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長廊曲折, 懸掛著不少精致的花燈,貴女們結伴賞燈,三三兩兩, 或者暗暗約上自己相中的公子一同賞燈,人影晃動, 一前一後混在人群中, 回眸相視一笑,或是看中哪一盞燈,會伸手輕輕撫摸花燈,有文才的公子就會上前猜燈謎,贏取心上人喜歡的花燈,再悄悄送過去。
廊裏各處都有宮女捧著筆墨,取走花燈還要賦詩一首, 寫下落款。
花前月下,繁燈之中,極是浪漫,每一年都會有女郎相中自己的如意郎君, 太後年紀大了就喜歡當紅娘,自然也有幾人同時喜歡上某個人的,這樣當然不會在太後麵前鬧大, 隻是憑本事及家世。
畢竟太後隻是邀請他們飲宴。
衛嫦與謝澈並肩漫步在回廊下,時不時去猜燈迷, 她手裏拎著一盞彎彎的月牙燈,與謝澈相視一笑,不遠處是謹玉公主和張緋玉, 還有張紫嬈,不過張大小姐十分跋扈, 不想讓謹玉當自己嫂嫂,總是搞破壞,不是攔在她身前,就是搶她的花燈,謹玉公主是個安靜的性子,張紫嬈後來覺得無趣,就往前走了,前麵是謝湛和四皇子妃,似乎兩人起了爭執,四皇子妃甩袖走人。
“四殿下。”張紫嬈紅著雙頰走過去,眼睛亮晶晶的,滿眼都是傾慕。
“張小姐。”謝湛疏離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張紫嬈大急,快走兩步追上他,“四殿下,我新近作了幅畫,您可否指點一二。”
“好啊。”謝湛溫和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前麵清靜的觀景亭。
張紫嬈十分開心,從袖間取出自己的畫作。
亭中圓石桌上備有杯盞,應該是宮人為貴客準備的,園中各處都有這樣的花開細頸瓶和幾隻蓮花盞,每一件都十分雅致。
酒香撲鼻,不是什麽烈酒,是甜香的果酒,是為了照顧女眷而備的酒,喝一些不會醉人。
他們在亭中坐下,謝湛在賞畫,張紫嬈在斟酒。@無限好文,盡在
兩隻漂亮的蓮花盞溢著七分滿的果酒,亭中甜香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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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紫嬈托腮看著謝湛,為自己的明智選擇而高興。
謝湛從被自己妻子奚落的懊惱中掙脫出來,看到小姑娘對自己癡迷的雙眸,無端湧上些許得意。
亭外,張藍和急得抓耳撓腮,想進亭阻止又不敢,這酒是他為自己的未婚妻準備的,結果人跑去猜迷燈了,他想著也就一會兒功夫,不礙事,誰知道眨眼亭裏就進了兩個人。
他眼睜睜看著他們端起酒杯,品酒賞畫,似乎聊得還挺好。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望了半天,果然不能心存僥幸,張紫嬈的小臉胭紅,醉眼朦朧,起身往謝湛身上撲。
張藍和膽子並不大,謝湛瞥來銳利的目光,他就站在原地不敢動,隻能看著謝湛打橫將人抱走。
周圍的宮人都被他打發走了,這一條直到鹹寧宮後門都沒有人。@無限好文,盡在
他看到謝湛將人抱走,沒膽子追上去,隻好遠遠的偷偷伸著脖子看,自己闖下的彌天大禍眼看就要臨頭,想到祖父大怒的臉就頭皮發麻不敢動,要是謝湛說是他幹的,他肯定必死無疑。
怎麽辦?
他急得團團轉,到最後他也隻能假裝不知情,悄悄離開亭子。
張紫嬈醉眼朦朧,心中躁熱難安,隻覺得自己被有力的臂膀抱起,熟悉的氣息格外讓她安心,她將臉貼近他結實的胸膛,感覺那人將自己抱出亭子,她有些吃驚,微微睜開眼,看到是夢中出現的臉,輕輕喚了一聲:“四殿下?”
“嗯。”謝湛聲音沙啞。
他也喝了酒,隻不過他尚算清醒,腳步也有些不穩,快步從鹹寧宮後門出去,不遠有座無人居住的宮殿。
他抬腳踹開宮門,無人居住的宮殿塵土揚起,他略有些嫌棄,好在內殿床榻因有帳幔遮擋,尚算幹淨。
此時張紫嬈因為躁熱沁出了薄汗,小巧精致的鼻尖濕潤,頰邊發絲貼著臉,整個人不安地扭動著。
“難受……”說話都冒熱氣。
謝湛剛將她放到床榻上,她就纏上來,兩人滾落到帷幔之中。
*
回廊之上,猜燈迷的人依舊很多,衛嫻飲了醒酒湯,生著蕭元河的氣,不理他,找了個清淨的地方避開人群。這處是鹹寧宮偏院,是太後的暖閣,不過現在還沒入冬,暖閣也沒用起來,隻有閣內擺著兩張靠背軟榻,夜裏躺著還能看湖邊月色。
圓月清冷地懸在湖麵之上,湖麵平靜得像一塊鏡子倒映出它的身影,這樣的月色與外麵的花燈比起來雖然冷清,卻剛好讓喜靜的衛嫻遇上了。
鹹寧宮裏的小宮女替她搬來點心果盤,侍立在一側。
蕭元河在不遠的走廊裏替她猜燈迷,久猜不中,氣乎乎返回,一屁股坐在旁邊空著的軟榻上。
“衛六,你想要花燈,回頭我給你做一個。”
做盞燈比猜燈迷容易多了。
衛嫻嘲諷:“原來還有王爺辦不到的事情。”
“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辦得到所有事?”蕭元河側身來瞧她,眼睛瞪得很圓,“可別讓我去想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了,頭疼!”
