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早晨還晴空萬裏, 誰知過了正午,天陰了下來,沒一會兒, 下起秋雨。
衛嫻用過午膳,坐在窗下賞花, 雨珠子密密匝匝灑在花朵上, 粉色越發嬌豔,她正要趁著精神好,想讓方神醫過來說那天還剩下幾人的模樣,誰知還沒開口吩咐下去,盡方急匆匆跑進來,一股帶著寒意的秋風緊跟著透過沒放平的門簾吹進來。
“王妃,敬臣說刑部正在三司會審, 王爺午膳是吃不上了,四殿下、六殿下都在刑部,這會兒正在審王爺縱馬傷人的案子,還有人要闖進府裏要帶走方神醫。”
小丫鬟神色慌張, 六神無主。
“別怕,外麵來的是什麽人?”
“蕭二爺帶著武威王的家將。”
王爵有私兵,人數約五百, 這些兵將本是為了護佑王府眾人,這會兒卻跑到福王府耍威風, 衛嫻麵色微沉。
“調集福王私兵,把他們打散。”
福王也有私兵,也是五百, 駐紮在王府周圍的幾座宅院。
她起身換了出門的衣裳,盡圓撐著傘跟在她身邊, “王妃去哪?”
“我出去看看。”福王府私兵聚集沒這麽快,她得擋上一擋。
風雨驟急,庭院落花一地,鋪了一層嬌豔的合歡花,長廊也飄了雨,木地板濕漉漉的。衛嫻穩穩地從濕滑的地板上走過,腳上踏著木屐,天水碧的裙擺遮住腳掌,隻傳來木屐敲擊木板的噠噠聲。@無限好文,盡在
福王府外,四十個護院刀劍出鞘,冷雨滴落刀尖,陡然顯得肅殺。他們氣勢深沉,仿佛外麵是五百個紙人,有著以一擋十的氣慨。
門房躬著身站在門邊,大門洞開,但是蕭二爺並沒敢闖進來,端坐馬上,駐馬門外。
“把嫌犯方星離交出來。”他一身黑色皮甲,豔紅披風被風雨刮得獵獵作響,手握長刀,倒也顯得氣勢非凡。
衛嫻隻見過他一麵,就在大婚第二天認完人後在祠堂拜祖宗上族譜的時候。
“二叔這麽大的雨過府,是有什麽急事嗎?”她靜靜站到門廳上。
盡圓收了傘,站在她身邊。
“原來是王妃,我接到消息稱元河把人藏在府裏,他既然不在,你就把人交出來吧。”
“誰啊?”衛嫻裝傻充愣,“王爺在刑部呢,他如何有空帶什麽人回來,二叔怕是聽錯了吧。”
蕭二爺忌憚衛府,又想趁機進福王府搜一搜自己千辛萬苦攢下的那箱金子,沉默片刻,結果錯失時機,四麵八方圍過來的福王府兵黑壓壓攔在後麵,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處境尷尬,隻能在門前淋雨,豔紅的披風都濕透了,雨水往下淌。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刻調轉馬頭,大笑道:“王妃這是做什麽?都是一家人,讓人看笑話了可怎麽是好?”
衛嫻冷笑:“二叔,父王是被你支去普渡寺了吧?”
蕭二爺心裏一驚,這小丫頭片子還挺聰明的,“大哥去替母親求平安符,你那個混世魔王的夫婿沒少讓她操心,你不去給老人家請安侍疾已是不孝,現在還敢兵戈相見,等大哥回來,看他怎麽處置你們。我們走!”
福王府的私兵依舊在雨中靜立,仿佛瀑風雨中頂天立地的柱石。
“讓他們走。”
直到衛嫻開口,黑壓壓的福王府兵才如潮水般分出一條道來,刀劍整齊劃一,無論是兵甲還是長刀,裝備都比武威王府的府兵優良,黑色輕甲閃著讓人心顫的光芒。
一陣淩亂的馬蹄聲過去,人走得幹幹淨淨。@無限好文,盡在
“備車,我去刑部。”
衛嫻聲音沉靜,沒有絲毫慌張。
*
長街之上,秋雨越來越急,到處馬車受阻,人困馬驚,馬匹嘶鳴。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下起雨來了?”衛嫦坐在馬車裏,讓貼身宮女綠腰扯緊車簾子。
“皇子妃,雨勢這麽大,要不要我們到前麵茶樓去避避雨?”
“六殿下說了,現在隻有阿嫻在府中,怕是有什麽不妥,才讓我過來,這些雨算不得什麽,等路通了過去就是了。前麵是誰家的馬車?”
衛嫦今日出門乘的是一輛普通的油布馬車,不如對麵華麗,對麵的車夫仰著下巴看人。
綠腰掀開簾子一角望過去,隔著雨幕看到掛在馬車簷角的燈籠,“回皇子妃,是鎮國公府上的馬車。看樣子是張大姑娘的車駕。”
此時,張紫嬈正在車裏發脾氣。
“哥哥,運氣也太差了,我還沒買胭脂呢。”
“等雨停了再買也不遲。”
張緋玉手執一卷書,目不斜視。
“前邊的也不知道是誰家馬車,也不知道讓讓,去,你們過去讓他們後退。”國公府嫡姑娘從小就嬌縱,幾時被人攔過,精致的臉蛋上除了天真還有跋扈,天之嬌女,絕美的容貌和尊貴的出身讓她在京城中去任何地方都暢通無阻,即便是皇宮也是一樣。
“嬈嬈,冷靜些。”
白衣青年淡淡瞥了一眼,使性子的小姑娘頓時噤聲,沒過一會兒,又小聲問,“哥哥,你今天真的不想去刑部看熱鬧嗎?”
