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時錦心坐在軟榻上, 抬頭看著徐玄玉略帶質問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笑了下。她眨了下眼,試圖掩飾眼底的心虛。
她的確沒有第一眼就認出徐玄玉。
她和徐玄玉成親不過十日他便去了乾州, 兩個多月沒見著他,他回來之前也並未派人提前告知,她不知道他今日會回來, 麵對突然出現在這個房間的男人,她的第一反應是警惕。
故而,一時間沒記起來他的長相也挺正常的……對吧?
時錦心朝徐玄玉笑了下。
徐玄玉注視著她,將她臉上變化的幾個小表情悉數看在眼裏。他眉頭輕挑了下:“看來剛剛是真沒記起我。”
時錦心有點心虛的抿了下唇,笑容中帶著點歉意:“抱歉。”
她看著他:“世子,你生氣了嗎?”
徐玄玉道:“沒有。”
隻是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去了趟乾州,回來後他的世子妃居然都沒想起來自己是誰, 著要是在外麵再多待一段時間,那時候再回來,估計他的世子妃就真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徐玄玉心下感慨了聲,又暗暗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他轉身往小廳的桌邊過去。時錦心連忙將方才放在軟榻上的茶杯端起, 起身後穿好鞋,跟著過去到他身邊。
他坐下, 她也就坐下了。
見他伸手要取茶壺,時錦心即刻反應,先一步將茶壺拿過去,又取過一個空茶杯,斟茶一杯後遞到他手邊。
徐玄玉端起茶杯遞到唇邊, 兩口飲盡。
時錦心立刻為他添茶, 將茶杯斟滿。
徐玄玉看著時錦心略顯謹慎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下。他說:“你不必如此, 我說過了,沒有生氣。”
時錦心這才稍稍鬆了鬆心神。她拿過自己那杯茶喝下一口:“世子,你是剛回到國都城的嗎?”
“不是。”徐玄玉搖頭:“差不多是一個時辰前進的城門。”
他解釋:“乾州的差事是陛下派的,回來後自然得立刻進宮麵聖匯報此事。許久沒見陛下,他留我喝了杯茶,聊了聊,在宮中待了會兒才出來。然後才回的王府。”
“回這裏之前,已經去書房見過我爹娘了。”
時錦心點了下頭,又問:“那你在乾州的差事辦的順利嗎?”
“還算順利。”徐玄玉道,喝完茶後將茶杯放下:“要是事情不順利,我可能會從宮中領完罰再回來,也就不會好好的坐在這裏。”
他轉眸望著時錦心:“你呢?在王府待的如何?”
時錦心笑著:“一切都好。”
徐玄玉不在王府,文習琴待她極為關照,徐若影也時不時過來找她,有時是一起聊會兒天,有時是叫上她去花園走走。
府內的下人對她很是恭敬,沒有因為徐玄玉不在而對她有什麽不尊敬的舉動。
她在這裏過得很不錯,自在而悠閑,幾乎是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
兩人寒暄的話說完後,莫名的陷入一陣安靜。
時錦心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麽,捧著茶杯將杯中剩餘的茶慢悠悠喝完,徐玄玉聽她沒再言語,自然也就沒再開口。
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後,小貓的叫聲打破兩人間的安靜:“喵~”
時錦心循聲低下頭。
兩隻小貓不知何時從軟榻離開,這會兒蹲在時錦心腳邊,用爪子扒拉著她裙角。
時錦心笑了下,彎腰將它們抱了起來,一手摸著一隻貓,輕輕的摸了摸它們的頭。它們趴在時錦心腿上,沒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徐玄玉看過去:“兩個月不見,小貓長大了不少。”
而且還挺黏時錦心的。
時錦心笑著:“是啊。它們平時吃的不錯,長得自然也快。”
徐玄玉問:“我不在的時候,它們睡在這裏?”
“沒有。”時錦心搖頭:“雖然白天會在這兒玩兒,但晚上還是會讓它們去隔壁房間睡,免得它們形成習慣,到時候就不好再讓它們回隔壁房間自己睡了。”
徐玄玉輕點了下頭:“嗯。”
這樣挺好。
然後,兩人間又靜了下來。
徐玄玉不知該說些什麽,又覺得要是不說話,幹坐在這裏有些尷尬,想了想,起身後走向房門。
時錦心順勢抬頭看向他:“世子這是又要去忙了?”
