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樁誰也意料不到的婚事讓京城世家暗流湧動。武威王遠在西北,手握三十萬大軍,是大周最有實力的武將,地位超然,衛家是開國公勳,本來也是世家陣營,但是向來擁護皇權,對皇帝忠心耿耿,從不站隊。幾個皇子暗中拉攏,都被他繞過去,裝傻充愣,府上嫡女也是皇帝指婚,才嫁給六皇子。

本來,衛家女嫁入皇家就耐人尋味,現在又有一位衛家女嫁給福王,由不得京中權貴們不仔細思量其中含義。

大家都花空心思打探消息。

衛府的牡丹宴持續一個月,每日都設宴款待入府賞花的客人,聽聞這消息,這日比前幾日還熱鬧些。

牡丹園裏,花開富貴,賞花人絡繹不絕,不過,所有人意不在賞花,而是打探消息。

這婚事定得匆忙,之前從未聽聞,女眷們互相打探。世家夫人們皆是鬆了口氣,自家兒子夫君思慕衛六娘也是事實,如今許給了個紈絝王爺,這些世家夫人們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爽快,等著衛六娘被冷落,獨守空房,最好還因為貌美而被懷疑刁難。

世家貴女們互相低聲說笑,偶爾會看向衛府的姑娘們。

今日衛家三娘也來了,六皇子殿下也一同陪著前來,衛府的姑娘們就圍在她身邊。

“六妹妹呢?”衛嫦邁入賞花亭,還未坐穩就急急問道。

從剛才她入府就沒看到親妹妹,早想問問她是怎麽回事?定親這麽大的事,她也是剛知道。

衛嫦容貌極美,舉止端莊,知書達理,精通琴棋書畫,是大家閨秀的典範。

“三姐姐,六妹妹一大早出門,聽說是伯父病了。”邊上一個綠衣俏姑娘甜甜地回答。

她是二房的嫡長女衛嬋。

“爹爹病了?”衛嫦許久沒出宮,消息不靈通,妹妹定親這麽大的事,她也是聽太後提起才知道。

“伯父老毛病犯了,胃疼得厲害。”其他姑娘紛紛回答。

衛國公雖然微胖硬朗,其實身體不太好,加上官員上朝早,飲食不規律,有胃病的不少,衛國公算是比較嚴重的那種。

衛嫦憂心重重。

另一邊,衛嫻已經和父親回府,剛才去醫館才知道,父親的胃病又加重了,這會兒正在生悶氣。

衛國公搓了搓手,臉上討好地笑著:“阿嫻,爹爹這不是好了嗎?你也別太擔心,這不是什麽大病。”

“爹,你又瞞著我和娘在外麵喝酒了吧?”

“怎麽會?”衛國公打死不承認。

衛嫻把藥包往他懷裏塞:“我很生氣,今天不想理你。”

要不是她一定要去醫館,老爹居然想忍忍就算了。而為了她的事,一宿沒合眼,她也心疼:“爹,你快回去休息吧,我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衛國公被女兒關心著,心裏甜滋滋的,胃疼也能忍了,原本因疼痛而皺著的蒼白圓臉也舒展開來。

雖然說了不想理,衛嫻最後還是扶著他回房。

夫人顧氏迎上來,看他臉色蒼白,唇色淺淡,頓時心疼道:“老爺先歇歇,我給你熬藥。”

丫鬟過來稟報:“六皇子妃回府了。”

“姐姐回來了?我去看看。”衛嫻許久沒看到姐姐,轉身想出去,誰知門外,衛嫦已經帶著眾人進了庭院。

她身邊跟著不少人,都跟衛府沾親帶故,明著說是來探病,暗裏也不知道是來做什麽。

衛嫻暗暗搖頭,姐姐心性單純,容易被人說動,她沒打算跟她說出實情。

“爹爹剛歇下,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衛嫻挽著衛嫦的手臂,親昵地蹭了蹭:“姐姐,咱們去你院中說話,也好請姐姐們飲茶敘話。”

在場之人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驚慌之色,不過她一直神色淡然,就像以前一樣,既沒有將要定親的喜悅,也沒有將要嫁給紈絝的憂慮。

眾人心裏難免失望,想看的沒看到。

衛嫦的院子離得不遠,她出嫁後,院子沒再住人,不過也收拾得極幹淨,庭院裏還有些名品牡丹,這時也開得正好。姐妹倆攜手走在前麵,其他人走在後麵。

她欲言又止,幾次想把話題引到妹妹的親事上,都被衛嫻巧妙引開,其他人也泄了氣,散開賞花去了。

兩人進屋之後,衛嫦拉著妹妹坐自己身邊,輕聲問:“你的親事是怎麽回事?怎的如此突然?我正尋思著替你找找合適的人家。”

六皇子的同窗中有幾個家中有弟弟尚未婚配。

“姐姐,我自有主張,爹爹也同意了的。”

“你心悅福王?”衛嫦吃了一驚,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其他原因來。

這怎麽能成呢?福王頑劣不堪,鬧市縱馬還傷人,可見跋扈,妹妹嫁過去還不得吃苦頭?