“不想。”@無限好文,盡在
“我是挺想的。”
小姑娘捧著臉蛋,臉頰飛快閃過一絲紅暈,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哥哥,你覺得我的畫技有進步嗎?”
張紫嬈十六歲,長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還沒議親,少女總是愛做夢,但是又羞於尋問。像他們這樣的大世家出身,親事總不由自己做主,可是她希望能如願,本想今天去普渡寺,誰知道卻下起雨來。
“哥哥,你在南方時,他們那邊可有靈驗點的寺廟?”她長這麽大,還沒出過京城地界,對外麵充滿幻想。
張緋玉從書卷上收回視線,唇角輕勾,“求神拜佛,心誠則靈。”
此時,去對麵問話的人回來了,在車窗外回稟:“是六皇子妃的車駕。”
張緋玉一時失察,手中書卷沒拿穩,掉了下去,他彎腰撿起,冷白手指捏緊書卷,“那我們往後退,讓六皇子妃先行。”
“為什麽呀?”張紫嬈不以為意,不想退,不過車夫聽張緋玉的,已經在往後退了。
他們的車子後麵就是巷口,退出去也方便,很快就退了出去,道路通暢起來。
油布馬車緩緩駛過,車外傳來輕柔的嗓音,“多謝張小姐讓道。”
聲音輕輕柔柔,像春初最溫暖的風,拂過江邊,喚醒沉睡一冬的綠意。
張紫嬈探頭,略帶高傲地問:“六皇子妃這是去哪裏?”
此時兩車正好擦身而過,對麵也掀開簾子,衛嫦朝她微微點頭:“去往福王府。”
說完,車簾放下,馬車錯身而過,嘚嘚嘚地去遠了。
“哥哥,我們走吧。”張紫嬈也放下簾子,結果久久沒人應,“哥哥?”
“嗯,我們走吧。”張緋玉收回心神,淡淡地執起書卷。
剛才驚鴻一瞥,僅見一道淡雅的白色倩影就足以讓他封鎖心底的思潮再次破封而出。
兩車越走離得越遠,陡留小巷飄著淡淡的桃花香,冷雨又很快將這香氣吞噬,嘩啦嘩啦下得大了。
到了福王府,誰知道撲了個空,衛嫻已經出門去,並不在府中。
難得出宮,衛嫦想了想,又催車夫趕去刑部。
刑部大門外,原本聚著不少看熱鬧的老百姓,後來雨一下,人就跑光了。這時還在審縱馬案,大理寺卿來來回回問同樣的問題,趙笙笛揉了揉額心,徹底閉嘴了。誰還看不出來,宋靖這是公報私仇,而四殿下也不出言阻止。
六殿下到是有些沉不住氣,但是很快也沉默了。
兩方人馬正在對峙。還好外麵雨嘩啦啦下個不停,讓對峙不顯得那麽箭拔弩張。
刑部大堂足夠大,這麽多人坐著還顯空**,蕭元河站得累了,也不管鍾鳴怎麽說,招手讓人搬椅子,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欣賞自己修剪得十分整齊的指甲。
鍾鳴想說話,被他冷冷一瞥噎了回去,索性不再管他。
衛嫻到的時候,刑部冷冷清清,正好蕭元河轉頭,隔著雨幕,兩人對上視線,他咧嘴一笑,很高興地道:“王妃,你是來送午膳的嗎,我好餓。”
聲音軟,還帶著委屈,像是被人欺負慘了的樣子。
衛嫻:“……”
誰敢欺負這樣的混世魔王?
坐左邊上首的謝湛猛地抬頭,看見兩人深情對望,手指不由得用力摳在椅子扶手上,把刑部大堂的黃花梨圈椅摳出個指甲印。
趙笙笛眼睛一亮,悠然道:“諸位大人,審案也是要吃飯的,不如改日再審?”
“明日就是封印休沐,趙大人還想什麽時候審?”宣侯夫人不滿皺眉。
鍾鳴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倒是謝湛開口了,“審案一時半會審不完,先歇幾日也不遲。”
他開了口,宋靖連忙附和道:“是呀,如今雨勢急,又臨近中秋,各家事忙,此案暫緩。六殿下以為如何?”
謝澈抬眼看他:“那就散了吧。”
對峙雙方終於鬆動,誰也討不了好。
兩位皇子都開口了,再不服氣,宣侯夫人也不堅持,悻悻然扶著宋嫣的手,出門上了馬車。
人一散,蕭元河就開心地大步走到衛嫻麵前,“大雨天的,你怎麽來了?”
完全沒有剛才那股委屈勁兒,看到盡圓手上空空,有些失望。
衛嫻用帕子拍掉身上的雨珠,“來告訴你,你家快被人闖進去了。”
“誰敢?”蕭元河冷哼,攬著她的肩膀往刑部大牢走,越過謝湛,在謝澈麵前站定,“六哥,我沒事,很快就能出去。”
謝澈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就好,一切有我們。”
謝湛撐著傘站在雨幕裏,看他們兄友弟恭,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落到邊上那道清麗的身影上時,冷光驟然灼熱,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