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姑娘,怎麽辦呀?”

盡圓急得掉眼淚。大周男女大防雖然不嚴,可若是宋世子非要說些什麽,姑娘她說不定真得被迫下嫁。

老夫人一直不喜歡姑娘,覺得她不是合格的高門貴女。高門大戶就喜歡那種賢惠持家,嫻靜端莊,操持家事的大家閨秀。

姑娘長得美,又不會女紅,不懂中饋,不能為宗婦,還曾有人來提為妾室,被公爺打出去了,但是,老夫人確實動過這樣的念頭,覺得為候府續弦已經比當妾強了,若是沒有老夫人的默許,宋世子怎麽敢如此唐突!

“別怕,府裏爹爹說了算。”

衛嫻很冷靜,她從小就和父親十分親近,國公爺也將她當成掌上明珠,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所提要求無一不應。

曾經說過,她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絕不逼她出嫁,所有壓力都有他在前麵頂著。

“可是……”盡圓還沒說完,就被院外的聲音打斷,“老太太喚六姑娘到西錦閣賞花。”

來人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嬤嬤。

盡圓一嚇,含著淚光看向衛嫻。

宋家與老太太頗有淵源,這次派了身邊的得力嬤嬤親自過來,怕是來者不善。

“我去找公爺。”盡方膽子雖小卻十分機靈,轉身一溜煙跑了。

夫人不頂事,隻有公爺敢頂撞老太太。

衛嫻慢悠悠梳洗打扮,把剛才腳上穿的鞋子扔得遠遠的,對院裏的仆婦道:“這鞋子燒了。”

什麽髒東西,晦氣!

等她收拾好,再往牡丹園,時辰已到午時,陽光在斑駁的樹影間跳動,西錦閣人頭攢動,笑聲傳來,隱約還有一道溫雅醇厚的男聲,老人家似乎被逗得極開心,笑聲不斷。

盡圓伸脖子飛快掃了一眼,四皇子居然也在。

四皇子是京師貴女們的心上人,容貌俊美,為人溫雅,出身高貴卻能讓人如沐春風,沒有半點氣勢淩人的模樣,但是盡圓不喜歡他。

作為京師三怪之一,他愛畫如命,為求名畫,仗著家世挨家挨戶搜過。

還最喜歡畫仕女圖,在世人眼裏,就是個除了畫別無所求的富貴皇子。

“老夫人,您看,畫已完成,您在這。”

低沉悅耳的聲音引得閣中女郎們麵紅耳赤。

“好好好。”衛國公府老夫人連說了三句好,被丫鬟攙著欣賞擺在桌上的畫卷,眉開眼笑,“殿下丹青聖手,京中再也沒有比殿下畫得更好的了。”

四皇子謙虛道:“您謬讚了,是園中牡丹絕色,老夫人容顏不老,長壽康健。”

老夫人是宋貴妃的幹娘,兩人有祖孫之誼。

四皇子像嘴上抹了蜜,很會討老人家歡心。

老夫人被哄得樂嗬嗬的,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皺紋舒展,似乎沒被別的事打擾到。

四皇子妃以扇掩麵,笑看他們慈和畫麵。

閣中寬敞,各家女眷都在,年輕女郎們偷偷瞄了一眼清雋的皇子殿下。

四皇子謝湛一身白色文士衫,文質彬彬,眉眼溫和,笑起來還有梨渦。眾人又偷瞄四皇子妃,對她很是羨慕嫉妒。

衛嫻遠遠看著,就知道他們又在聊畫,每年牡丹宴四皇子必會將園中場景畫下。

京中時不時傳出她和四皇子的謠言,說他們情投意合,以畫通心意,傳得有鼻子有眼。

其實隻是不巧兩人都師從同一位宮庭畫師,後來她實在聽得煩了,就換了一位精於人像的畫師,專攻人物小像,就連大理寺和刑部都會偶爾請她繪製重犯畫像。

隻不過謠言依舊不止,四皇子妃的娘家姐妹見到她,必**陽怪氣一番,久而久之,她就更不喜歡出現在人前,打聽京師趣聞也不聽姑娘家的事。

現在老夫人把她叫來,準沒好事。衛嫻暗暗做好心理準備。

閣外石階遍植牡丹,雖不是魏紫那樣的名貴品種,卻也不差,粉色重瓣迎著正午的陽光,卻帶著水珠,顯然是剛灑過水。

花瓣幹淨,葉也翠綠整潔,牡丹園裏的花匠很用心。

“見過四殿下。”她微微屈膝行禮,又朝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午安。”

眾人見她來,悄悄暗中打量她,目光又往四皇子身上掃去。

一比之下,覺得能夠理解四皇子為何對她念念不忘。衛六娘當真長得美!

