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火把晃動, 亮如白晝,殿外長廓和殿前小花園都站滿了金吾衛和掖庭的行刑手,箭拔弩張。
衛嫻伸長脖子望了一眼, 就拽著蕭元河走了。
“哎哎哎,看看啊, 別走。”他不敢用力甩手, 隻能大聲嚷嚷。
圍觀的人群發現了他們,紛紛側目,衛嫻不得不停下,省得這人又叫得所有人都聽到。
“你想做什麽?想去判案還是想去討嫌,那裏有宋貴妃和張賢妃,哪有你說話的餘地。”衛嫻氣惱瞪他,“回宮老實呆著。”
蕭元河一把抱住她耍起無賴:“王妃, 別那麽無趣嘛。”
誰都知道他最怕別人講大道理,他一點也不想衛嫻變成那種老氣橫秋的老學究。
“笨蛋,你不會挑個能悄悄偷看的地方嗎?”衛嫻紅著臉掙紮,掙脫出去, 用帕子掩嘴氣喘籲籲。
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人,怎麽就這麽想不通,這種事, 要是讓兩位後妃回過頭來,今晚看熱的人都會被她料理, 而且看樣子,張家和宋家必然捆綁在一起,力量大增, 接下來朝局肯定動**,這時候冒頭可不是什麽好事。
“還是阿嫻聰明。”蕭元河驚喜地看著她。
他的王妃是關心他的, 這個認知讓心情雀躍且更聽話。
他第一次叫她阿嫻,她有些不習慣,扭過頭去不理他,耳尖緋紅,帕子捏得死緊。
“行,聽你的,我們就悄悄偷看。”他興衝衝拉著她的手腕拐彎走另一邊。
衛嫻按住他:“等等,剛才有人看到我們了,先回去,等會兒再悄悄來。”
“那豈不是看不到最熱鬧的部分?我跟你說,這種事得趁早瞧,後麵就沒啥可看的。”
他總是下意識反駁衛嫻,不過衛嫻不聽他的,不由分說反手往鹹寧宮拽他,邊走邊大聲嚷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就往前湊,還不去想想辦法幫忙?”
一邊高聲說話讓所有人知道他們走了,一邊捏著蕭元河的手腕,壓低聲音,“進了鹹寧宮再繞別的門出去,抄進路過去,少不了你的熱鬧。”
“這法子好。”蕭元河也壓低聲音。
這種悄悄幹壞事的感覺更有趣,他雙眼亮得出奇,看著前麵拽著自己手腕的嬌弱身影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喜歡,也就對那塊玉佩就越介意。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心裏像是有隻小貓撓爪子。@無限好文,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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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對自己囉嗦一大堆的結盟章程表示後悔。
章程裏有一條不得打探對方喜好,這不是為自己挖坑嗎,現在她對他一無所知,他也一樣對她不了解。
中秋佳節,到處都是明亮的宮燈,月光也好,兩人進了鹹寧宮,蕭元河立刻拉著她沿湖飛奔。
“等一下。”
衛嫻今日腳上穿的是秀氣的軟底珍珠鞋,鞋底薄,她皮膚又細嫩,一跑起來,湖邊的小碎石就磕得她腳疼。
這回蕭元河總算細心對地方了,將她背起來,一邊跑一邊說:“好重,衛六,你要少吃點。”
其實不重,就是今天背她背多有些怨念。
“重死你,別去了,我回府了。”小時候有人說衛嫻胖,她就特別介意別人說她重。
其實她也不胖,隻是時下以瘦弱纖細為美,她這樣長得剛好的就顯得不那麽得人心,但是她的臉很美,所以補足了這個被人垢病的缺點。
不過現在被蕭元河提起來,她像隻炸毛的貓,一點就炸,用手摟著他的脖子,卡得他不能呼吸。
“衛、衛六,我透不過氣來了,趕緊放了。”
他猛烈咳嗽,嚇得衛嫻以為自己下手沒輕重,誰知他一招得逞,立刻得意起來,“你可別再掐我了,要是掐壞了就沒人會背你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我們章程上是不是有一條不許你靠近我一臂距離?”
其實婚後就沒遵守過這條。
衛嫻也知道他為什麽提這個,不想背她了唄。於是她掙紮著從他背上下來,“稀罕麽,我自己走。”
兩人從一條略暗的幽靜回廊悄悄往前。
*
宮外,萬人空巷,大家都湧去朝天街門樓去撿帝後撒下的團圓錢。
銅板從門樓上撒下,響聲悅耳,這樣的太平盛世是老百姓們喜聞樂見的,好日子過了十八年,每年都有餘糧,日子也平順,人也有了盼頭,誰不誇當今天子仁政。
大周朝最受百姓愛戴的皇帝就是如今站在門樓上的景和帝。
他在位十八年,勵精圖治,把大周從頻臨亡國的困境中帶上一條顯現中興的道路上來。
老百姓們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門樓上的皇帝皇後也笑容滿麵,身後的文武百官心生感慨,這中興盛景難得。
朝天街門樓是一座寬敞的高台,是開朝之初高祖所設計建造,節慶時帝後同登台,受萬民仰視。身後文武百官隨行,場麵熱烈,人山人海,盛世景像盡展眼前。
景和帝望著遠處,心中快慰,他畢生所願就是國富民強,再現萬邦來朝。
突然,總管太監春福悄悄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他臉色微變,很快又恢複如常神色,轉頭掃過身後三公,然後笑著抬手指向遠處的高塔。
“眾位愛卿,今日朕欲登塔賞月,想與諸卿比比體力。”
“陛下折煞老臣,臣年老體邁,陛下正值盛年,如何比得過?”張太師也接收到了宮裏傳來的消息,心知皇帝想把爛攤子留給自己的女兒。
如今宮裏事還沒傳出宮外,皇帝這是要拿宋家開刀了,如此一來,還不如促成此事。
衛國公也接到消息,抬頭飛速望了望景和帝剛想開口,武威王與長公主也在城樓之上,朝他搖了搖頭。
他們都看不明白陛下準備要做什麽,看著是要阻止這事傳到宮外,卻讓張太師出頭。
朝堂再怎麽波雲詭譎,麵上還是君臣和樂,景和帝哈哈大笑,率先步下高台,“太師此言差誒,您老當益壯,前陣子才新添一麟兒,朕尚未見過,不知是否取了名字?”
