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下午,沈燼給三個人發完短信,去了大學城唯一一家規模不錯的商場。
提前訂好火鍋店位置後,他便下樓打算買耳釘。
去年入校不久,他就在秦逐的攛掇下一起染了頭發打了耳洞,想證明自己已經是無拘無束的大學生。
但大學生活顯然和他想象中差距巨大,身邊同學一開始都還人模狗樣,沒多久卻一個個不修邊幅,像他這樣還認真洗頭的都算少數。
這大半年來,他也懶了不少,一直用銀針卡住耳洞了事,很少再刻意打扮,但現在他卻改了主意——顧嶼好歹算他的半個“追求者”,他的偶像包袱不能丟。
飾品店裏燈光炫目,款式大多簡潔幹淨,他挑了兩款設計簡單的耳釘,準備再看看有沒有適合顧嶼的小玩意兒,可一轉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沈燼哥哥。”是宋以知,“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
沈燼抬頭,眼前的人穿著溫暖的白色毛衣,配上咖色外套和黑色圍巾,活像隻聽話乖巧的三花小貓。
“以知?”沈燼眼前一亮,拍拍他手臂,“在逛街?”
宋以知說:“嗯,等我朋友吃飯,順便逛逛。”
沈燼點頭望向他手裏拿的戒指,說:“挺好看。”
宋以知靦腆一笑,沈燼則指指櫃台:“還有別的想要的嗎?哥哥送你好了,待會一起付賬。”
宋以知一聽,趕緊擺手:“不了不了,我再看看。”
兩人聊上幾句,彼此又都要等人,所以幹脆一起找售貨員試了幾款項鏈,沈燼也考慮起來:“不知道顧嶼會喜歡哪款……”
宋以知微愣,接著挺熱情地說自己最了解顧嶼,給了不少建議,還拉著沈燼道:“加個微信吧?有空我們還可以一起出來玩,上次江瀾哥哥生日光顧著喝酒,都忘了加了。”
沈燼想起這茬,當然掃碼添加好友,可驗證剛一通過,身後就忽然有股力道擰住他衣領,將他往後扯了扯。
他回身一看,發現是顧嶼。
沈燼疑惑:“你怎麽來這麽早?”
“今天最後兩節大課是體育,我打了會兒球先走了。”顧嶼眉頭輕抬,問,“你不是說在買東西嗎……這是在幹嘛?”
顧嶼說的,想必是他和宋以知互相掃碼加微信的動作。
沈燼解釋:“剛好碰到以知,一起逛逛,順便加好友。”
宋以知見到顧嶼,臉往圍巾裏埋了埋,露出一雙水潤的眼睛,喊:“顧嶼哥哥。”
“……嗯。”顧嶼敷衍一聲,又看看沈燼手機屏幕上宋以知的頭像,心裏莫名有點堵:好幾次了,沈燼似乎都對宋以知沒什麽戒備,更沒什麽吃醋的情緒。
可他問不出口為什麽,隻能悶悶摘走沈燼手裏的幾款耳釘和項鏈,賭氣說:“你慢慢加好友,我去付錢了。”
宋以知見狀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戒指遞上來,道:“哥哥也送我這個好不好?剛才沈燼哥哥說了要給我買的。”
建在大學城的商場,飾品店的標價大多不貴,也就百來塊的東西,但顧嶼心裏更不痛快了,馬上問沈燼:“……你想送他這個?”
他希望沈燼否認,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毫無自覺地點頭:“嗯,我剛才確實說給他買。”
宋以知微笑,遞東西的動作更加理所當然,這搞得顧嶼呼吸困難,頭一次想破罐破摔,幹脆一起買了算了。
反正沈燼不在乎,他在乎又有什麽用。
可就在他準備扯過宋以知手裏的東西時,剛點完頭的沈燼卻攔了攔,還拉住宋以知的手,低聲道:“沒讓你買——以知,有點事我們去那邊說說。”
顧嶼頭頂冒出個問號,沈燼卻不管他,直接拉著宋以知出店門,囑咐說:“你在這等等。”
*
商場裏人來人往,沈燼很快帶著宋以知去了一處安靜的安全出口,表情擔憂又嚴肅。
這讓宋以知都有點懵:“怎麽了?”
沈燼思量一番,還是開口直言:“以知,戒指這東西我可以替你付賬,但你不能讓顧嶼給你買,懂了嗎?”
“啊?”宋以知清亮的眼睛閃了閃,似乎費解,“為什麽?”