徐玄玉自房門前望著院中景致,映入眼簾一幅和他離開前完全不同卻很是漂亮的景象,淡然著眨了下眼。
他往後瞥去一眼:“院子修繕得很好,辛苦你了。”
時錦心笑了下:“世子言重,並不辛苦。”
徐玄玉輕輕“嗯”了一聲,想了下,又道:“我有點事要去一趟書房那邊,先過去了。”
時錦心站起身,點頭應聲:“好。”
徐玄玉收回目光,而後邁出房門,走下台階,走過院中離去。
時錦心抱著兩隻小貓走到房門前,看著徐玄玉漸漸走遠而有些模糊看不清的背影,深吸口氣後,又很快將那鬆緩而出。
還好還好,徐玄玉沒有因為自己沒立刻認出他兒生氣。看來自己在王府平穩的日子暫時還不會結束。
時錦心將手裏的小貓舉起來些,笑眼彎彎的注視著它們,輕輕出聲感慨道:“還好,世子不是個小氣的人。”
她晃了晃小貓:“真好,對吧?”
小貓朝半空中伸了下爪子:“喵~”
晚膳後。
文習琴將徐玄玉叫去花園。徐玄玉本以為她是有什麽事要交代給他,不成想行至花園涼亭中時,看見了個搖籃。
文習琴身邊的侍女在搖籃旁,手裏拿著撥浪鼓逗搖籃中的娃娃玩兒。
徐玄玉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看錯了。長安王府哪兒來的孩子?
直到文習琴走過去,將搖籃中的孩子抱起來,徐玄玉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確確實實就是個孩子。
徐玄玉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眼眸輕眯後,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文習琴麵帶微笑的將孩子抱到徐玄玉麵前:“玄玉,你看看這孩子,是不是長得珠圓玉潤的,特別漂亮?”
徐玄玉低頭看了眼文習琴懷中抱著的孩子,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哪兒來的孩子?”
文習琴答:“你五表叔家的孫子,我借來的。”
徐玄玉一臉詫異:“別人家的孫子還能借?五表叔居然同意把他孫子借給你帶?”
“幹嘛,你有意見?”文習琴悶哼一聲:“等會兒會送還給人家的,瞎操心。”
她歎了口氣:“再說了,你要是能早些和錦心也給我生個孫子,我也就不至於跟別人借了孫子看了。這小臉蛋,長得可真好看啊,摸起來軟乎乎的。”
說著,文習琴把孩子遞到徐玄玉麵前:“來,你也摸摸看。”
徐玄玉毫不猶豫選擇往後退了幾步,婉拒道:“大可不必。”
文習琴“嘁”了一聲,將孩子抱回自己懷中,這小娃娃,真是越看越覺得可愛。可惜不是自家的。
這樣想著,文習琴就忍不住歎息,一臉的無奈和惋惜模樣。
徐玄玉看見她那神色,反應過來她這是在變相的催他和時錦心生孩子。她想要抱孫子的心他是理解的,隻是……
徐玄玉低眸思索了下,道:“娘,你要是真想抱孫子的話,不如給臨淳介紹一門親事,早些讓他成婚吧,也省的他在他那院子裏養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文習琴嗔了他一眼。
徐玄玉轉身,走出涼亭,慢悠悠走到荷花池邊,借著園中石柱院燈內散發出的燭光看著池中已然盛放的荷花。
正值夏日,時有蛙聲起。
文習琴將懷中的孩子放回搖籃中,然後也走出涼亭,在徐玄玉身邊站定。
她道:“我認真的,你到底什麽時候能給我們長安王府添子嗣啊?你不會是真的身體有問題吧?”
“……”徐玄玉閉眼歎了口氣,神情無奈:“娘,我說過了,我身體好的很,您就不要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了。”
“那你究竟是怎麽回事?”文習琴轉頭看著他:“錦心長得漂亮,性子也好,你難道是不喜歡她那樣的女子?”
徐玄玉稍蹙了下眉:“不是。”
文習琴驚訝:“你真不喜歡她那樣的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玄玉扶額:“這事沒有您想的那麽容易。”
“這很難嗎?”文習琴一臉疑惑不解的看著他,思索後反應過來些什麽。她又道:“是感情不到位?還是之前太忙缺少合適的機會?”
