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切雞。◎
賣竹籃的叫張二牛, 上陽大隊的人,認識陳家明也有兩年了。
皆因他跟陳家明是一路人,不像朝哥那樣自己有門路, 他們這些人都是拿到啥賣啥。
昨個兒上山摘了蘑菇、酸棗,就賣蘑菇酸棗,今天攢了十幾個雞蛋, 就賣雞蛋, 實在不行撿點兒柴火來賣, 也能賣出去。
總之, 上工是不肯的。
像他們這樣的人黑市裏還有不少。
但張二牛一直覺得陳家明是最幸運的那個,因為他跟認識賀永明。
賀永明在黑市也是出了名的人物, 他能弄到煙和油。
一般隔半個月弄一次, 拿過來沒一會兒就背分完了。
張二牛是隻能遠遠看著的那群人,他都想買,也都買不起。
從前陳家明也是這樣, 哪怕跟賀永明關係好,也隻能瞧著人家賣東西,插不上手。
但他昨天下午,親眼看見陳家明跟賀永明站在一塊兒, 手上還拿了盒牡丹牌的煙。
一盒要五毛錢!
聽說中秋節還跟賀永明一起去省城了。
那可是省城!也不知道他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去。
張二牛摸了摸耳朵上夾著的煙卷, 這是他自己拾的別人抽完的煙頭, 拆開挑了沒燒完的煙絲重新卷成一支煙。
這味兒聞著都覺得銷魂, 但他一直沒舍得抽,而是夾在左耳,聊天的時候便拿下來跟人炫耀。
原本他覺得這就叫人滿足, 可看見陳家明之後, 又有了新的野望。
同樣都是追在人家屁股後麵阿諛奉承的人, 陳家明能翻身,他憑啥不能?
月餅他婆娘是不會,可這饅頭他家裏隔三差五的做,能有什麽難度?
張二牛看了眼陳家明攤子前圍著的人,下定決心,收起竹籃回家去。
宋滿冬已經將豬耳、豬頭鹵上,東坡肉小火燉著,騰出手開始宰雞。
春玲的酒席隻有豬肉一樣,還多是肉片、肉沫,可胡唐兩家辦酒連罕見的牛肉都弄來了一塊兒,雞更是準備了足足五隻。
堪稱大手筆。
這遠超於平均水準的宴席,叫宋滿冬心裏疑惑了一瞬,可她沒有多想,還是將其歸咎於是對婚宴的重視。
雞要做三菜一湯。
半邊雞腿、雞翅做白切雞,半邊剁塊兒做做炒雞,雞胸肉拆了做手撕雞,雞架燉煮一小時,加菌菇豆腐青菜做湯。
至於雞血、雞雜,今天的菜單上是沒安排的。
跟其他邊角料一樣,胡家嬸子都叫他們自行安排,做完帶走也行。
宋滿冬手上處理著,間隙掃了眼老馬的動作。
人老眼不花,手上穩準快,把雞身上細小的絨毛都幹幹淨淨的,速度竟是比她還快。
宋滿冬驚訝過後,沒攀比速度。
差著幾分鍾也不妨事,但要是疏忽沒做幹淨,就毀了她的名聲。
不過心底對老馬還是佩服的很。
五隻雞宰好,還要挑一挑,白切雞對雞的要求比較高,炒雞則沒有那麽多要求,醬料下的足,肉本身的差異就微不足道了。
白切雞是冷菜,雞油不能太多,不然吃起來容易膩。
宋滿冬很快挑好三隻雞,先給雞身澆一遍熱水,再放入熱水裏燙三次,最後一次才徹底浸入熱水之中。
小火煮著,湯不能沸,煮上幾分鍾,就可以換到盆子裏燜了。
宋滿冬看了眼掛鍾,記下時間轉頭,就見老馬盯著她的燜雞肉的盆子。
老馬雖然瞧著她,手上也沒閑著,鍋裏正煎著雞肉,雞皮朝下,煎的金黃,才用鍋鏟翻起來。
“我有位老朋友白切雞做的很好吃,我說拿雞直接煮味道也差不多,速度還快,反正沒幾個人吃的出來。但他一直堅持要先燙後燜才正宗。”
宋滿冬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嘮起來朋友的事,不過老馬的手藝叫她佩服,便搭了話,“做菜是有很多捷徑,但專業的廚子不能走,若是我們也想著省事,那廚道隻會越來越沒落。”
胡、唐兩家人能吃出兩種做法的白切雞有所差異麽?