“我還聽說,他專打世家子,如今京中有哪家公子沒跟他結仇,就宮裏那幾個皇子,也是對他頗有怨言。”

衛嫦也是真的擔心妹妹。在她看來,蕭元河不是良配。

“是不是他幹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衛嫦往一個嚇人的方向想,頓時站起來,“不行,我得找六皇子去勸勸陛下,讓他收回旨意。”

“姐姐。”衛嫻將她按坐下來,“他沒做過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我是自願的。”

“真的沒有?”衛嫦上下打量她,發現她今天打扮的尤其漂亮,想起自己的貼身宮女打探來的消息,滿臉狐疑。

衛嫻知道她沒有壞心,隻是從小被祖母寵著,往端莊嫻靜世家女的方向培養著,想問題容易人雲亦雲。

別人說蕭元河不好,她就覺得蕭元河不好,很少自己拿主意。

“姐姐,放心吧,有爹爹在呢,我信得過爹爹的眼光。六殿下也來了嗎?”衛嫻沒讓她在這上麵多想,轉移話題。姐姐眼裏都是六皇子,無奈心意互不相通,兩人相敬如賓,想要的琴瑟和鳴是沒有的。

衛嫦果然被繞開,臉上羞紅:“來了,不過找哥哥們去了。”

來之前還跟她說了好一會兒軟話,她倒不知道他何時學得這些哄女孩子的話。

*

皇宮,景和帝召來欽天監,讓他測算吉日。蕭元河還沒走,站在殿中的九枝金燭台邊,伸出手指去戳那些蠟燭。

欽天監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被他一瞪,嚇得趕緊收回視線。

“陛下,下個月才有個吉日。”

他恭敬地將冊子遞上,春福上前接過,蕭元河挑了挑眉。

這事不趕緊定下來,遲了恐怕有什麽變數,他不相信下個月才有吉日,這不是剛月初。

景和帝皺著眉頭接過冊子,打開一看,上麵的日子讓他皺著的眉頭擰得更緊。

“舅舅,我覺得吧,我跟衛六娘是天作之合,吉不吉日的,也不用那麽鄭重,您想啊,當初您和舅母不也是擇日不如撞日定下的親事?後來不也恩愛得很?”

春福大吃一驚。我的祖宗,也就隻有你敢口無遮攔當著陛下的麵提起皇後娘娘。

帝後不和也有好幾年了,如今陛下說盡好話,皇後娘娘都是冷冰冰的,已經沒人敢提了。

欽天監豎著耳朵,心中一喜,福王這下可算是犯了帝王忌諱,怪不得他。

“罷了,雖然這個日子大吉,月中不是還有一個宜婚嫁的日子?”

景和帝歎了口氣。他剛才也翻過曆書。

外甥難得有了成親的心思,誰知道他這心思能起多久,萬一過幾天又不願意了,這不是讓武威王和衛國公結仇嗎?

欽天監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滑稽,不過他也算反應得快,連忙躬身行禮,“四月初十確實也合適。”

不是他不幫忙,老宣候的話跟皇帝的話,他還是分得出誰輕誰重的。

說完,他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九枝金盞燭台邊的身影,見到邊上的人似笑非笑,趕緊低頭。

既然選好了定親的日子,還得選大婚的吉日,蕭元河一直等到欽天監把大婚日子選出之後才離開。

離開前,景和帝將他招到麵前,“如今你也要定親,算是大人了,行事不要那麽魯莽,宋家估計還會鬧騰,這幾日你就在府裏別出門了,城外的事情有你六哥。”

“舅舅,你還是要出巡的?不帶我?”蕭元河瞪大眼睛。

“帶你做什麽,你會種地?”景和帝哈哈大笑地擺了擺手,“行了,你回去做準備吧。”

“我前幾日去探過舅母,她挺好的,舅舅不用擔心。”

誰也不知道皇後在城外皇覺寺禮佛,帝後不和是真,但也沒外麵傳的那麽嚴重,蕭元河就是他們之間的紐帶,來回互相帶話。

他擠眉弄眼:“等我大婚,舅母肯定就會回宮了。”

說完,沒等景和帝發怒,一溜煙跑了。看著他跑遠的背影,景和帝失笑,這孩子就是心細。

蕭元河出宮上了馬車,想了想,讓車夫去了福滿樓。

“好小子,真有你的!”馬車還沒停穩,就有道身影竄上來,“我下個月大婚,你就這個月定親,還說你不是嫉妒我!”

十一皇子謝梧朗聲大笑,笑完又朝他比了比大拇指,“你不知道,老四氣得呀,臉都綠了。我們也沒想到,居然是你娶了京城裏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