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月春光明媚,景和帝想在京師城外視察農桑,為了不讓官員預先知曉,派福王前往打探,但這是秘密出行,福王被參鬧市縱馬,以宣候為首的勳貴與寒門出身的官員爭論不休,奇的是寒門支持了福王。

宣候將小兒子抬上殿告了禦狀。

宋小公子在殿上又驚又懼,酒已醒了,卻話都說不利索,渾身還帶著血,模樣狼狽,慘得很,景和帝隻好先讓太醫們給他治傷,卻隻對傷人的福王罰俸一年。

殿上雙方引經據典,吵成菜市場,但是景和帝已下了旨,宣候父子隻得含恨離開。

奇的是宮門外聚集了密密麻麻地京師百姓,自發為福王作證。

衛國公出宮時就看到百姓人頭攢動,吵吵嚷嚷,異口同聲說為福王作證。

福王蕭元河是武威王獨子,自幼隨長公主留在京師,因景和帝與太後十分寵愛,早早封了世子,誰知他十歲那年,誤打誤撞夢見了京師雪災將至,早早讓家中備下糧草,又幾次央求景和帝備糧,結果暴雪封城,存糧當真救了京師一城百姓,大雪災無一傷亡。

老百姓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對他極為喜愛。

他出生於景和帝登基當天,又立下如此奇功,景和帝一高興,力排眾議,封他為福王。

成了大周立朝百年之後封的唯一一個異姓王。

出了這樣的事,京師世家大族都靜觀福王府和宣候府。

……

皇城邊上,街巷之中,三座府邸高門深院,氣勢威嚴,依次是武威王府、聖安長公主府、福王府,一家三口,一人一府,也是奇景。

不過,蕭元河為了陪母親,一直居於長公主府自己幼時的院落,福王府成了平時玩耍之地,裏麵聚著一群京中紈絝。

得知他被罰了俸,成群結隊上門看望。長公主雖然心情不好,也隻得端出長輩的架子坐著讓少年們恭敬請安。

趁長公主不備,好友做了個鬼臉,擠眉弄眼,其中一個湊到蕭元河邊上與他咬耳朵,“好小子!一招斷子絕孫,這下結大仇了。”

這位是十一皇子謝梧,表兄弟倆生辰隻差一天,關係極好,以前謝梧常被八皇子欺負,與宋家人關係差得很。

對宋小公子遭難幸災樂禍,宋家總是仗著貴妃橫行霸道,他早就看不慣了。

“這下老八有了個太監弟弟。”

謝梧捂嘴猛笑,聖安長公主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立馬止住笑容,乖巧坐好。

長公主掃了一眼這一屋子的半大小子,也挺發愁。這幾位成日在街上走馬鬥雞,放浪形骸,不務正業,首先被排除在世家選婿名單之外。

如今都快及冠了,還這麽不著調。

“明日衛國公府牡丹宴,你們也早些回去吧,別胡鬧。”長公主最後嗔了自家兒子一眼,“尤其是你,再不能找借口提前溜走。”

“娘,你說什麽,花花草草有什麽好看的,我還有要事在身。”蕭元河反駁。

少年唇紅齒白,劍眉星目,模樣極好,燈下看著如神仙童子一般,一身黑底紅邊的禦前侍衛使官服穿在身上,倒有幾分威嚴,隻是表情鬱悶,眉眼耷拉,人有些無精打采。

其他人竊笑,他們之中,隻有蕭元河領了個禦前侍衛使的職。說是禦前侍衛,不過是陛下為了讓他方便出入宮庭許的官,還是光杆司令一個。

蕭元河確實有事,不過,倒也不用說得太明白,他向來知道如何應付母親。他朝謝梧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上前對長公主哀求道:“皇姑姑,我一定緊緊跟著元河,你就放心吧。”

謝梧又是立軍令狀,又是賭咒發誓,長公主也隻好隨他們去了。

出了清明,一連幾日都是晴天,衛國公府的牡丹園漸漸熱鬧起來,大周名貴的牡丹都盡在此園,其中還有開國君王賜下的一盆魏紫,不過如今,魏紫也有專門的苗圃,足足培育出四十多株。

這一園子的牡丹是無價之寶,每年四月,衛府的牡丹宴就成了京師世家必去的盛宴,世家女們常常以去過牡丹宴為榮。

可說是聚集了京師所有的高門大戶,不過衛嫻覺得,這是個婆婆相看兒媳,丈母娘相看女婿的盛宴,也是她將傳言與人對上號的機會。

往年她隻偶爾露一麵就回房歇著了,並不長待。

不過,做為京師三怪之一,她還是認識蕭元河的,就在這牡丹宴上。

她及笄那年就是在牡丹園辦的宴席,那時見過蕭元河一麵,當時,他躲在牡丹花叢裏,俊臉沾著泥,一身髒兮兮的,一腳踩碎了姐姐最喜歡的姚黃。

為了不被罵,他試圖賄賂她,最後討價還價,蕭元河給她買了一架子話本。

“姑娘,你在想什麽?”