徐玄玉:“……”
文習琴眨了下眼,眼神瞬時堅定:“哦,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麽了?”徐玄玉滿心皆是無奈:“您別亂來,我並不想破壞現在這樣的生活。”
文習琴朝他露出笑容:“我明白的。”
徐玄玉:“……”
徐玄玉覺得她肯定沒有明白,並且自己並不知道她現在心裏在打著什麽算盤。但感覺應該不是什麽好的算盤……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說:“娘,不要違背時錦心的意願去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文習琴稍愣了下,一瞬訝異後眉頭不自覺往上輕挑了下。她看著徐玄玉:“出去兩個多月,怎麽突然有了這樣的覺悟?是你新想到的借口?”
“……不是。”徐玄玉斂回目光,往前看去:“我認真的。”
文習琴也收回看他的視線,轉過身往荷花池看去。她問:“那我王府的子嗣怎麽辦?你年紀不小了,是時候考慮這事了。”
徐玄玉道:“子嗣的事,找臨淳或者若影也是可以的。不必拘束在我一人身上。”
文習琴歎息一聲,語氣平靜的抱怨道:“臭小子,你可真是快要把我給氣死了。”
徐玄玉說:“我覺得您還行,畢竟都已經被氣習慣了。”
“……嘖!”文習琴抬起手,作勢要打他。
徐玄玉立即反應,往旁邊迅速挪動好幾步,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
他笑了下,又說:“娘,快把五表叔家的孫子送回去吧,免得人家著急登門來要。”
文習琴擺了下手:“知道了,快走吧你,我真要被你氣死了!”
徐玄玉朝文習琴行了個退禮,而後才轉身離去。
從花園離開後,徐玄玉原本是要回居院的,可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方才文習琴和他說的那些話,院門前,他不由頓住腳步。
一番思索後,他改變方向,轉而去了書房。
今晚,還是在書房睡吧。
翌日。
文習琴得知徐玄玉在外辦事兩個多月回來後的第一夜就是在書房睡的時,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帶著刀,真要砍他一樣。
昨晚跟他說的那些話他是真當耳旁風,聽聽就直接過去了,一點而也不當真啊!
氣死了!
徐繼烽給文習琴順了順氣:“夫人別氣,這小子就這樣,氣壞了你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旁邊吃著糕點的徐若影很讚同的點著頭:“就是就是,娘,不要跟大哥生氣嘛,他一直都這樣的,氣壞了您的身子可劃不來呀。”
文習琴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如此重複好幾次後,才將方才那氣憤不穩的情緒給壓了回去。
徐臨淳立刻往她手邊遞過去一杯茶:“娘,莫生氣,喝口茶緩緩。”
文習琴將茶接過,飲下一口。
文習琴情緒這才穩了下來。她將茶杯放下的同時,轉頭看向徐臨淳和徐若影:“你們大哥說,他不想生孩子,讓我找你們給你們兩個介紹親事,早點成親,讓你們為王府延續子嗣。”
正準備給她添茶的徐臨淳和糕點才塞進嘴裏的徐若影同時一愣,眼神同步震驚,異口同聲開口:“什麽?!”
徐若影快速咀嚼,將嘴裏的食物咽下,氣憤道:“大哥太過分了!娘,您必須要催催他,讓他生讓他生!”
徐臨淳認同著點頭:“沒錯,大哥太過分了!娘,讓他生兩個,不生就煩死他!”
文習琴扶額,覺得頭疼。她這生的都是什麽不聽話的孩子啊……
徐繼烽倒是依舊樂嗬樂嗬的,一邊給文習琴捏著肩,一邊說:“夫人,其實這種事也急不來,越是催促,越是沒有結果。還是耐心些吧,也許玄玉以後會想通。”
文習琴歎氣:“等他自己想通,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啊?”
