他年紀輕, 當營長本就不服眾,這回得團長注意,被特意關照, 每日忙來忙去, 許多人都在看他笑話。

又說他也沒叫人白看, 給那群新兵的訓練量加了倍, 左右他被點名針對,正“滿腔怒火”呢!

可這到底是打壓還是器重, 一日看不清, 數日總能看明白。

到時候也不知陳敬之打算怎麽收場?

宋滿冬已經想象得到往後熱鬧的樣子了。

分開才幾日,陳敬之信寫的比他們過的時間都長,恨不得把吃了什麽、做了什麽都給寫上。

淨是些瑣事, 宋滿冬還是一行行看過了。

現在還沒去過陳敬之駐紮的部隊,倒是對他們部隊的麵貌了如指掌。

他們駐紮的地方偏僻,路還在修,車都難開進去, 隨軍的家屬也不多。

也不知是不是在寬慰她, 讓她放心的忙自己的事。

上回分了月餅的人, 都很是喜歡, 想請她幫忙做幾個別的口味,給家裏添點兒新鮮東西,不然日日都是那些飯菜, 實在膩味。

陳敬之全都給拒絕了, 還衝她邀功, 說她月餅都不夠賣的,賣那些嫂子還不如賣其他人,省事兒。

看他還能這麽不在意的說出來,宋滿冬想,這些應該都是隨和的人。

不過她是讚同不應下來的,月餅作為平日裏解饞的食物,還是有點兒太奢侈了。

宋滿冬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後看。

翻到末尾,陳敬之才說起來,信是他在出發前寫的,托送他們去火車站的戰友捎了過來。

如果她不在,便教給趙勝男。

勝男雖然靠不住,但還是不會做亂拆人信這種壞事的。

它到你手裏應當是完整的,連同我的思念一起。

幹柴在火膛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宋滿冬目光軟了下來,垂著眼睫,無聲的折起信紙。

被人記掛的感覺她雖沒在血緣關係的家人身上弄明白,但從陳師傅和好友那邊感受過。

可在陳敬之這邊卻又是另一種模樣。

林芝她們是相隔萬裏依然在,陳敬之卻是隔著六裏也想來。

“滿冬,信看完了,是不是該做飯了啊?”姚娉婷扒著廚房的門框,說完先笑了聲。

宋滿冬不慌不忙的把信收起來,才道,“沒耽擱你們的晚飯。”

她把三角泥爐點上火,“今天在院子裏吃吧。”

堂屋還有些悶,但院子裏盡是涼爽的晚風。

姚娉婷搬著小板凳出來,“怎麽還拿了爐子?”

宋滿冬把湯盛好,放在矮桌上,“饅頭還沒熱,自己烤了吃吧。”

“烤饅頭?”姚娉婷看她架起火鉗,將饅頭放了上去。

“直接吃也行。”宋滿冬坐下來,手裏還端著竹篦,“現在天氣還不太冷,饅頭也是軟的,不過要是吃糖三角的話,熱一下最好。”

“我還沒吃過烤饅頭呢。”姚娉婷一臉好奇,“烤就烤吧,也不急著吃。”

“我吃過。”趙勝男回憶了一下,“味道還是挺好的,不過我們是冬天烤的,外麵焦黃,裏麵還是冷的。”

姚娉婷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問道,“那怎麽吃啊?”

“還能怎麽吃?烤一層吃一層啊。”趙勝男理直氣壯,“不然等徹底烤好,外麵都黑成炭了。”

宋滿冬聽著沒插話,給饅頭翻了個。

也不是做不到,隻是這事兒得要耐心,趙勝男風風火火的,靜下心來慢慢的還是有點兒難度。

翻過一次後,宋滿冬就教他們自己來。

烤饅頭不需要什麽難度,常翻就行。

翻過幾次,表皮已經成了燦燦的金黃,宋滿冬還沒開口,陸許山已經先揭掉一層吃了。

烤過的饅頭皮帶著火氣浸染的香,翻的及時,又不至於太幹,脆中有韌,跟蒸出來是完全不一樣的口感。

陸許山三兩下就把饅頭皮給吃完了,放回火上,繼續瞄準下一個。

宋滿冬提醒他,“饅頭芯待會兒烤了也是要吃的。”

陸許山還在往嘴巴裏塞,“沒事兒,我吃的多。”

