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事訂了下來,各項流程也在走,宮裏送來不少東西,其中錦緞就有很多,衛國公府的繡娘們日夜趕製嫁衣,本來,新娘子也是要做些繡品在出嫁後當成禮物送給夫家女眷,彰顯賢惠持家,不過,衛嫻的女紅不能看,都是兩個貼身丫鬟代勞了。

前幾日六皇子在牡丹園裏暈倒,她提過要帶他們尋找名醫,約了今日出門。

衛嫻剛出自己的院子,就在院門外遇到老夫人帶著人過來。

“給祖母請安。”她隻得上前行禮。

老夫人挑剔地上下打量,然後不滿地問:“又上哪去?”

快成親的大姑娘了還一天到晚拋頭露麵!

這種時候,寧願她懶點也不願意她到處跑。

衛嫻知道她喜歡的是像姐姐那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精於女工,操持家務,相夫教子。

“父親的舊疾犯了,上次大夫說過幾日換方子,約定今天去取。”

“派個人去就是了,家中又不是無人使喚了。”老夫人握拐的手緊了緊,“你也該收收心,別一天到晚在外頭瞎胡鬧。”

說完,她轉頭看了看身後,這時衛嫻才發現那裏還有個不起眼的女子。她身穿宮裝,笑得溫和,舉止端莊嫻雅,一舉一動恰到好處。

“這位是你姐姐原來的教養嬤嬤,如今你也是要做王妃的人了,規矩得學起來。你爹娘不願攬下這事,倒來為難我這老人家!”

老夫人其實也不是對衛嫻不好,隻是她的性情與老夫人不和,還敢頂撞老人,每次兩人都是不歡而散。

眼看時間過去,再不出去,蕭元河估計又說她不守信用。

衛國公府外,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停在高高的院牆邊,裏麵擠著三人,謝澈看了看兩邊坐著的人,歎了口氣,道:“今日你們怎麽不騎馬?”

三人都是高大身材,小馬車就顯得擁擠,腿腳都抵著矮幾,根本沒有位置再上來一個人。

謝梧擠眉弄眼:“六哥,你是不知道,元河肯定是要跟六妹妹一起的。”

蕭元河大吃一驚:“你在說什麽?不是你非要拉我上車的?我本來正好好的騎著馬,你說萬一又踩到誰壞了大事。”

謝澈看著兩個弟弟,哭笑不得道:“那你們倒是換輛大點的馬車。阿嫦想跟來都上不來,我還想帶她在宮外逛逛呢。”

“六哥,你是真傻假傻,萬一你有什麽,六嫂豈不是要擔心壞了?”謝梧小心翼翼伸了個腰,“等會兒元河就下車了。”

伸完腰,他抬手掀開車簾望了一眼衛國公府,納悶起來:“怎麽還不出來?”

“就知道她不老實!”蕭元河不滿地皺眉。

謝澈笑了笑:“你怎麽回事?快成親的人了,等等女孩子怎麽了?”

他手上還執著一卷書,書封上麵寫的農桑經注。

“等就等。”蕭元河咬牙切齒。

遲早得在章程上寫著守時二字。

府裏,衛嫻還在應付老夫人:“祖母,別人去取藥我不放心,大夫需要有個人跟他說說病人這幾日的情況,其他人怕是說不清楚。”

事關兒子的身體健康,老夫人也不想馬虎,沉思片刻,道:“那你早去早回。”

老人家終於鬆口。

衛嫻外出有專門的馬車,衛國公怕她在府裏悶,允許她出門,特別打造了輛舒服的大馬車,不過,平日裏她極少出去,一個月出去一兩回就不錯了。

她的馬車是花了心思的,外麵看得普通,裏麵寬敞明亮,矮幾是花梨木雕刻而成,下層帶抽屜,裏麵存著話本和小零食。地麵鋪著一張毛葺葺的灰狐皮,車中橫著一張特製的矮榻,可坐可臥,榻上鋪著軟綿綿的錦墊。

躺在榻上跟躺在房中一樣,馬車再怎麽跑也不會晃著她。

盡圓抱著包袱先上車,弄好之後才扶她上車,矮幾上已經擺好她喜歡的小零食,還放著一壺熱茶,茶香嫋嫋。

車夫是個高手,她爹專門派來保她安全的。

衛嫻擔心人等急了,催促道:“走吧。”

“是。”車夫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

馬車奔出府門,衛嫻撩開車簾一角望了一眼窗外,發現有輛馬車跟上來了。

“停車。”

馬車穩穩停下,拉車的馬人立而起,見她要下車,車夫趕緊將腳踏凳擺出來。

另一輛馬車裏,謝梧掩嘴竊笑,彎著眼睛看蕭元河:“看吧,六妹妹邀你上車。”

謝澈也笑著看他。

“我不下去。”蕭元河挺直腰背,坐得穩如泰山。

衛嫻正好走到車邊,聽到他這話,眉尾挑了挑,“王爺今日怎麽不騎馬?”