徐臨淳和徐若影慢悠悠向彼此的方向轉過頭,對上目光的瞬間,兩個人不約而同挑了下眉頭,明明沒有開口說話,卻好像在眼神中已經進行過一番交流,並且達成了一致。
然後他們露出笑來,認真的點了下頭。
兩個人很快站起來,向徐繼烽和文習琴行禮後一起離開。
徐繼烽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無奈道:“他們兩個好像在打什麽壞主意……”
文習琴拂了拂衣袖:“隨他們去吧,沒空管他們,我現在被玄玉那小子氣的腦仁疼。”
徐繼烽立刻道:“那別再想了,先回房間休息下吧。”
文習琴點了點頭:“嗯,回吧。”
午後。
沉倦的午睡後,時錦心起床走動了會兒將意識醒了醒。然後回到屋內小書房看書。
房內的兩隻小貓見她坐下,從原本趴著的軟榻上跳下來,快步走到時錦心那邊,借著旁邊的椅子借力跳上書桌,然後尋到個舒適的位置乖乖趴下,在這兒陪她。
秋容端來茶點,放於小廳的桌上。
秋容走到書桌前,見時錦心專注於手中書容,欲言又止了下,心裏糾結了會兒,還是開口:“世子妃,天氣漸熱,您若是覺得太熱,可以和世子提一提去避暑山莊住上一段時日的。”
時錦心沒抬頭,卻勾了下唇角:“現在還好,不算特別熱,還不需要去避暑山莊。”
秋容笑:“世子妃,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世子好不容易從乾州辦完事回來,您可以適當的找機會和他單獨相處一段時間。畢竟,你們成親沒多久世子就去辦事了,還未來得及培養感情呢。”
時錦心愣了下,這才抬頭看向秋容。
秋容看著她,一如既往笑著:“這是長公主派人來傳話的意思。”
長公主……
啊,是徐玄玉的祖母。
時錦心抿了下唇,拿著書的雙手不由自主捏緊了些,心下有些許思索。和徐玄玉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去培養感情啊……
應該沒有這個必要吧?
時錦心覺得,她現在和徐玄玉之間的相處和他離開國都城去乾州之前是一樣的。他們都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不需要突然間發生變動。
時錦心問:“那世子是怎麽想的?”
秋容笑著:“世子自然是和之前別無二致。所以,長公主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在這件事上主動一些。”
時錦心挑了下眉:“我主動一些?萬一世子不喜歡呢?”
“這個嘛……”秋容笑了下:“自然是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她看著時錦心,含著笑意的眼睛裏又露出些認真:“以我對世子的了解,如若時世子妃您跟他主動提起要做些什麽,世子應當是不會拒絕的。畢竟,您是他的世子妃。”
就單憑之前世子帶著世子妃去淩雲山賞花一事,現在世子妃再說她要去避暑山莊,世子絕對會答應的。
秋容對此十分堅信。
可時錦心卻若有所思著,似乎並不覺得秋容說的有道理。
秋容稍微斂了斂麵上的笑容,有些不解的看著她:“世子妃可是有什麽顧慮?”
時錦心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然後笑著搖了下頭:“沒有。”
她說:“去避暑山莊的事,我會等世子不忙的時候跟他說的。至於去不去,得看世子自己的意思。”
秋容笑著點了下頭:“是。”
秋容離開後,時錦心慢慢將手裏的書放下。這持續了兩個多月的平靜日子就這樣結束了。
徐玄玉不在時,府裏一切安好,沒有任何所謂培養感情的催促之事。但現在徐玄玉已經回來,新婚後浪費的那些時間,得用別的方式抓緊時間補回來。
與徐玄玉成親後不久徐玄玉與她說過的事,到底還是要發生了。
時錦心忍不住心中的無奈發出一聲歎息來。她一手托腮,另隻手的手指輕輕的點了點桌麵,培養感情這種事……可怎麽是好?
她也不傻,猜得出來,培養感情隻是借口,延續王府子嗣才是真的。
其實這都是嫁做人婦後的女子都會走的流程,出嫁之前,時錦心就知道了。隻是最近過得太舒坦,再加上徐玄玉不在,她都沒想起來還有那回事。
“唉……”
時錦心低下頭,心情有點鬱悶,索性就趴下了。
旁邊的兩隻小貓不知道她怎麽了,慢慢起身走到她身邊,伸出爪子在她頭上輕輕的拍了拍:“喵?”