“吃得多可不是什麽優點。”姚娉婷正來回撥著自己的饅頭,表皮已經烤的很燙了,她隻拿指尖推。

陸許山充耳不聞。

等他吃完三個,宋滿冬才拿起一個豆沙包,輕輕掰開。

哢嚓一聲響過,豆沙包分作兩半,熱氣從中騰空而起,空氣中霎時傳來甜香。

姚娉婷深深的嗅了下,“感覺比蒸著的更好吃。”

宋滿冬掰下一小塊,“各有各的好。”

在鍋裏加熱的水汽更足,更柔軟一些。

平時趙勝男他們上工回來天都黑了,累上一天要盡快吃飯,她也就不會慢吞吞的烤饅頭。

可今日回來的早,見大家有又精神,學下烤饅頭,也不至於以後分別仍是手忙腳亂,吃不上飯。

尤其是在外,帶鍋少,起火烤東西更方便。

吃著飯,又聊起來大隊上的事。

趙勝男惦記著他們的麥苗還沒發芽。

江誌農猜測,“隻有幾畝地發出芽的早,咱們種的深,又在山腳,太陽照的也少,晚幾天正常。”

姚娉婷說起河西大隊的知青整天也不上工,坐吃山空不會又要鬧起來吧?

趙勝男也頗為頭疼,“這個我勸過,可他們都說自己下鄉不是來種地的。整天呆在田裏跟大隊上的人有什麽區別?”

她怕說多了逆反,不好多勸,隻能委婉的叫他們找點兒正事兒幹。

江誌農聽的直搖頭,“連親自體會一下大隊上的生活都做不到,能提出什麽有用的意見?”

這還是從他爸媽身上學來的,那些有研究成果的研究員,無一不是親自到地裏看過的。

他爸媽常常一住就是幾個月幾年,說是不親自盯著,根本不知道哪個環節會出錯,也不了解哪一步能改良。

江誌農從前對此隻信三分,當他爸媽是謙虛,當下到了河東大隊才意識到他爸媽話裏的真意。

他信心滿滿的來,無頭蒼蠅一般的轉。

腦海中裝著幾個致富的路,卻哪一條都走不動。

最適合種葡萄的山丘種的是紅薯,河東大隊最重要的口糧,要是他說挖了種葡萄,河東大隊的人恐怕先把他打成葡萄色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趙勝男想,“現在兩邊沒鬧那麽僵,他們應該也能稍微了解一下河西大隊的情況,不至於太胡來。”

陸許山突然問,“他們要是跟河西大隊一直不合,是不是會被調走?”

趙勝男想了想,“也有可能。”

不過不會調太遠,說不定就附近幾個大隊每個塞兩個,分散開來既不會太鬧事,又不至於被別的大隊排斥。

隻是一想到有麻煩精可能要到他們大隊來,饒是趙勝男都不免頭皮發麻。

陸許山來了興致,又問,“那他們走了,咱們是不是能去河西大隊?”

宋滿冬看向他。

趙勝男麵帶隱憂,“你怎麽會想要去河西大隊?”

陸許山理所當然道,“河西大隊看起來更有錢啊,他們工分不是三毛二吧?”

姚娉婷吸了口氣,動搖起來,“去年分賬滿工三毛六。”

要是從前她可不將這四分放在眼裏,可她現在上工一天才給兩毛錢。

四分抵得上她鋤兩個小時地了。

趙勝男連忙站出來,先說陸許山,“向往更好的條件沒錯,但拋棄咱們的同伴可就不合適了。”

“既然一開始選了河東大隊,就要從一而終。

不能總想著別的大隊有錢,別的大隊好。

攀比是沒有盡頭的,到了河西大隊,說不定又覺得什麽河中大隊、上陽大隊好,一路想著往別的大隊去,什麽也做不成,什麽也得不到。”

宋滿冬是讚同她的,當下也幫著說了兩句,“未必富裕的大隊就適合咱們。河東大隊雖然工分低,但大隊長明事理,其他辦事員也不是欺壓人的性子,咱們掙的是少,可既沒勾心鬥角,也沒八方煩惱。”

她的肯定叫趙勝男又多了兩分底氣,豪氣衝天開口,“換來換去到了富裕的大隊那也是人家大隊上的人有本事,說不定還會嫌棄咱們呢!

把河東大隊拉扯起來,那才叫厲害!”

“區區四分的差距,咱們七個人加上河東大隊一塊兒努力,難道還追不上?”