沈燼在他的單純麵前猶豫半天,終於豁出去般摟住他肩膀,語重心長說:“因為你們都長大了,而且他現在有對象。”
“雖然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但這種事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萬一碰上個誤會你的,說不定以為你是人家說的那種綠茶omega,傳出去不好聽。”
宋以知一下呆在原地,臉色發白沒說出什麽話。
沈燼略一心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得太直白了,但有些話如果他不說,將來由別人提醒宋以知,後果可能會嚴重很多。
“哥哥的意思不是你真是綠茶,而是怕別人誤會你。”沈燼趕緊摸摸他的頭安慰他,“我們以知最可愛了,但以後再遇到有對象的人,尤其是江瀾或者陶晏有了交往對象後,你就千萬不能再隨便讓他們給你買東西了,知道了嗎?不然其他人背後還不知道怎麽議論你。”
他知道宋以知單純不懂這些惡意,又想保護對方:“你要是不懂,隨時可以問我,好不好?剛好我們也加了微信。”
宋以知反複咬著下唇,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好。”
沈燼明白從小被寵大的小孩成熟起來不容易,於是再度安慰他:“乖,以知最聽話了。”
講通了道理,又安撫了宋以知一陣後,沈燼道:“好了,我們回去吧,也不能讓你顧嶼哥哥多等。”
說著他鼓勵宋以知:“你待會試一下拒絕顧嶼,說戒指這種私人的東西你自己買,順便祝我和他天長地久怎麽樣?——以後記得都這麽做就好。”
“……”宋以知鬆了鬆圍巾,看起來是嫌商場的空調太熱,隻道,“……好。”
沈燼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聽話乖巧的小孩,於是他放下大半顆心,拉著宋以知又回到了店裏。
*
明亮的燈光下,顧嶼等了半天才等到沈燼和宋以知回來。
他本還有些賭氣,但忽然聽到宋以知說希望他和沈燼白頭偕老,他難免又有點懵。
可沈燼卻毫不驚訝,仍想拉宋以知去結賬:“走,我給你買。”
顧嶼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隻氣得直摸眉心,也想去收銀台付沈燼那兩對耳釘、一條項鏈的錢。
宋以知倒是乖巧,拳頭都握得發抖:“不了沈燼哥哥……這款我也沒有太喜歡,不想買了。”
“啊?”沈燼稍微疑惑,隻能放棄,“那……下次有機會再說?”
顧嶼一看,馬上勝利般朝沈燼冷笑一聲,獨自去櫃台結了賬。
沈燼費解至極:你花錢我不花錢,得意什麽?
他心裏莫名其妙,正想算算錢轉賬還給顧嶼,但看顧嶼回來時手裏捏著打折券,他還是先把券抽出來送給宋以知:“要不這個給你吧?以後有機會再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新款,也能便宜點。”
宋以知笑著,卻喉結發抖,聲音似乎也比平時大了一些:“不用了,我從小戴過最便宜的飾品也好幾千,很少買這樣的廉價便宜貨。”
不算寬敞的店裏,幾簇目光往這邊聚了聚。
顧嶼一愣,正想開口,可沈燼卻率先拉拉宋以知袖子,低聲說:“小點聲以知,別被店員和其他人聽到了,不然人家誤會我們有錢沒素質。”
宋以知再度嘴角抽搐,顧嶼同樣說不出話來,沈燼也不知道他倆愣著幹嘛,趕緊推人:“快走。”
不等周圍人說什麽,沈燼先把他倆推出了店門。
到了走廊,沈燼才鬆口氣。
他老覺得宋以知單純過頭,將來容易吃虧,顧嶼這個做哥哥的也不當回事,出來後居然隻對他說:“帶你去隔壁再挑點別的?”
隔壁同樣賣飾品,恐怕也是這家商場少有的均價上五千的店,沈燼一臉莫名,當然拒絕:“挑什麽?我不需要。”
但顧嶼卻拉著他的手就走:“我需要。以後都給你買。”
宋以知張張嘴欲言又止,沈燼也想和宋以知再說說話,無奈顧嶼力氣太大,一把就將他甩到身前,還連推帶抱把他拽進店裏,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沒辦法,他隻好隔著玻璃門朝宋以知揮揮手,示意對方先赴自己的約。
對方咬牙站了一會兒,好歹是轉過了身。
沈燼放心幾分,一邊回頭整理自己被弄亂的衣服,一邊抱怨:“你起碼讓我和他說一聲再拽我……”
“……沒事,都是熟人,他不會介意的。”顧嶼沒空分心給宋以知似的,很快摁住沈燼肩膀,非要他在麵前的玻璃櫃裏挑東西,“選吧,喜歡什麽我都送你——看看我會不會太心疼錢,也不失為一種最直接的驗證方式。”
真要說起來,這話也不算沒道理。
再節儉的人,麵對喜歡的人怎麽也願意多花幾塊錢討歡心,但沈燼瞄一眼標價,還是想走:“這tm犧牲也太大了——以後再說,我們先去買點別的。”
那櫃台裏,三五千的東西有,七八千近萬的東西也有,能抵很多人一兩個月的生活費了。
前幾天他才剛下單給顧嶼買了件三千多的外套,想回禮那塊運動手表,但顧嶼要是再送他這些東西的話,他可就真還不起了。
然而麵前的人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語氣還凶凶的:“這是實驗經費,算我的,學長自作多情磨唧什麽?”