謝梧撲哧一聲笑出聲音:“萬一再有哪個遭殃,他就要在國子監多待一年,說不定還會……”

話沒說完,被蕭元河凶狠一瞪,沒敢說下去。

他淡淡地看向衛嫻,腰背坐得十分挺直,十分虛偽地道:“本王今日體察民情,不想擾民。”

實際情況是長公主不讓他出門,他是翻過高高的院牆出來的,馬還是夏福提前牽到外麵來,結果被謝梧踹得受了驚。

衛嫻彎眼笑了笑,這才跟另外兩位見禮。

她今天打扮得素淨,白色羅衣上隻繡著淡黃的薔薇花紋,長長的烏發梳著一個簡單的花髻,典雅端莊,和她平時給人的印像不太一樣,謝梧一時看愣了,回過神來時,臉都紅了。

蕭元河無端覺得心裏有點堵,但是又說不出是什麽原因,以為自己出了什麽毛病,打算等下也給宮外的神醫瞧瞧。

他堅持不下車,謝澈隻好隨他去了,三人擠一輛馬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往城西去。

衛嫻找的這家醫館很偏,路不好走,在小巷裏繞來繞去,好在前幾天也是同一個車夫駕車。

馬蹄踏過青石板,傳出嘚嘚嘚的聲音,巷子裏沒有其他人,偶爾有一兩隻肥胖的黃毛貓搖著尾巴從牆上爬過去。

暗中有幾道身影如鬼魅般地跟著,緊緊護著那輛不起眼的小馬車。

找到醫館,大夫正要出門,晚一步就錯過了。衛嫻趕緊下車,後麵的三人也下了馬車,正在站醫館門邊打量著那張牌匾。

醫館的跑堂夥計趕緊把幾人迎進去,衛嫻先跟大夫取藥方,又輕聲軟語提到另外有人需要診病。

蕭元河走進醫館,暗暗四處探察一番,沒發現異樣,這才放心讓謝澈進到醫館。

暗中跟著他們的人將醫館四周悄悄圍起來。

大夫醫術高超,一番望聞問切,眉頭擰緊。

“大夫,如何?”謝梧急切地問。

他們衣著華麗,貴氣逼人,大夫卻是淡定從容:“幸好你遇到了我,再晚幾個月,我也沒辦法。”

“怎麽?”蕭元河猛地盯住他。

“他中毒了。”大夫輕描淡寫,“表現起來就是脾胃虛弱,若是以治脾胃的湯藥治他,那就是殺人。”

這下所有人都驚住了。

蕭元河回神最快:“如何解毒?”

“要徹底根除需要花時間,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辦到。”大夫搖了搖頭,“中毒太久,得慢慢調養,至少也要半年,輔以針灸。”

“半年?”謝梧吃了一驚。

大夫進不了宮,隻能六皇子出宮。

謝澈低頭沉思。

衛嫻覺得自己不能知道太多秘密,避了出去,上了馬車,歪躺在榻上想事情。

如果真的要半年靜養的話,得有個借口離開皇宮。到底是誰這麽大膽,敢給皇子下毒,表麵上看,成年皇子挺多,但是有實力爭那個位置的就兩個,四皇子和六皇子,若是六皇子出事,得利的就是四皇子,可是,這麽明顯的局,連她都能看得出來,陛下不可能看不出來,這等於四皇子直接說自己是凶手有什麽區別?

“姑娘,你在想什麽?”盡圓在給她剝核桃,已經剝了不少,矮幾上的白瓷碟裏都堆滿了。

她剛開口,車門就傳來一道聲響,盡圓放下核桃,伸手打開車門,看到蕭元河,趕緊行禮,跪坐到一邊。

“衛姑娘先回去吧。”

蕭元河的神情很淡,語氣倒是溫和,衛嫻不太了解他,看不出他的心思,不過,在外人麵前,她還是能端起世家貴女的款兒,在矮榻上坐直身體,看著隔著車門望向她的人。

“六殿下沒事吧?”

“沒事,隻是希望衛姑娘不要告訴其他人今天的事情。”

蕭元河不希望她知道太多,也不想把她卷進來,“還有,今天多謝你,昨夜你列的書我會好好讀一遍。”

要不是她,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蕭元河是真心實意要謝她,想了想,按她的要求做也不是不行。

衛嫻沒想到他會去看那些書,心中暗笑,同時有些羨慕他與謝澈的兄弟情,她姐姐遇到什麽事情隻會哭,幫不上她什麽忙。

“那我先走了,姐姐那裏我也會幫忙的。”她沒問六皇子打算怎麽做,吩咐車夫駕車走了。

蕭元河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開,直到看不見,抬手做了個手勢,暗中飄出來一個黑衣人,聽他低聲吩咐之後,再次隱入暗處。

馬車上,盡圓憂心地問:“姑娘,六殿下他應該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不過是尋常脾胃弱。你們回去也不用提今天來醫館的事,特別是我娘,省得她胡思亂想。”

衛嫻叮囑丫鬟和車夫後,靠在榻上催促:“你快些幫我泡杯花茶來,我渴了。等會兒回府趕緊煎藥,我親自給爹爹送藥湯。”

盡圓笑道:“難怪公爺最疼愛姑娘,”

姑娘這麽懶,還頂著烈日給公爺送藥,可見是她是真的擔心公爺的身體。

主仆閑聊著,車夫認真駕車,沒人注意到街邊一道淺淡的影子一直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