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嶼急得坐近一步,嘴角勉強動了動,本想問沈燼難不難受,卻始終沒能給沈燼他喜歡的溫柔。

“我拉你的手是怕你出什麽事,沒法跟你的兩個兒子交代。”他懷疑自己瘋了,居然帶著又凶又質問的語氣,“毛毯那麽薄,蓋也不蓋好就睡覺?一下午都沒發現自己發燒?”

他竭力壓住呼吸,卻仍覺鼻腔酸疼,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永遠控製不好脾氣,哪怕,此刻的沈燼病成這樣全是因為他的疏忽、他的不小心。

這些年他和父親有過幾次不冷不淡的爭吵,父親總說,alpha對omega的標記和掌控是絕對性的,雙方默認了這件事,我又賺這麽多錢,外麵有幾個臨時伴侶很正常,但我從沒想過拋棄這個家——你現在還小不理解,等你長大就懂了,你是alpha,也是我兒子,任你再怎麽恨我,你也隻會變成跟我差不多的人。

起先顧嶼情緒潰決,認為自己絕不可能變得和父親一樣。

可後來他卻越發清晰地發現,自己淡薄的性格和冷漠的處事方式跟父親越來越像,正如父親當年所說,孩子想完全脫離父母的影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誰都喜歡坦誠又溫柔的人,可他不是。

他隻是個對著病**的沈燼發火的alpha,這和當年的父親毫無區別。

從前他不和omega有太多接觸,就是因為看多了父親的樣子,不希望自己帶給他們同樣的傷害。

他沒有抬頭看沈燼,隻是靜靜坐著,很理智地繼續說:“我一會兒就給秦逐和許停雲發微信,讓他們明天一早和輔導員說一下,順便過來看你。”

接著他摩挲沈燼手背,頭也沒抬:“學長忍忍吧,我知道我很凶,等他們來了我就走……”

如果能再溫柔一點就好了——如果他是個溫柔的人,就不會一次次弄哭沈燼,也不會一次次讓沈燼委屈難過。

他暗自咬緊牙關,知道自己該鬆手去走廊裏打電話了。

可這時,沈燼卻反手抓住他,說:“你知道你很凶,那你知道……你快哭了嗎?”

秋夜的窗台落著許多枯敗的葉子,顧嶼怔了一下,胸口滾燙,幾乎沒聽懂沈燼在說什麽。

“我……沒有……”他回過神,想去蹭自己眼睛,沈燼卻用冰涼的指尖撓撓他手心,問:“醫生怎麽說?”

“……我沒有哭。”他再強調一遍後,才壓下喉嚨裏翻湧的酸澀,回答沈燼,“說是肺炎感染……”

“哦……原來老毛病。”沈燼居然還有心思笑。

他聲音暗啞,拍了一下顧嶼手背:“連你都一臉哭喪的表情,我tm還以為我快死了……”

顧嶼悶著唇角,又控製不住凶了人:“這種話不要亂說……!”

所以凶完他就垂下頭,再次後悔得閉了閉眼。

他料想沈燼會委屈地抽走自己的手,再也不要搭理他,但意外的是,對方不僅沒有不理他,反而一邊保證,一邊解釋:“好,以後不說這種話——今天我一直覺得不舒服,還以為遊戲玩多了……早知道該說一聲的,不然也不用你跑一趟還慌成這樣……”

顧嶼抬頭看向沈燼,來不及反駁自己根本沒慌,隻是滾了滾喉結道:“是我什麽都沒發現,還把學長扔在客廳沒管,所以才——”

“你這話說得好像你是我監護人……便宜不是這麽占的。”沈燼卻笑著打斷他,遮掩了幾分聲音裏的虛弱,支開話題,“我想喝水,顧嶼……”

顧嶼抿了抿唇,隻好先起身倒了杯溫水過來。

他本想遞到對方手裏,沈燼卻無力抓了抓他衣角,說:“你喂我……”

那聲音低啞發澀,多少有點害怕被拒絕的樣子,顧嶼稍愣了愣,當然不可能拒絕——他遲疑了半秒便放下杯子扶起沈燼,幫對方穿好外套,並小心將水送到了對方唇邊。

全程沈燼都很乖地窩在他懷裏,像在消化某種動物營養條似的,小口小口喝他手裏的水。

放在以前,顧嶼從未想過沈燼會把如此乖順的一麵暴露在他麵前。

沈燼覺得他喂得慢了,會輕輕扯他的衣袖;覺得距離不夠近,會蹭蹭他靠往他胸膛;覺得他水杯拿低了,也會發出一聲撒嬌般的責怪:“高點……再喝一口。”

喂完了水,顧嶼將杯子放在床頭準備起身,沈燼卻軟軟歪在他臂彎裏,沒有要跟他分開的意思。

意識到沈燼還想被他圈在懷裏保護著,他原本就亂撞的心跳逐漸重得嚇人。

按理說,他本該推開沈燼,趕緊打電話叫秦逐和許停雲過來。

但alpha本能的保護欲卻驅使著他,不僅伏下身體溫柔抱住沈燼,還拍了拍對方單薄的脊背,問:“冷不冷?我叫值班的護士過來看看?”

“沒事……不冷。”沈燼咳得耳朵都紅紅軟軟的,半天才低聲說,“alpha的體溫好像都比omega高……你暖暖的。”

顧嶼愣了半秒,胸口和眼眶都發熱,啞著聲音嗯了一聲:“那……再抱你一會兒。”

他就像在感謝沈燼給他溫柔的機會一般,不斷輕拍著沈燼的背,將對方擁在懷裏不肯輕易放開。

上次臨時標記時給沈燼擁抱,他總是緊張忐忑,沒意識到沈燼的身體究竟有多大變化,但這一次他卻有足夠的時間去發覺和心疼,沈燼所經曆的,可能遠不止他所想。

似乎隻相隔了一年,沈燼就從一個衝動的校霸少年,變成了異常堅韌的成年人,顧嶼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某一天,自己可以有足夠的資格去問沈燼的曾經。

落針可聞的病房裏,沈燼虛虛環著他的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說:“別自責……你要真敢凶我不管我,這會兒估計天靈蓋都已經被我擰下來了。”

顧嶼動動嘴唇,再收住臂彎抱緊他一分,小心翼翼地逗弄道:“我聽學長說話就跟生病的貓叫差不多……好像沒什麽說服力。”

察覺到沈燼實在沒什麽力氣再和他鬥嘴,他既暗暗心疼著,又忍不住繼續說:“不對,小貓都比學長能叫,至少不會生病難受一整天都不知道來蹭我褲腿。”

也許他就是個一點不溫柔的人,連哄自己懷裏的人都想不出幾個好詞,但在沈燼麵前,他第一次知道,似乎放肆一點也沒關係。

“唔……等明天再揍你。”沈燼象征性掙了掙,呼吸裏的熱氣都在他脖子邊,似乎生澀地想和人撒個嬌,“顧嶼,我好像……很喜歡被alpha抱著……”

於是顧嶼不管不顧,垂眸加深了這個懷抱:“嗯……你早點好起來,以後想怎麽抱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那個瞬間他在想,去tmd的報仇雪恨,他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找沈燼報仇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