陸許山原本沒什麽興趣的聽著,捕捉到關鍵詞,眼睛一抬,來了精神。

“你說的對!”他當即就站了起來,“我去催催我爸化肥的事兒。”

趙勝男無奈道,“讓你努力,不是叫你爸努力。”

“我在努力啊。”陸許山仍是一副自信的模樣,從不懷疑自己做的事情合不合理,“我爸說,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不管是我弄出來化肥,還是我爸弄出來,結果不都是幫河東大隊拉來了麽?”

“我自己做和我叫我爸做都一樣,都是我憑自己本事。”

宋滿冬聽的都懷疑他是不是在裝傻。

想也知道陸許山他爸的本意絕非如此。

趙勝男琢磨著,化肥要是真那麽容易弄出來,也不會到現在都還稀缺。

陸許山他爸出手,應該也不大可能,便哄陸許山,“也行,那要是成了,算你立大功。”

“等著瞧吧。”陸許山得意,“我爸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宋滿冬心想,你也不缺。

真是一物降一物。

飯罷盡興,徐清才慢吞吞道,“衛大夫準備好了。”

其他人唰唰的轉過頭,徐清告訴他們,“明天會在曬穀場擺桌問診,叫有疑問的都去找他,他會給出診斷,還不認同的可以到縣醫院檢查。”

姚娉婷小聲問他,“真的沒問題?”

徐清沉默了下,神態微妙,“基本上沒什麽問題。”

他原本是瞧不上衛大根的,嘴上沒說,但心底還是有一股子傲氣在的。

可這幾天相處下來,他也發現衛大根雖然不如他知道的東西多,但也在這麽多年的治病生活中摸索出了經驗,遇上問題自有解決辦法,絕非草包。

姚娉婷放下心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衛大夫沒有給別人看錯。

她提議,“那明天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現在大隊上的活不多,她也不必那麽積極。

要不是怕犯懶沒攢下工分,落得月月靠家裏救濟,姚娉婷都想在家歇了。

不過她一天也就那點兒工分,歇會兒影響不大。

趙勝男想了想,“等中午去看吧。”

她跟陸許山沒那麽清閑,他倆是被張興旺算在開荒的隊伍裏的。

幾人說著,才開始收拾碗筷。

宋滿冬則是熬著豆沙,開始蒸饅頭。

豆沙包用的是大紅豆,煮熟後搗幾遍,不必太細,一半豆沙,一半粒狀,能團成球就行。

宋滿冬喜歡捏緊實一點兒,再用皮嚴密的裹起來,包的圓滾滾的。

蒸熟之後便是漂亮的碗狀,發過的麵蓬鬆,裏麵跟豆沙嵌合,外麵卻膨大起來。

掰開一個,能看到食指厚的包子皮呈蜂窩狀和熱氣騰騰的紅豆。

糖三角裏放的是紅糖,剛蒸熟時掰開,紅糖是會淌出來的。

宋滿冬忙碌的時候,遠在上陽大隊,張二牛家裏也在做饅頭。

張二牛一邊數著錢,一邊樂的直笑,“早知道這麽容易就能賺錢,咱們就早點兒做饅頭了。”

張二牛媳婦抹了抹汗,把饅頭放上去,猶豫的看他,“這真沒關係麽?陳家明不會來找咱麻煩吧?”

“他就是個慫蛋!”張二牛不屑道,“我當著他的麵賣,他屁話都不敢放。”

“以前他是運氣好賺了點兒小錢,往後……不可能了。”張二牛連連擺手。

張二牛媳婦捏著衣服,欲言又止。

張二牛直接揮揮手,“行了,你趕緊做吧,多蒸幾籠。沒瞧見我這下午一會兒的功夫就賣完了!

明天要是不夠賣,錢就全叫別人賺走了。”

離他家不遠處,在外威名赫赫的朝哥剛踏進門就被揪住耳朵,“張援朝!你又上哪兒野了?”

“疼疼疼!”張援朝誇張的捂著耳朵。

“疼你不長記性。”婦女啐他一口。

張援朝等她鬆開手,才討好道,“娘,我去公社辦事兒了,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張嬸子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接過來,“你上國營飯店買的?你哪兒來的糧票?”