“喵~”
時錦心側轉過頭,對它們笑了下:“沒事,就趴著休息一會兒。”
小貓們“喵喵”了幾聲,挨著她手臂躺下。
時錦心笑了下,抬手在它們頭上輕輕摸了摸。
片刻後,時錦心站起身,往院中去。她去到小亭坐著,一手拿著一罐魚食,另隻手從中抓起一些,隨意撒向池中。
池中的錦鯉看見魚食入水,爭先恐後的聚集在一起,張著嘴搶奪魚食。
時錦心又往池中撒出一把魚食,嘩啦啦入水。她盯著池中的錦鯉,模樣呆呆的,似是已走神。
徐玄玉從審刑司回到王府,是黃昏時分。
他在王府前下馬,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女子一聲怯生生的呼喚:“徐世子……”
徐玄玉停下腳步,循聲轉頭過去。
旁邊快步走來一個身穿布衣的清秀女子,她背著個包袱,看見徐玄玉後立馬露出笑容:“徐世子,真的是您!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您在乾州救的人,叫圓珠。”
她眨了眨水靈的大眼睛:“您還記得嗎?我跟您說過話的。”
徐玄玉道:“不記得。”
他在乾州作亂的賊寇手中救下的人有幾十個,他不至於每一個人都能記住。
圓珠臉上瞬間露出些失落:“不記得啊……”
她抓緊著身上的包袱,麵容有些窘迫,她抿著唇,臉有些憋紅。
徐玄玉問:“你有事?”
圓珠愣了下,抬頭看了徐玄玉一眼後,又低下頭去,臉比剛才更紅了些。她手攥緊包袱的帶子:“我……我是些來報答世子的救命之恩的……要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些可惡的山匪手中了……”
“我……我想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不需要。”徐玄玉冷冷拒絕:“沒別的事,請離開。”
說完,也不等圓珠再反應什麽,徐玄玉便邁步走進王府大門。
圓珠轉身下意識要跟過去,卻被王府的侍衛給攔住。沒有府內主人的允許,他人不可隨意入內。
何況,方才徐玄玉說的話,他們可都聽見了。
圓珠站在府門前,望著徐玄玉很快消失在的背影,眼眶瞬間泛紅,眸子裏淚水充盈,一眨眼就從眼角溢出來,一副楚楚可憐的傷心模樣。
她抬起衣袖,將眼淚擦去,雖然很不舍,卻也隻能暫時離去。
徐玄玉回到書房,才將帶回來的卷宗放到書桌上,就有侍女前來傳話:“世子,晚膳時辰到了,長公主請您今日務必去和他們一同用晚膳。”
徐玄玉應了聲:“知道了。”
王府食廳。
平日裏,不是這個不在,就是那個有事,偶爾才能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飯。尤其是趙青霜,她年紀大了,走動有些不便,大多時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但現在,大家都在。
徐玄玉走過去,向祖母、爹娘行禮後入座。
時錦心看向他,一如之前輕聲問候:“世子。”
徐玄玉點了下頭示意:“嗯。”
徐玄玉本以為祖母特意喚他請來一起用膳是有事要說,可一頓飯結束,祖母卻沒說什麽,就像隻是為了湊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而已。
倒是爹娘,臉上神色和早上的時候差不太多,看向他時總是難掩無奈,一副想罵他但又不覺得罵了也沒有太大意義的樣子。
趙青霜、徐繼烽和文習琴先後離去,徐玄玉才相信這頓飯真的就隻是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時錦心也準備回去時,徐若影卻先一步叫住她:“嫂嫂。”
徐若影笑著走到時錦心身邊,伸手挽住她胳膊:“嫂嫂,時辰還早,我們一起去花園散散步吧。我最近新學了刺繡,你幫我看看,我繡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是需要更改的。”
時錦心點頭:“好。”
徐玄玉望著時錦心被徐若影帶走,自己也準備回書房看卷宗的時候,徐臨淳突然走到他身邊喊了句:“大哥。”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而後走出食廳:“這次又要我給你買什麽東西?”
徐臨淳跟著走出去,依舊走在他身邊:“大哥,我在你心裏就是一個總是要你給我買東西的人嗎?”
徐玄玉毫不猶豫回答:“是。”
“……”徐臨淳露出笑容:“大哥,你錯了,我這次可不是想要你給我買什麽東西,我是有事情想請教請教你。”
徐玄玉問:“你準備科考入仕?”
“呃……這倒不是!”徐臨淳笑:“入仕之途不適合我。”
徐玄玉不解:“那你想請教什麽?”
許臨淳道:“去你書房說吧。”
徐玄玉側眸看著徐臨淳,他一如既往地眯眼笑著,說的是請教事情,但總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
瞧見徐玄玉看向自己時的懷疑目光,徐臨淳笑著,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徐玄玉收回視線。看他這樣子,應該是沒什麽好事了。這家夥這回是想要讓自己給他買蛇呢?還是給他買狼崽呢?
這些東西養在家裏,娘會生氣的吧?