宋滿冬不覺得能。
這本事非老餮沒有。
她想糊弄大可以糊弄過去,可正如對老馬說的那樣,她學會做菜以後,秉性的都是這種作風。
做菜可以變通但不可以偷懶,一旦走過捷徑,嚐到甜頭,開始敷衍,那這好不容易學來的本事,也就離失去不遠了。
“你這話聽著也耳熟。”老馬的聲音裏竟是帶上了笑意。
宋滿冬怔愣片刻,總不會……
她還沒細想,院子外麵傳來走動的聲音。
宋滿冬抬頭看了眼時間,抓緊做菜。
雖然隻有五桌菜,但每桌二十四道,她要做十二道,時間上還是很緊迫的。
胡家的院子就那麽大,宋滿冬往返廚房和院子的灶台間做飯,也將婚禮的流程聽了七七八八。
新娘子迎過來,在親朋的見證下拜過父母,改了口,就到了可以吃酒的時候。
涼菜已經擺盤上桌。
新娘子穿了件紅色的外套,長發挽起,簪了紅花。
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宋滿冬盛好第一道熱菜,透過支起來的窗戶朝酒席邊看了眼。
忽的發覺座位有些不太對,上位不是胡家長輩也不是唐家長輩,而是個陌生的青年人。
她蹙了蹙眉,老馬也掃了眼,“涼菜吃的差不多了,去上菜吧。”
宋滿冬點點頭,端著托盤出去。
第一道菜是金玉滿堂,炒的是玉米蘿卜青豆,第二道是四喜丸子。
蒸菜燉菜和炒菜間歇上的,這樣她跟老馬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上熱菜時,一桌人吃的頭都不抬,不能說是哄搶,但筷子是一個賽一個伸的快。
五桌做了四十多個人,這會兒出奇的安靜。
倒是胡家長輩似乎有什麽話說,瞧見主位上的年輕人低著頭吃的認真,便咽了回去。
宋滿冬可沒什麽時間去仔細觀察,退回來趕緊炒上第二道菜。
不然以他們的速度,桌子上很快會出現全部空盤的情況,那就不太好看了。
鍋鏟掄起來,菜炒好盛出來,還要將蒸菜擺盤。
等最後一道湯上桌,宋滿冬回到廚房,才鬆了口氣。
酒席上這會兒也響起閑聊聲,聲音低低的。
隔著一張桌子都聽不清。
又說了一會兒,兩家新人送賓客出門,長輩則是迎著幾人朝屋裏走。
宋滿冬正挽著袖子洗碗碟,胡家給的錢多,他們當然也要幫忙收拾妥當。
新郎和新娘回來時,立在廚房門口匆匆留了一句,“兩位師傅辛苦了,趁著熱灶做了午飯吃完再走吧。”
說罷不等宋滿冬他們回聲,便齊齊抬腳朝客廳走去。
碗碟洗完,不見人出來。
宋滿冬問過老馬意見,給兩人一人煮了碗清湯麵。
她吃過麵,想起之前要問的事,“老馬,你那位朋友也在河西大隊麽?”
“早就沒聯係了。”老馬一副不大在乎的樣子,又問宋滿冬,“教你做菜的廚子哪兒來的?我看他會的菜挺多,南北都精通,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切磋一下。”
宋滿冬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來曆。至於切磋,不太可能,他人已經不在了。”
提起那位教自己做菜的鄰居,宋滿冬有些感慨,但並不是很傷心。
她學廚藝的本心是為了在宋家吃飽飯,那位鄰居也瞧她不順眼。
珍饈經手不少,但她吃過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後來念書結識了林芝她們,將那些記憶中的菜色複刻後,才了卻幼時的遺憾。
老馬動了動嘴,心底有個名字打轉,卻沒有問出來,半晌才說,“死了也挺好的。”
他垂著頭,苦笑,“要是叫我先祖知道我落到這地步,定要罵的我撞梁。”
宋滿冬不好過多點評時事,隻說了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才知道日後會如何,興許這是柳暗花明。”
老馬笑了聲,“你那師傅應當不是我認識的人。”
“他們脾氣一個比一個臭,教不出來這麽會說話的徒弟。”
宋滿冬想跟他確認,欲言又止。
確認了能做什麽?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她不說,老馬也不提。
直到廳堂內的交談聲漸漸清晰,一行人從室內朝外走去。
兩人才又檢查了一遍東西,挪步到廚房門口。
這回倒是聽清了。
新郎官嘴裏喊得是,“宋縣長。”
宋滿冬跟老馬眼底齊齊浮現出驚訝。
很快又褪去。
沒想到胡唐兩家有縣長的關係,但跟他們幹係卻是不大。
他們隻是廚子,今日一別,怕是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
送完人,胡家嬸子回身,瞧見他們,連忙快步走了過來,麵上滿是笑意,“今天辛苦兩位了。”
說著將紅包奉上,“多包了點兒錢,算是謝兩位的盡心,今天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宋滿冬不多問,接過了紅包,“是我們應該做的。”
胡家嬸子又進廚房走了一圈,拿了菜分別塞給他們,“我們平日家裏人少,也吃不了這麽多,你們帶回去吃吧。”
宋滿冬來時帶著的竹籃隻放了幾樣醬料和自己趁手的菜刀,走時卻是滿滿當當的。
感受著手臂上的重量,饒是她也很難不心動,要是次次都有胡家這麽闊綽的主家,她恐怕真忍不住冒著得罪人的風險,把酒席全給接了。
想歸想,但宋滿冬知道這事兒不大可能。
她挎著籃子,跟老馬分開後,朝黑市走去。
一進巷口,就聽有人吆喝,“一兩饅頭三分一個。”
這人卻不是陳家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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