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外麵下著雨, 刑部大牢的天窗被風雨浸透,牢房地麵的草也濕了,衛嫻沒地方下腳, 不小心踩在濕潤的草上,打了個趔趄。
“小心。”
蕭元河伸手摟住她的腰, 溫熱的觸感從後腰傳來, 初秋的衣裳雖說不薄,但也十分明顯的感覺到那股熱意,衛嫻趕緊站穩,掩飾似地咳了一聲。
她的肩頭洇濕了一片,雨天的牢房比晴天的更濕冷,微帶寒意的雨絲飄進來,灑在她的肩頭。
蕭元河將她往邊上帶了帶, 手掌按在她肩膀上,用內力烘幹那一小片濕掉的布料,“這麽大雨也跑來,王妃果然心裏有我。”
那得意勁兒隻差沒有眉飛色舞嚷得天下皆知。
蕭敬臣和盡圓麵麵相覷。
衛嫻隻當他作戲胡說八道, 沒理會,招呼蕭敬臣把飯菜擺到牢房深處那張半舊的木方桌上,“你過來用膳。”@無限好文,盡在
對於他明顯高興的心情不理不睬。
飯菜擺好, 蕭敬臣又跑去找來一塊遮雨的擋板,可惜遮上之後, 牢房暗了下來,好在獄卒很有眼色,趕緊送來幹草和油燈, 瞬間又把牢房清理整潔了。
原本整齊排列又被踩亂的草被清走,鋪上更加淩亂幹燥帶著稻香的禾杆, 還帶來兩個幹淨的竹製墊子。
衛嫻在墊子上坐定,蕭元河也挨過來,略顯嫌棄地掃一眼半冷的菜肴。
“你不想吃?”麵對挑剔的王爺,衛嫻覺得有必要教教他處境艱難時生存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蕭元河搖了搖頭,白皙的臉蛋因為雨水淋過而帶著些許水氣,皮膚光滑細膩,如細瓷一般。
衛嫻靜靜望著他,牢裏燭火搖曳,在他們臉上晃動著光影,離得太近,她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卷起,瑞鳳眼裏滿是堅決。
“真不吃?”她戳了戳他的臉,“可惜了,我還想等王爺用過午膳再說些好消息的。”
“什麽好消息?”蕭元河提起精神,把她的手按下去,拿起筷子,猶豫著掃過那些看起來依舊精美的吃食,敷衍地夾了一筷瑩晶剔透的水晶肉片。
衛嫻見他終於動筷,也不急了,抱著膝蓋坐在墊上,“吃完才告訴你,我跟你說,蕭元河,你要是這麽挑剔,沒了銀子怎麽活下去?”
“我還有金子。”蕭元河低頭扒了一口飯,細嚼慢咽,吞下去才開口,“還有很多田莊,我可以種田。”
“你知不知道福王府根本沒現銀,要不是娘送來兩千,你現在隻能吃糠咽菜。”
銀兩不是被他吃掉了就是被人貪了,諾大福王府隻剩下珍寶,半點現銀都不見,難不成讓她去當東西換銀子?
衛嫻想到這還有些生氣,鼓著腮幫子坐在那裏。蕭元河太狡猾了,居然想讓她給他收拾爛攤子。
“不會吧?這麽嚴重?”蕭元河從來沒對過賬冊,誰支銀子,他從來不管,隻要餓不著他就行。
“就是很嚴重。”
“衛六,你不會盤錯賬了吧?”
蕭元河放下筷子,十分嚴肅地看她,“你肯定是被賬房騙了。”
對於他的誣蔑,衛嫻冷笑:“你才是冤大頭。”
還敢嫌她笨。
轉念一想,衛嫻又開心起來,“你自己看賬冊吧,我不管了。”
正好不用替他勞心費神,反正也餓不死她。
試探過了火,把人惹毛了,蕭元河趕緊找補:“是我被人騙行了吧,你看,嶽父大人管著戶部,一國錢糧他都管得好好的,你是他女兒,本事肯定不比他差多少啊。”
衛嫻轉身,以背對他。蕭元河放下筷子,轉身蹲到她麵前,揉了揉她的發頂,“好了,別氣了,等我回去就看賬冊。”
“真的?”衛嫻仰頭望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沒藏好眼底的竊喜,被他發現了,“衛六,好樣的,你就會挖坑給我跳。”
“兵不厭詐,我就等著王爺回來看賬冊。”
衛嫻高興起身,收攏衣擺準備回府。
蕭元河搖頭晃腦:“今天下雨,也不知道是誰賞不了月。”
衛嫻瞬間失落,她好想跟蘭嫣一起賞月的,可惜了。
“王妃還是等本王帶你賞月吧。”
*
皇宮裏因為臨近中秋,宮燈換了新的,各處宮殿也裝飾一新,謝澈牽著衛嫦的手緩步前行。
“你的衣裳都濕了,下著大雨,你在馬車上等我就是了。”
宮道濕滑,也不能疾行,一場秋雨一場寒,萬一病了怎麽辦?