“小名昭昭,大名尚未取。”
張太師六十有五,去年新納的一房小妾,今年六月時生下老來子,舉朝震驚,有擁躉批馬言之有高祖當年風範,實為大福之人。
他也十分得意,滿月宴開了一個月的流水席,在福王大婚之前,京城裏的談資就是鎮國公府這個小公子的滿月宴。
提起這個,張太師自然心情極好,瞥了皇帝一眼,笑容自得。皇帝如今孫輩僅一人,而他兒孫滿堂,即便想算計他一個孫女,他還有很多孫女。
麵上一團和樂,君臣又同去登塔。
塔名文昌,共有十三層,也是開朝之初高祖所建,自此開文運,重文輕武,天下讀書人漸多,寒門學子隨處可見,寒門官員充斥朝堂,世家漸漸走下坡路。
今天皇帝要與太師登塔,意義非凡,兩人各選一名文采斐然的文官跟隨,景和帝選了衛國公,張太師選了宋宣候,四人在塔下仰望,張太師欣然撫須。
“無數進京趕考的學子第一件事情就是登樓。”他轉頭看衛國公,“明詩家裏是不是有一女嫁與狀元郎。”
“正是,老太師記性好。”衛國公笑著點頭應是。
四人邁步進塔,前麵有兩名金吾衛提燈開道。
木製塔樓收拾得十分幹淨,以前景和帝也會突然心血**登塔,所以京兆府會定時派人養護塔樓。
他們邊走邊聊,很快登上二層。
“從塔頂可遠望皇宮,常有人上折子說這樣子不妥,朕卻覺得,當年高祖的用意就是百姓督視皇帝,雖子不言父之過,先帝確有做得不好。”
特別不好的就是膽小怕事,致使世家坐大,把控不住,最後皇權旁落,帝位爭奪又折損兵將,致使北方鐵蹄踏馬南下,差點滅國。
若不是武威王臨危受命鎮住西北,現在可沒這盛世繁華。
武威王當時還隻是弱冠少年將軍,而景和帝也隻是不受寵的皇子,因為沒有母族幫襯,舉步維艱,妻族也沒什麽實力,誰也想不到最後登上帝位的是他。
所以,現在朝中,真正有從龍之功的人是衛國公和武威王,一文一武,讓世家踢到塊鐵板。
越往上走,張太師越是心驚,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這皇帝已經如此強大,他對他的所有算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旦有這樣的認知,張太師言語間也謹慎很多,現在平和的局勢是因為皇帝不想用強硬手段削弱世家,而非不能。
景和九年血流成河的景像還曆曆在目,皇帝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他經曆過無數生死才登上皇位,不像先帝那麽懦弱無能,他有鐵血的手腕,也有寬仁的胸襟。
宋宣候也收到宮裏的消息,惶恐不安,謹慎小心地走在最後麵,今夜可是決定宋家生死存亡的一夜,皇帝也決不會憋著那口氣太久。
四殿下實在是把宋家放在火上烤啊。
他實在不應該挑戰皇權,給家族招來滅族之禍。
晃動的燈影讓宋宣候如驚弓之鳥,再也生不出半點謀逆的心思。
*
皇宮,鹹寧宮側門。
衛嫻與蕭元河像兩隻靈活的小貓,躲在樹木的暗影裏,悄悄往前繞過殿前的燈火,摸黑跑到殿後,悄悄翻過後窗,混進殿裏。
床帳淩亂,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怪味,衛嫻嫌棄捂鼻,悄悄探頭,看見地麵衣衫散亂,張紫嬈裹著被子低聲抽泣,謝湛身著白色裏衣跪在殿門邊,殿外廊下,有兩道人影,高的那道釵環搖晃,正是宋貴妃,另一個也很美,看著不到四十,模樣十分憔悴,身體很不好的樣子,穿著一身空**的白衣,人很瘦,捏著帕子捂著嘴角,不時咳嗽一聲。
雖然是這樣一副瘦弱的樣子,宋貴妃卻對她十分忌憚。
“今日這麽多人在此,賢妃娘娘也想掩人耳目?”
她聲音陡然拔高,數雙眼睛朝她望來,就連跪著的謝湛也猛地抬頭。
而她對麵的張賢妃卻朝殿內望來,嚇得衛嫻以為她看見了自己,連忙往後退,躲進帷幔裏,誰知一個不小心,直接躺到蕭元河的懷裏,聽到他悶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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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得她趕緊捂住他的嘴,將他摁下去,兩人躲進床後與牆壁之間的擱架,空間狹窄,她隻能趴在他身上,呼吸糾纏,盡管她努力將眼睛湊在帷幔的縫隙裏,雙手捂上耳朵,還是聽到蕭元河細微的喘氣聲和怦怦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