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雜物間

婚禮前一天。

繁夏帶著溫瀾生去父母墳前祭拜,她手捧著一束白色桔梗,那是父親謝迎生前最喜歡的花。合葬的墓碑上貼著繁雲和謝迎的照片,那時的他們都還年輕,風華正茂,照片裏的笑容都是燦爛明亮。

誰也沒有預料到,他們的生命在最燦爛的時候戛然而止,照片成了黑白色。

溫瀾生低著頭,不敢直視照片中他們的眼睛。

每年清明,繁夏都會帶著他來祭拜,每一次溫瀾生都不敢抬頭,站在他們的墓碑前,溫瀾生感覺自己像個罪人,被無聲的拷問。

繁夏將白色桔梗放在謝迎的墓碑前:“媽,爸,我跟瀾生明天就結婚了,我帶他來看你們。”

溫瀾生垂著眸,手中的白色花束差點被他的指甲扣爛。

他恭敬的將花束放在墓碑前,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說起來,我跟瀾生真的很有緣分,阿姨跟媽就是工廠的同事,小時候瀾生還會來我們家寫作業,瀾生你還記得嗎?”繁夏望著墓碑,眼神裏盡是對過往的留戀。

溫瀾生跪在地上,冰涼的石板溫度刺進他的膝蓋:“記得。”

繁主任當年是工廠裏很有名的人物,是少有的大學畢業知識分子,被分配到工廠上班。

作為繁主任的丈夫,謝迎叔叔人也很好,聽說家裏很有錢,為了跟繁主任在一起跟家裏人決裂。

小時候,溫明月謝岑工作忙碌,根本顧不上管他,經常餓著肚子。

後來,他被謝迎叔叔帶回家裏,跟著繁夏一起寫作業,謝迎叔叔會拿出很好吃的零食和水果給他,有時候父母加班,沒來接他回去,謝迎叔叔還會留他在家裏吃完飯。

工廠的工人雖然都吃得飽飯,可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飯菜做的都大同小異,可謝迎叔叔就是能把簡單普通的菜做出花來。

印象中,他小時候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就是謝迎叔叔做的。

吃完飯,謝迎叔叔還會給繁夏準備飯後水果,他生活的很精致,連水果都是一般人勒緊褲腰帶都舍不得買的蓮霧。

在那個年代,蓮霧可是個稀罕水果。

在謝岑連他買一把香蕉都要猶豫好久的年代,謝迎叔叔一點也不吝嗇的讓幼年溫瀾生一起來吃,鮮紅的宛如寶石一樣的蓮霧,清甜多汁,畢生難忘。

但自從那件事後,溫瀾生再也沒碰過蓮霧,有時逛超市看見賣蓮霧的,他都會不自覺的犯惡心。

看著那種紅彤彤血淋淋的水果,好像他吃的不是蓮霧,而是在吃謝迎的心髒。

溫瀾生垂著頭,膝蓋被堅硬冰涼的地板刺的生疼,他忍著疼痛一聲也不吭。

臨走時,他重重的在墓碑前磕了一個頭,心中道:“阿姨叔叔,我會替你們照顧好夏夏,我會用我一生為我媽贖罪的。”

婚禮當天。

酒店來的客人很多,工廠的老鄰居來了許多,還有繁夏和溫瀾生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以及繁夏的同事,繁夏和謝岑站在門口迎賓,溫明月和謝岑在一旁收禮金。

溫瀾生身著名牌設計師的白色婚服,領口裝飾著以鳶尾為主的胸花,精心打扮過的新郎,眸光風采奕奕。

站在他身側的是穿著剪裁簡約又不失女性美的白色緞麵婚服,慵懶的長發在腦後盤起,除了一支鳶尾花再無別的裝飾,明明是簡單至極的裝束,但穿在繁夏身上卻清雅至極,修長挺拔的肩頸線條被一字肩的禮服淺淺約束著宛如白天鵝一樣優雅,喧鬧的人群中,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匯聚在她一人身上。

莊念跟著容修拿著請帖一起進場,目光瞬間被繁夏吸了過去。

再一次感歎,繁夏的丈夫上輩子拯救了全世界。

“恭喜啊。”莊念上前衝著繁夏說道。

“謝謝。”繁微笑著頷首,跟一旁的溫瀾生介紹道:“這是我的同事,莊念秘書。”

“您好,您請進。”溫瀾生笑著說道。

莊念點點頭,晃了晃手裏的紅包,走向溫明月和謝岑。

“恭喜。”容修走上前,冷淡清俊的眉目低笑,他穿著一襲深沉的黑色西裝,領帶、馬甲、袖扣一樣不落,比新郎的婚服還要正式。縱然一身黑色,卻襯的容修肌膚如黑夜中的月亮一樣晃眼,站在一襲白色婚服的繁夏麵前,竟意外的般配登對。

賓客們紛紛側目。

“容修學長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簡直太開心了。”溫瀾生不等繁夏說話,就插了進來:“快進去坐吧。”容修狹長的眼眸掃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笑:“我先把禮金交了。”