張援朝道,“朋友給的。”

張嬸子臉色一板,張援朝知道她要說什麽,忙解釋,“真的是朋友!下回帶他來家裏吃飯。”

張嬸子麵色幾變,盯著他瞧了會兒,才道,“吃飯還是算了。”

她也不會做。

張嬸子催著他先去洗漱,折回屋在鍋上放了篦子,又把張援朝帶回來的饅頭包子都放上去。

等張援朝洗了澡坐下,他們家的晚飯也好了。

一人一碗米湯,桌子上兩個盤子擺的漂漂亮亮的,仔細瞧瞧,才發現裝的是泡菜和酸豆角。

張援朝對此習以為常,這還是他從陳家明哪兒買了菜之後的日子,之前他們家十頓有九頓是沒菜的,有的那頓還是鄰居看不下去送過來的。

張援朝一手拿著筷子,另一手捏起來饅頭,“娘,你嚐嚐糖三角。”

“我不愛那味兒,齁的慌。”張嬸子嫌棄著,目光在放饅頭的竹篦上挑挑揀揀,半晌做不了決定。

張援朝已經一口咬了下去,燙的嘶了一聲,拿開才發現是裏麵的紅糖。

不知包的人怎麽做到的,將紅糖困在小小的三角裏,分毫不外泄。

這一咬便淌了出來,紅糖浸潤黃色的饅頭,緩緩凝結成塊。

張援朝愣了下,咀嚼的動作越來越快,而後捏著糖三角往嘴裏塞。

紅糖的溫度依舊滾燙,叫他忍不住張開嘴巴散熱,但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慢點兒吃。”張嬸子喊了一聲。

“娘,這個真的好吃!”張援朝邊往嘴裏送,給他娘也塞了一個。

紅糖十分細膩,熱的粘在饅頭上,又香又甜,溫的便結成一片,帶著韌性。

他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糖三角!

張援朝吃完這個,還想伸手再拿,才想起另一個被他遞給他娘了,隻好看向其他的饅頭。

最先拿起的是豆沙包,芝麻鹽畫卷的賣相實在不如何。

張嬸子不喜歡甜的,但看兒子吃的狼吞虎咽,也有幾分好奇。

以防萬一,她是從中間掰開來吃的。

剛撕開,一道口子,紅糖便流了出來。

張嬸子下意識的送到嘴邊。

一口咬下去,頓時將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拋逐腦後了。

她總覺得紅糖有股怪味兒,可手上拿的這個糖三角完全不同!

像蜜一樣,又比蜜更香、更甜,帶著獨特的風味兒。

一口接著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一個糖三角吃完,張嬸子還有些悵然。

再看張援朝已經又吃完一個豆沙包,意猶未盡的拿花卷去了。

張嬸子原本沒打算吃多少,此刻卻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拿了半個花卷。

張援朝低頭,納悶不已,“芝麻有這麽香麽?”

越嚼越上頭,一口咬下去,嘴巴裏都是鹹香,還帶著微微的麻,不待細品加了什麽東西,就已經下肚了。

揣著好奇心再吃一口,暄軟的花卷咀嚼起來毫不費力,根本停不下來。

張援朝毫無意外的吃撐了。

張嬸子一邊說他,“合著之前吃的少,是嫌棄我做的難吃啊?”

“沒有的事兒,娘你做什麽我都愛吃。”張援朝剛說完,下一句就轉到,“我明天再買點兒回來吧。”

張嬸子收拾碗筷的動作一停,歎氣,“你別老是往公社跑,大隊上有的是人瞧咱們家不順眼,要是……”

她哪兒會不知張援朝在做什麽,隻是覺得當下情況混亂,難免覺得不穩當。

“等我……就回來。”張援朝含混了幾個詞,溜達著出門去了,“娘,我去消消食。”

轉天一大早,陳家明便背上饅頭騎車上公社。

到了才發現張二牛比他到的更早,而且堂而皇之的擺在了他旁邊。

張二牛信口胡謅著,“孟叔說我那兒風水好,他沾沾光。”

實則是他特意花錢跟孟叔換了位置。

為的就是擺在陳家明旁邊,等陳家明說三分五,他就喊三分。

保管將這兩背簍買的一幹二淨。

陳家明哪兒看不出他這惡心人的意圖,當下捏緊了拳頭。

隨著陸陸續續的腳步聲響起,他又忍了下來。

張二牛衝他呲著牙笑。

陳家明不斷回想著宋滿冬的話,拿出板凳坐下,吐了口氣。

實在賣不出去就不賣,他是決不能在黑市上跟人起衝突的,分明是張二牛不要臉來蹭,要是鬧起來,路人可不管那麽多,隻會覺得他看著也不大好相處。

陳家明扶著背簍,怒氣壓下去,腦袋也清明了。

轉瞬間想到個好主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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