每一次見到都比上一次見的更美,與她的衣裳妝容無關,是她本人長得好看,穿什麽都美,走到哪裏,都有一種天地為之一亮的感覺,牢牢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不服氣,覺得她隻是占了臉好的便宜,人又懶,女紅不會,除了畫人,再無別的才藝,看著不像高門貴女。

老夫人不喜歡她的樣貌,覺得輕浮不夠端莊嫻靜,總想壓壓她的性子,讓她乖巧聽話,隻是十幾年來收效甚微,此刻見到她來,皺著眉上下打量一番,見她身穿一件石榴紅的牡丹紋齊胸襦裙,襯得膚白如雪,細膩如脂,淡掃蛾眉,不施鉛華,頭戴鈴蘭攢珠花冠,如畫中走來的神仙妃子,雖然有些不喜,但是看到四皇子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又按下湧到嘴邊的訓斥,微微頷首。

有客在場,她也不想攪了貴客們的雅興。

與她相反的是聖安長公主,坐在紫藤花架下的長公主笑著朝衛嫻招手,“六姑娘,來我這。”

眾人轉頭,心思各異。

長公主出身尊貴,平日裏很少出來走動,不過她對衛嫻甚好,宴上遇到總邀她同坐,兩人閑聊,衛嫻總能逗得長公主開懷大笑。長公主以前是京師出名的端莊嫻淑,貴女典範,但是自從下嫁武威王之後,性情變得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四皇子謝湛從怔然中回過神來,看著衛嫻緩步走到紫藤花架下,坐到長公主身邊,被纏滿花架的紫藤蘿擋住,隻露出一小片緋色裙角,心中又是一陣悵然。

四皇子妃心思心膩,隻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心裏冷哼一聲,起身約自己的小姐妹賞花去了。

西極閣通過廊廡與湖心島相連,廊廡邊上種植牡丹,盛放的花朵層層疊疊,色彩?爛,引來蝴蝶飛舞。

小姐妹問四皇子妃:“殿下真的起了那般心思?”

聽說是要納側妃,陛下都點了頭,隻要衛家這邊沒異議,月內就能挑個吉日。

其他人七嘴八舌,盡是不滿,對衛嫻更是怨氣橫生。

四皇子妃抿唇,視線停留在姚黃牡丹上,眼前的姚黃讓她想起六皇子妃。

她在夫君的書房不但看到衛嫻的畫,還看到六皇子妃的畫,在外放出畫癡的名聲,誰知道是真癡還是假癡,不過,這事兒她隻能爛在肚子裏了。

掃了一眼混在女眷堆裏的夫君,四皇子妃心中鬱結,人人隻看到她表麵風光,看不見她寂寞寒涼,恩愛都是作戲。

既然無愛,他納多少側妃都跟她沒關係。

另一邊,長公主親切地為衛嫻剝了顆糖,糖衣剝好遞到她唇邊。

“謝公主。”衛嫻笑眯眯一口吃了,“甜,公主也吃。”

說著也動手剝了一顆。她覺得長公主很好,親切又和善,和她一樣,不喜歡跟那些世家女眷來往。

長公主瞄了一眼還不肯離開的四皇子,臉上漾出笑意,語氣看似不經意取笑,“你如今還挑不出一個如意郎君?”

“公主殿下。”衛嫻羞惱。怎麽連公主都過問她的親事,又不是不知道符合她條件的人多難找。

“聽說,四殿下平日裏在宮中,與皇子妃琴瑟和鳴,成為宮中典範,三姑娘著實羨慕,回到自己宮中想與六殿下撫琴作曲,誰知道六殿下是個呆木頭。”

說完,長公主先笑了,她知道這些,都是十一皇子平日裏掛在嘴邊的。

呆頭呆腦的六皇子其實也不是真傻,而是不懂閨中之樂,最是務實,剛領了個庫郎的職缺,天天往城外巡視農桑,就是皇帝都被他念叨得重視春耕秋收,上任一年,所管糧倉滿溢,不過,有人背地裏說他傻,哪有皇帝兒子管種田的,管也就罷了,還時常下田,弄得一腿泥。

六皇子妃學的那些琴棋書畫全沒了用處。

平日裏兩個皇子妃互相不對付,對方在場就避開了,今日四皇子妃赴宴,六皇子妃就沒來。

“六殿下心慈仁善,糧草一事馬虎不得。”衛嫻覺得自家姐夫還是很好的,上次老夫人壽宴,他赴宴時還送她一盆種得很好的盆裁橘,結的果子又漂亮又甜。

長公主笑了笑,起身往廊廡去,衛嫻也跟上,發現她往極東閣走,心裏納悶。

“公主,走這邊去花廳繞了遠路。”衛嫻跟上去,這會兒是午膳時辰,廊廡上沒有人,大家都到園子花廳用膳,就連老夫人也沒再賞花,與四皇子往花廳去。

長公主是想去看自家坐不住的混世魔王在不在極東閣,順便讓兩個小年輕見見麵。

緩步走到閣外,隻見謝梧背對著回廊倚坐在廊柱上,手裏捧著一幅畫,肩膀顫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長公主輕咳一聲,嚇得他手中的畫卷掉到地上。

“皇姑姑。”謝梧一邊行禮,一邊臭罵四皇子,要不是他拉著自己非說要入畫,早就跟著蕭元河跑了。

“十一,元河哪去了?”長公主語氣不重,卻讓謝梧更是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