他從西裝裏拿出厚厚的紅包,溫明月和謝岑點了點,笑得合不攏嘴。

溫瀾生又氣又無奈的看著見錢眼開的父母。

進了宴會廳,容修好像進入了一片紫色的鳶尾花海洋,濃鬱的香味嗆的皺眉。

莊念朝他招手:“總裁,這裏。”

他們這一桌離儀式區是最近的,溫柔的燈光打在鳶尾花牆上,夢幻的如一場虛幻昳麗的假象。

“這家酒店,還有這種婚禮布置,繁總助一定大出血,真愛啊。”莊念感歎道。

容修修長雙腿懶散交疊,冷冷睨了莊念一眼,刀子一樣插在他的心上。

“......”莊念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水,一口猛灌壓驚。

容修疏冷的眸光掠過用餐桌區的眾人,最後像掠食者一樣死死的鎖定著還在迎賓區的繁夏。

哪怕從他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看見她隱約的側影,絲綢一樣輕柔質感的婚服隨著她輕輕彎腰迎賓的動作而像水波一樣**漾開漣漪。

“我去一趟洗手間。”繁夏在溫瀾生耳旁低聲說道,結婚當天事情繁瑣又勞累,她早上五點多就起床,開始走結婚流程,一直忙到現在。

溫瀾生伸出手,扶了扶她發髻上快要掉下來的鳶尾花,說道:“去吧,早點回來。”

繁夏點頭,走向洗手間,正準去進去,一旁雜物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一隻手完美無缺的手伸了出來,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了進去。

不同於五星級酒店洗手間裏明亮的光線,雜物間裏光線昏暗空間擁擠。

炙熱的體溫與她緊緊的貼著,冷淡的雪鬆味像著了火一樣往猛烈的往她身上燒。

繁夏後退一步,但鞋跟已經抵著最裏麵。

熱鬧的賓客聲,路過雜物間去廁所的腳步聲仿佛就在她耳邊,繁夏壓著嗓子:“容修,你做什麽?”

昏昧不明的微光下,她恍惚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伸向了她,發絲微動,發間的鳶尾花被他摘了下來,厭惡的丟在地上,皮鞋底踩在上麵狠狠碾壓,嬌嫩的鳶尾花被碾出了汁液。

薄光下,容修輕快的笑了,左眼角下的淚痣豔的近乎妖冶。

“我要出去了。”繁夏不想理他,她現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推門要走,手卻被容修死死摁住。

她有些生氣,容修貼著她的耳廓,曖昧的姿勢如耳鬢廝磨:“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了。”

繁夏指尖頓了一下。

燈光微暗,容修呼吸沉重:“溫家的桑塔納已經被銷毀,即使疑點重重,即使他們的嫌疑再重,即使有了新的人證,可是沒有物證,他們不可能被定罪。”

“我還查到,溫明月花了五十萬注冊了一個融資賬戶,全砸在一隻爛股上。”

繁夏的手捏緊。

“所以,你明知道害死你父母的人是誰,卻沒有辦法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你想自己審判他們。”暗到快要熄滅的微光照著他半麵深邃冷峻的輪廓。

“沒錯,我就是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讓他們贖罪。”繁夏不再掩飾,直視他的眼睛:“隻是我沒想到,我隱藏了這麽多年,把所有人都瞞過去,卻唯獨被你發現......所以你今天來,不是來參加我的婚禮,是想毀了我的婚禮吧?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我的計劃全都捅出去,讓我受人唾棄,失去所有,眾叛親——”

容修微涼的唇貼在她的唇上,僅僅隻是淺嚐輒止,卻比之前的所有吻都要震撼。

“我不會讓你失去一切。”容修緊緊的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沉黑色的西裝幾乎要把她潔白的婚服絞爛:“繁夏,我幫你。”

繁夏怔住,濃烈的雪鬆味縈繞在她周圍,一片黑暗的眼前仿佛看見了一道微光。

“你不覺得我設局讓溫家贖罪,不道德?”

容修側了側頭,薄唇輕輕蹭過她雪白纖細的嫩頸:“我不是法院裏的法官,我也不想在你身上講什麽公平正義,隻要你想做的,我都幫你。”

繁夏閉上雙眼,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她垂落的手慢慢抬起,環抱住容修堅實有力的腰身:“......謝謝你。”

容修病態滿足的笑了,算起來,這是他們第四次接吻,卻是繁夏第一次沒有推開他。

為了她,一切都值得。

容修閉著眼,享受著婚禮前短暫的溫馨。

但這份溫馨很快就被打破,溫菁的聲音在洗手間響起:“嫂子?嫂子?你在裏麵嗎?賓客都到齊了,婚禮快開始了......嫂子不在裏麵。”

“不在洗手間?”溫瀾生的聲音幾乎貼在容修耳邊,雜物間的門被輕輕撞了一下,一道陰影停在門前。

溫瀾生靠在雜物間門前,語氣焦急:“那夏夏還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