衛嫦靠他,摟著他的胳膊微微一笑,“不礙事的,正好與殿下一起回宮。就是可惜了,今天十一說要出宮賞月,父皇難得鬆口。”
道旁的**因為來不及移走而被風雨敲落一地,秋風吹得人的衣擺獵獵作響,往年八月哪有這樣的雨勢。
“明日你生辰,你想在哪裏賞月,我去求母後,讓你挑個你喜歡的地方設宴。”
“今天在刑部沒見朝阿嫻,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聽說蔓蔓與趙夫人是舊識,進宮之後總跟十一嚷嚷要出宮看朋友,這下就是下刀子,他們也是要去的,他們相約去趙府,殿下,你還記不記得,東棣巷有顆很大很大的榕樹?”
“記得,東棣巷的巷口有家雜貨鋪子,很多姑娘喜歡在那裏買小盒子裝胭脂,還有很多瓷娃娃。”
想起這顆樹,謝澈當然記得,那是他們倆初遇的地方,當時是元河拉他出門散心,他撞到了她,把她手上的瓷娃娃撞掉地上,摔碎了。
元河不知道從哪裏看到的歪理,說一個人痛苦迷茫的時候多看看市井煙火,就帶他去了京城最熱鬧的地方。
“不如,我們也去趙府賞月。”
謝澈側頭看著她,“你覺得可好?”
“好呀。”
衛嫦很開心,眼睛亮起來,她喜歡宮外生活,謝澈一直是知道的。
“那現在去?”
“會不會太晚?”
現在都酉時了,秋夜天暗得早,這會兒都掌燈了。
“這有什麽,東棣巷又不遠,亥時就能回。”
謝澈難得心血**,轉頭對貼身侍從吩咐道:“去備車,我們出宮。”
剛回來沒進靈瑜宮就又出去,衛嫦有些窘迫,擔心落人話柄。
平時四皇子妃總是奚落她,宮裏皇子妃們總是聚在一起,她就是被孤立的那個,好在六殿下人好,對她也很細心照顧。
“怎麽了?”謝澈以前冷落她,現在想來讓她在宮中被人孤立,倒是他的過錯,他應該更體貼些才是。
兩人轉身往來路走,前麵冒雨行來兩個小宮女,見到他們趕緊避跪道邊。
衛嫦看出他們是四皇子宮裏人。果然,前麵就是四皇子妃肩攆,其後還有三皇子妃,就連平日裏極少出宮的二皇子妃也在,幾位皇子妃都是嬌生貫養的世家貴女,冒雨歸來,也不知道是去哪裏。
謝澈輩份比她們小,帶著衛嫦行了禮。
幾人冷淡點頭,沒有停留,抬著肩攆的內侍衣裳都是濕的,顯然是行了遠路。
雨勢漸漸小了,謝澈手執魚骨傘,扶衛嫦上馬車。@無限好文,盡在
雲層變得稀薄,月光透過薄江的雲層,有大雨過後的清爽,空氣中飄來花香,馬蹄聲悠然,不過,他們剛出宮門,就聽到急促的馬蹄聲。
衛嫦掀簾望了一眼,遠處,謝湛帶著幾個人匆匆策馬行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謝澈突然想起來,一拍額頭,“瞧我,今天竟忘了上仇府吊唁。”
他曾在戶部任職,仇大人也是他的上官,家中有喪事,他竟沒能上門吊唁。
“那我們現在去吧。”衛嫦握住他的手。
仇府離東棣巷很近,他們到時正好遇到謝梧和沈蔓,皇子們紮堆上門,老尚書心中得到一絲寬慰。府中正在辦喪事,他們也沒多留,上了香之後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周緒是怎麽想的。”
謝梧回頭看掛在門簷下的兩個白色紙燈籠,歎了口氣。
這件大案也讓今年的中秋佳節蒙上一層讓人不安的陰影。
沈蔓騎著馬跟在他身邊,見不得他突然傷春悲秋,“你們爭權爭勢的總愛牽連無辜。要我知道你暗地裏幹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想想我的鞭子。”
“你敢打我不成?”
“我功夫比你高,隻要你打贏我,我就聽你的。”
“有本事你贏了元河啊,箭脫耙的沈女俠。”
兩人打打鬧鬧,衛嫦搖了搖頭。隻要有他們的地方,總是熱鬧的。
他們進趙府的時候,衛嫻已經來了一會兒,這時候雨剛停,月亮也出來了,趙府那株海棠被雨水清洗,顏色紅豔,比她院子裏那顆還漂亮。
“阿嫻,你瞧瞧,我這海棠花如何,從這邊望過去,還能看到月亮呢!”遲蘭嫣端來果盤點心,兩人在窗下置了兩張矮腳四方桌,上麵擺著得月齋的新出爐的月餅,還有蕭敬臣烤的月餅。@無限好文,盡在
衛嫻想起還在牢裏的蕭元河,抿嘴笑了笑,有人說她今晚賞不了月,這下怕是要發狂了。
此時的刑部大牢,蕭元河十分鬱悶,隔壁話嘮大哥千方百計逗樂子都沒能讓他高興起來。
“王爺,您瞧這月亮,過幾天就更圓了。”
隔壁沒在天窗遮擋板,這時候月光灑下,蕭元河這邊側是固執的遮著塊板,隻有一燈如豆。
他背對著鐵柵欄,正在一根一根地排列那些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