花園。
徐若影挽著時錦心的手將她帶到花園,過去後她給了自己的侍女一個眼神。侍女會意,點頭後悄悄離去。
“嫂嫂,”徐若影笑:“我們成為家人也有段時間了,我都還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麽呢。咱們今天有時間,好好聊聊。”
時錦心道:“其實我沒有特別喜歡的。”
她說的是實話,她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能得到的東西就好好珍惜,沒有得到的也就當那本不屬於自己,看得開就好。
至於她想要做的事……如今現狀下,沒有。
她覺得,保持現狀就挺好。她不怎麽想主動改變,也不太想因他人而產生變化。
徐若影有些疑惑的看著時錦心,眨巴眨巴兩下大眼睛:“怎麽會呢?人都會有自己喜歡的東西的。像漂亮的衣裳,精致的首飾之類的。”
時錦心搖頭。
徐若影微詫,領著時錦心在花園走了一會兒後,去到涼亭內坐著。
她的侍女端來茶點,還送上了兩壺酒。
徐若影取過酒杯給時錦心斟酒一杯遞到她麵前時,時錦心愣了下,雖伸手接住,卻道:“若影,我不怎麽能喝酒。”
“容易醉?”徐若影眨了眨眼。
時錦心將酒杯放下:“算是吧。”
“而且,我們剛吃過晚飯,這就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徐若影將酒杯往時錦心手邊推了推:“今日夜色正好,此處又隻有你我二人,我陪嫂嫂喝幾杯,聊些咱們女子的悄悄話,若是醉了,我會負責把你送回房間休息的!”
“大哥那個不懂風情的,你就這樣回去和他待著也是索然無味,咱們玩咱們自己的!”
時錦心挑眉:“可是世子這會兒應該在書房,不在房間啊。”
“這不重要!”徐若影抓著時錦心的手讓她重新將酒杯拿起來:“嫂嫂,你要是不陪我喝,我一人在這花園裏喝酒,被娘看見了會挨罵的。”
說著,徐若影朝她眨巴眨巴了幾下眼睛,滿眼期待,又帶著撒嬌意味開口:“嫂嫂~”
“陪我一起喝嘛~我都很久沒有喝酒了~嫂嫂~~”
時錦心抵不住徐若影撒嬌,到底還是心軟應了下來。
她看著杯中微微泛著漣漪的酒,心想,隻是喝兩三杯,應該不會醉。
見她還是有點猶豫的樣子,徐若影轉眸一想,笑道:“嫂嫂不用擔心,這是果酒,味道是偏甜的那種,不是他們男子喝的那種烈酒,不會隨便就喝醉的。”
“你可以小小的抿一口試試味道,甜甜的,很好喝的。”
時錦心半信半疑的將酒杯遞到嘴邊,試探著輕抿了一小口。隨後驚喜。
如徐若影所言,這酒確實是甜的。似乎還有李子的香甜。
看來,真是果酒。
徐若影笑著:“嫂嫂,我沒有騙你吧,這個真的是果酒。很好喝的,我以前經常偷偷的喝。嘿嘿。”
說著,她舉起自己那杯酒,毫不猶豫就是一飲而盡。
時錦心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浮現。她笑著輕點了下頭,也將自己那杯酒慢慢喝下。
果酒雖是甜的,但到底是酒。一杯下肚,還是能嚐出些酒味來。
時錦心稍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開。她緩神的片刻,徐若影已經將她空掉的酒杯添滿。
她眨了下眼,又見徐若影舉起酒杯,似是要和她碰杯。
時錦心失笑,端起酒杯和徐若影手中的酒杯輕碰了下。隨後兩人皆將自己的杯中酒飲盡。
然後徐若影快速為她再添滿酒。
兩人再次碰杯,將酒飲下。
幾杯下肚後,徐若影一手搭在桌子上,另隻手舉著酒杯向半空中伸了伸,笑著感慨道:“我已經好久都沒有這樣喝酒了,真是暢快呀!”
時錦心晃了晃有些恍惚的腦袋,入口下腹的酒已有勁頭上來,她眼前有短暫片刻的模糊,又在眨眼後恢複清明。而後如此往複幾次。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徐若影見時錦心已經有了醉意,眉頭輕挑後,眼底閃過一抹狡黠之意。她笑著抿唇後,拿過另外一個酒壺,往時錦心杯中再倒下一杯酒。
她說:“嫂嫂,最後一杯了,喝完我就送你回去休息了。”
時錦心眯了眯眼,意識有點迷離:“最後一杯了?”