沈燼還沒說話呢,顧嶼就扭他肩膀:“快挑,別裝。”
“你他媽……”沈燼想罵人,導購員卻看穿了“小情侶”之間別扭的感情似的,直接開始了熱情的介紹。
最終,沈燼無奈選了個七八百的打折款了事,顧嶼卻另放了個六千多的男款項鏈一塊結了賬,硬拉著他出門:“再逛逛買點喝的就去店裏等他們一塊吃飯。”
兩人在過道上拉拉扯扯,沈燼連給顧嶼背後兩拳:“你到底怎麽考上985的?明擺著以為我倆是情侶,專門推薦項鏈坑你——就像街邊兩塊錢1朵的玫瑰花,賣給情侶起碼10塊。”
顧嶼也不客氣,同樣硬拉著他打人的拳頭和自己的拳頭對撞,冷冷說:“明碼標價的正規品牌,和路邊的玫瑰花有可比性?”
沈燼被撞疼了指骨,用力握拳隻想和他同歸於盡,嘴上脫口而出:“哪怕我倆真是情侶,這種東西花在我身上也是浪費——”
吵吵嚷嚷的商場靜了兩秒,顧嶼停下動作,目光不由沉在沈燼臉上,問:“為什麽花在你身上就是浪費?”
明明剛才在店裏,沈燼看向那條項鏈,喜歡得幾乎挪不開目光,又迅速躲開了目光。
“……”沈燼察覺失言,別開臉沒回答,顧嶼見狀垂下手,默然片刻後忽然說:“學長真不覺得宋以知剛才那句話很難聽?”
沈燼停頓數秒,舔舔嘴唇回答:“還真沒覺得。他說的都是實情,而且也不是故意的。你們不能從小寵著他,現在又怪他嬌氣。”
從小泡在蜜罐裏長大的人沈燼認識不少——一部分養成了高情商,另一部分的確嬌生慣養一些、沒那麽懂人情世故,但愛裏長大的孩子大多心地善良,沈燼性格皮實,願意和他們相處,也願意互相磨合。
更何況宋以知是顧嶼多年的朋友,他從來也不願輕易用惡意去揣測對方。
所以他咽了咽口水,繼續說:“廉不廉價的我不介意,反正給你也買了條項鏈,你得跟著我一起廉價。”
“那條項鏈是給我的?”顧嶼微愣,隨後低頭壓了壓表情,“……不算廉價,我不介意戴到出家那天再取下來。”
接著他扶住沈燼手臂放緩語氣,安慰般說:“知道學長善良了,但下次他要是再不注意,你懟回去也沒關係,好不好?”
不論沈燼是否有一絲委屈,他都要讓沈燼知道,自己絕不會站在其他人那邊。
沈燼動動嘴唇,神色看來亮了不少:“……廢話,我tm人帥心善。”
接著沈燼朝他挑挑眉毛,要他放心:“行了,以知再亂說話我會處理的,你別搞得好像我真能被誰欺負了一樣。”
顧嶼捏捏他細瘦的手腕,回答:“那,學長能不能向我保證,除了我沒人能欺負你?”
“誰欺負誰?”沈燼不服的拳頭再度揚起,顧嶼輕甩袋子擋了擋後,拿出在第二家店買的項鏈:“先拆了給你戴上,待會讓他倆看看帥不帥。”
沈燼滿嘴嘀咕“我tm不戴也帥”,但很顯然,他眼底的笑意都是緊張的。
誰不想從小受人寵愛?顧嶼知道,某種意義上說,沈燼一直很羨慕宋以知。
於是他凝住目光,暫且擱下袋子,替沈燼扣上了項鏈。
周圍是嘈雜的人來人往,但他卻足夠清晰地發現,自己會為沈燼的“不吃醋”而賭氣,也會為沈燼的“羨慕”而心疼,更會想盡辦法彌補這份缺失的愛意——每一次買東西送給沈燼,或許都是最世俗、卻也最直觀的證明。
他閉了閉眼,認了。
他喜歡沈燼的可能性,+50%。
*
人聲裏,沈燼察覺身後的顧嶼半天沒動,不禁緊張問道:“怎麽了?你tm不會大白天的想啃我腺體吧?”
“……學長當自己的腺體是鴨脖?”顧嶼放開扣好的項鏈,攥緊手心原地等沈燼說話。
他想,沈燼要是還有點基本的情商的話,相信也會提出幫他戴項鏈。
互相買的,互相戴上,實在太合情合理。
然而沈燼卻絲毫沒這意思,隻是一邊有意無意摸脖子上的東西,一邊給許停雲打電話,問他們到哪兒了。
顧嶼氣得望向手中的袋子,想:看來學長是知道自己太矮,怕夠不著才不提的。
接著他幹巴巴說:“走吧,我們先去店裏等著,學長別想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