侍候在側的宮女憋著笑,心想福王這可算是被人拿捏住了。
衛嫦對猜燈迷樂此不疲,謝澈陪在她身側。兩個端著托盤的宮女迎麵走來,托盤裏是香茶,其中一個宮女悄悄看了看前麵的張緋玉,又趕緊收回目光,停在衛嫦身邊。
本來這茶是張藍和讓她端給張緋玉的,她自作主張,端到了謝澈麵前。
謝澈貼心地替衛嫦倒了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遞到她手中。
喝了茶,衛嫦放下茶杯,視線開始模糊。
“阿嫦,你怎麽了?”謝澈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她用手扇了扇風:“我覺得有點熱,殿下。”
其實有些更隱秘的話她不敢說,“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她臉上飛染紅暈,嬌美動人,聲音也比往日裏軟糯。
謝澈以為是在燈下,她才變動如此動人,喉結微動,“好。”
他牽著她的手,沿著回廓走,正好與張緋玉擦肩而過。
“六殿下是要回宮了嗎?”張緋玉開口詢問。
謹玉公主也望著他們,她希望兩人能繼續留在這裏賞燈,這樣,她才能跟張公子一起賞燈,雖然什麽話都不說,隻是這樣安靜賞燈,她就很滿足了。
“阿嫦有些不舒服,我們就先走了,謹玉,替我跟祖母說一聲。”
“好的,六哥。”她轉頭看向衛嫦,“嫂嫂,你回去好好歇著吧。今日你生辰,千萬不能著了涼,生病傷身。”
倒是張緋玉看出衛嫦神色有異,心中擔心不已,但是無能為力。她的夫君就在她身邊,他算什麽呢。
衛嫦雙腿發軟,勉強能站穩,還需要謝澈扶著走,擔心自己的醜態被人看見,偷偷用指尖掐住掌心,維持靈台清醒,晚風拂過,一冷一熱間十分難受。
謝澈也很擔心她,顧不得其他,將她打橫抱起,準備喚太醫來看,身後傳來張緋玉清冷的聲音。
“六殿下還是盡快回宮吧。太醫院到靈瑜宮更近。”
張緋玉深深看了謝澈一眼。
謝湛瞬間醒悟過來,她怕是喝了什麽不幹淨的茶水,壓著怒氣吩咐自己的內侍去將那宮女拿住,一邊加快腳步飛奔。
燈影晃動,匆匆的腳步聲引得園中之人紛紛往這邊瞧。張緋玉站在原地,久久望著那條掛滿花燈的回廊。
“張大公子?”謹玉公主不好意思再留下,紅著臉開口,“我要回去與祖母說一聲,就先失陪了。”
說完,也不管他有什麽反應,低著頭快步離開。
賞月宴直到子時方散,各府馬車都停在宮門外接人,不過亥時末就陸續有人先走了,留到子時的也沒幾個人了。
張藍和小心翼翼看著張緋玉的臉色。
“嬈嬈呢?”
張緋玉以為她跟張藍和在一起。
張藍和開口反問:“不是跟你一起嗎?還有謹玉公主,我看見了的。”
一口咬定妹妹沒跟著自己,其實心裏忐忑不安,他是知道張紫嬈下落的。
可惜,張緋玉冷冷地盯著他,他腿一軟,差點跪下去,隻能咬牙緊持住。
“還不說出實情?”
張緋玉登上馬車,張藍和縮著脖子跟上。馬車裏異常安靜,強大的壓力使得張藍和嚇破了膽子,再也嘴硬不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隻是想和彩兒……”
他也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齷齪心思,吱吱唔唔。
“張藍和。”張緋玉聲音很冷,目光也冷,帶著冰渣子一般看著麵前一無是處的弟弟,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你打亂了祖父的部署,我也救不了你。”
“大哥,救我!”張藍和膽顫心驚,立刻跪下抱住他的大腿。
“趁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你趕緊想辦法把嬈嬈帶回來。”張緋玉抓住他的衣領,狠狠推在車廂上,“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你今夜不把她帶回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可是,並不是他們想帶就能帶的,鹹寧宮後的那處無人居住的殿閣此刻燈火通明,隱約傳了女子低泣。
衛嫻被蕭元河拉著,看了這場熱鬧,還看見傳聞中病重不出宮的張賢妃和宋貴妃正在對峙。
“她們要打起來了,聽說以前就是死對頭。”蕭元河壓低聲音跟她說宮內秘聞,“我小時候還看見過她們打架,頭發都亂了,金釵掉一地。”
衛嫻淡淡瞥了他一眼,心裏嘀咕這人是哪裏有熱鬧就在哪裏,是怕人家不知道他就是個靶子,人人都能往他身上潑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