徐若影很肯定的點頭:“真的,最後一杯了。”
時錦心端起那杯酒,遞到嘴邊後,猶豫了下,還是將其飲下。最後一杯了,喝完就能回去了。
杯中酒飲盡後,時錦心將酒杯放回桌麵,然後抬頭看向徐若影,正欲開口時,卻仿佛看見了有好幾個徐若影在左右來回的晃動。
她使勁眨了下眼,才看清徐若影:“喝完了……可以回去了嗎?”
“可以可以!”徐若影立即起身,走到時錦心那一側將她扶起來。
大抵是醉意上頭,時錦心有些站不穩,站起來時踉蹌了下,有徐若影扶著她才沒倒去旁邊。
徐若影笑著:“嫂嫂,我送你回去。”
時錦心點了下頭:“嗯……”
另一邊。
徐臨淳跟徐玄玉去到他書房,正兒八經的事沒聊幾句,倒是說了些有的沒的。
徐玄玉堅定認為這是他想讓自己給他買東西的前話,大多是左耳進右耳出,有時搭一下話,基本上還是在看他桌上鋪著的卷宗。
徐臨淳讓人送來酒菜時,徐玄玉出聲提醒:“你想喝酒去外麵院子裏喝,不要在我書房喝酒。酒味很難散去。”
“一起喝。”徐臨淳抱著酒壇:“大哥,咱們兄弟兩個已經很久沒一起喝酒聊天了。”
徐玄玉眯了下眼:“你想借錢就直說。”
“……我不想借錢!”徐臨淳無奈否認後,依舊保持住臉上的微笑。
然後他去到書桌旁,伸手抓住自家大哥的肩膀,在他疑惑不解的眼神下,將他給拽了出去。
院中石桌前,兩人對麵而坐。
徐臨淳給他倒酒,又笑吟吟的將酒杯遞到他麵前:“大哥,請。”
徐玄玉接住他遞來的酒:“你到底想幹什麽?”
徐臨淳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不想幹什麽,就是想喝喝酒而已。”
他向徐玄玉示意了下,先將自己那杯酒喝完,而後將空酒杯展示給徐玄玉看。
徐玄玉看過去一眼,又看回自己手中的酒,略有思索後,道:“就喝三杯。我還有卷宗要看,不能喝多了。”
徐臨淳點頭:“沒問題。那咱們就三杯做序,賞賞今晚的月色。”
徐玄玉淡然飲下杯中酒:“今天是初五,月亮又不圓,有什麽好賞的?”
“……這半弦月亮也是可以賞的嘛。”徐臨淳歎了口氣:“大哥,你真是能破壞氣氛。”
徐玄玉道:“說句實話而已。”
徐臨淳感慨:“有時候實話可未必合適說出口。你在嫂嫂麵前也這樣不懂風情的嗎?”
徐玄玉放酒杯的手一頓,又很快恢複如常。
徐臨淳笑,不緊不慢的又給徐玄玉斟酒一杯:“看來被我說中了。”
徐玄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徐臨淳見狀,再次添滿酒。
徐玄玉再次一飲而盡。
三杯酒喝完,徐玄玉將酒杯放下:“喝完了。你要是沒別的事,就回去照顧你那些寵物們吧。”
說完,他起身,就要往書房回去。
徐臨淳悠悠道:“大哥,剛剛你喝的酒裏,有藥。”
徐玄玉腳步頓住,蹙眉後轉身,警惕道:“你也喝了。”
徐臨淳眯眼笑著:“藥在杯子裏,酒倒進去,就到酒裏了。”
“……”徐玄玉看著他:“下的什麽藥?蒙汗藥還是瀉藥?”
“春-藥。”
“我……!”徐玄玉瞬時氣急,雙手緊握成拳:“你說什麽?”
“開個玩笑,”徐臨淳笑著站起身:“騙你的。”
徐玄玉:“……”
他握著拳,緊了緊後槽牙:“你是不是欠揍?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
徐臨淳慢慢往後退出幾步,笑眯眯看著徐玄玉:“若影那邊應該也結束了,我就先走了。”
徐玄玉皺眉:“什麽意思?”