盡圓看見自家主子盯著姚黃看,以為她想簪姚黃牡丹在頭上,於是伸手準備摘一朵。

“停手,我隻是看看,簪這麽大朵牡丹,你想幹嘛?”

誰在頭上頂這麽大朵花?

另一個貼身丫鬟盡方掩嘴竊笑。

遠處傳來笑聲,隔著假山,看不清有幾人,主仆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悄悄離開,繞到回廊後的竹林裏。

牡丹園占地極大,足有幾百畝,除了牡丹,還有各種奇花異草,竹林鬆林,衛嫻帶著兩個丫鬟剛入竹林就被一閃而過的黑影嚇了一跳。

“姑娘,咱們還是走吧。”盡方膽子小,有些害怕,扯著衛嫻的衣袖。

衛嫻雖然懶些,膽子卻不小,吩咐膽小的盡方趕緊回去報信,自己帶著盡圓往竹林深處走。

“姑娘,前麵拐個彎就到公子們所在的極東閣。”盡圓小心提醒。

牡丹宴分男女賓,隔著牡丹湖相望,湖中遍植蓮荷,荷葉露尖角,粉色隱在一片綠葉之中,空氣裏彌漫著荷香,湖邊清幽雅靜,涼風習習。

衛嫻喜歡睡蓮,房中插瓶用的蓮花就是從湖中采摘。

湖水最終通過一道缺口匯入穿城而過的景河。此時,剛剛溜到橋邊的蕭元河躲在橋墩下,靜等她們離開,結果,衛嫻伸手采荷,采了兩朵荷花拿在手中賞玩,站在橋上遲遲不肯離開。

想到三年前也是因為她,被回京述職的老爹一頓打,蕭元河心裏恨得牙癢癢,預備嚇她一嚇。

蕭元河今天早早被長公主揮指丫鬟們打扮,穿著京師世家公子流行的月白蓮花紋的錦袍,墨發用同色玉扣扣住,他東張西望,沒找到襯手的東西,直接將發尾扣摘下,往遠處拋去,撲咚一聲落入水中。

“誰在那裏?”衛嫻嚇了一跳,緊緊攥著手中的荷花枝。

蕭元河看到,無聲笑了,心想,這回看你還不走!

結果,因那一道落水聲,引來前麵幾個世家公子。

冤家路窄,其中一人居然是宣候世子。

宣候世子最喜歡來牡丹宴,幾乎每年必到,一入園就四處晃悠,以前還調戲過園子裏的小丫鬟,衛嫻不喜歡他,見到就避開。

結果宣候世子跟了上來,身邊還跟著幾位公候世子。

“六姑娘。”宋世子自以為風度翩翩地行了個揖禮。

衛嫻忍著惡心行了屈膝禮。

宋世子自看到她,眼睛就發亮且粘膩。

“府上牡丹雖美,但是見到六姑娘,這些牡丹就遜色了。”

衛六娘雖然是京師一怪,但容貌當真是出挑,膚如凝脂,眉若遠山,唇不塗而朱,杏眸多情,看一眼就讓人忘了東南西北。

衛嫻轉身就走,盡圓怒火衝天,猛瞪這個輕浮徒子。

宋世子心癢難耐,追了上去。

“你幹什麽?”盡圓護主,張手攔在衛嫻身前。

這是反了天了?大白天在牡丹園攔著衛家姑娘。

宋世子卻不怕她喊叫,臉上得意洋洋,“衛六,你如今已是老姑娘了,你要是敢嚷嚷,壞名聲的可不是我,正好與我為續弦。”

“你!”盡圓瞪大眼睛,肺都氣炸了。居然有如此無恥之徒!

宋世子的夫人上月才病亡,這家夥居然就把主意打到姑娘身上來了?仗著與老太太一點遠親故舊,居然真有這心思。

衛嫻猛然轉身,抬腳用力一踹,宋世子應聲落進湖裏。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響箭升空,衛家護院從遠處奔來。

躲在河墩後看完全場的蕭元河:……

氣不過的福王殿下看到宋世子冒頭,伸腳用力一踩,像踩鼴鼠似的,直接把宋世子踩到湖裏,腳掌按住,直到人無力掙紮,才不甘心地一腳踹開,往遠處岸邊遊去。

“六姑娘。”護院瞄了一眼湖中動靜,等著主子下令。

“快救人!”

跟著宋世子一起來的世子們如夢初醒,驚懼地看著衛嫻,一邊大聲嚷嚷。

衛嫻歎了口氣,估計這回她又多個母夜叉名號。

這些人自然不敢說自己的輕浮孟浪之舉。

她揮了揮手,護院們紛紛跳入水中去撈人。

護院們將奄奄一息的宋世子撈起來,手忙腳亂催吐水,把人折騰得夠嗆。

宋世子經此一遭,去了半條命,被侍從背回去,自然也去不了牡丹宴。

衛嫻也沒了賞花的興致,早早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