可徐臨淳並未回答他的問題,立即轉身就跑,一溜煙兒的就消失在黑夜中。
徐玄玉眉頭緊擰在一起,若影那邊?他記得,從食廳離開的時候,若影把時錦心帶去花園了,說是要散步。
但看起來卻不止那麽簡單。
這兩個家夥怎麽回事?想幹什麽啊?!
徐玄玉閉眸深呼吸幾次,暫時穩住思緒後,最終還是選擇回居院。
他回到居院房間時,徐若影已將時錦心送回了這裏。她躺在軟榻上,像是睡著了。
徐玄玉走過去,半蹲而下,而後有淡淡的酒氣傳來。她臉頰微紅,氣息似有些不穩。
“時錦心?”徐玄玉試著喊了下她的名字。
時錦心眉頭動了下,嘴唇微張緩了口氣,卻沒有回應他的話,也沒醒。
徐玄玉無奈,若影這丫頭是給時錦心喝了多少酒?沒記錯的話,時錦心不怎麽能喝酒。
他起身往外走,吩咐門口的侍女:“去給世子妃準備一碗醒酒湯來。”
侍女應聲後離去。
徐玄玉折返回房間,軟榻上的時錦心卻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隻不過表情呆愣愣的,有種失神恍惚的感覺。
徐玄玉問她:“時錦心,你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時錦心聽見他的聲音,眨眼後轉動眼眸,望向徐玄玉那邊。
她視線有些模糊,迷離眼神之中,有點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模樣。她輕搖了下頭,試圖看清楚那人的麵容。
“時錦心?”徐玄玉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不是不舒服?要喝水嗎?”
時錦心抿了下唇,眨眼後,迷離的視線稍稍清明了些。徐玄玉那張豐神俊朗、英氣俊秀的臉出現在她眼中。
她再眨了下眼,看的更為清楚了些。這下她看清楚了,那是徐玄玉。
剛才是徐玄玉在跟她說話。
徐玄玉坐在軟榻邊,低頭俯視著她,眼神中有些許擔憂。見她還是不說話,他伸出手輕輕覆蓋上她額頭。
很燙。
他一愣,隨即詫異。他手掌下移至她的臉頰,同樣很燙。
不止是她的額頭她的臉,她的全身都很燙。白皙的脖頸已泛起一層粉紅,紅唇微張的呼吸間帶著散不去的熱意。
隱約間,這裏的空氣也隨之升溫,縈繞在他們周身。
徐玄玉睜大些眼睛,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他要收回手的時候,時錦心卻抬起手將他的手抓住。她腦袋往前,臉頰主動蹭了蹭他微涼的手掌。
她垂著眸,眼中卻是遮掩不掉的漣漪。她抓著他的手,不願意鬆開,掌心的燙意已傳到徐玄玉手上。
徐玄玉看著她,眼眸微顫著,心中忽升騰起一種微妙的感覺。他覺得,再不拉開距離,會很危險。
他緊抿著唇,強忍住心裏的情緒,想要將自己的手從時錦心手中抽離出來。可剛一用力,時錦心卻意識到什麽,反而更用力,硬抓著他的手握在自己雙手中。
徐玄玉微詫,想要再用力的時候,對上時錦心看著他時泛著點點水光的眼眸。他看著她水光瀲灩而略帶迷離的眼,而後從她眼眸中看見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的麵容。
他一瞬失神,不由自主愣神恍惚的刹那,忘了用力。
時錦心側直些身,往前撲去尋找她認為此刻能讓她覺著涼快點的東西。
徐玄玉下意識伸手將她接住。她靠在他肩上,氣息顯然不穩。她身上散發出的熱意彌漫至他身上。
時錦心腦袋動了下,臉頰輕蹭上徐玄玉的臉。他抿著唇,眼眸震顫而動,耳尖忽染上一層紅暈。
他心跳加快,失去往日的平穩,怦怦亂跳的撞擊著他胸膛。
他倏忽緊張起來,試圖掩蓋自己加快亂跳的心,可越是克製,就越是亂。
時錦心眉頭緊鎖,雙手依舊緊緊攥著他的手,忍不住嗓間顫意:“世子,我好難受……”
“好熱……”
徐玄玉正欲開口,心口忽有熱意升騰而起,體內莫名的燥熱忽顯。其來勢洶洶,勢不可擋。隻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就傳遍全身。
他猛地睜大雙眼,雙手下意識緊握成拳,身體頓住沒動,憑借此刻還留有的些許意識讓自己保持清醒。
徐臨淳……臭小子,你真敢給我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