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潛逃 獨家發布

“他怎麽可能跑得掉?”蒙穆坐在傅歸荑的房間裏大發雷霆, 裴芙已經被他叫人用冷水潑醒,他陰沉著臉問:“你不是說你的藥萬無一失?”

秋日的夜晚,涼風一吹, 裴芙濕透的衣領像一塊冰渣子似的,凍得她遍體生寒。

她哭得梨花帶雨:“我也、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沒中招?”

裴芙跪坐在地上, 心裏害怕極了。

她不但沒能成功把鎮南王世子拖下水, 反而讓人趁機溜走, 蒙穆說不定會殺了她。

裴芙淚流滿麵地膝行至蒙穆腳下,伸手去扯他的衣擺, 卻抓了個空。

她的心也像墜入無底深淵,恐慌不已。

蒙穆手扶住案幾邊緣,指節發白, 怒喝道:“還沒有找到人嗎?”

外麵急匆匆走來個人,跪在蒙穆麵前, 沒什麽底氣道:“都搜過了, 屋子裏沒人。問過放哨的兄弟們,他們也沒看到人過去。”

那人忽而想到:“也許是從河邊離開的, 守在門口的人不是說他要去洗澡嗎?”

鎮南王世子真是能屈能伸, 為了逃出去不惜男扮女裝。

也怪他那張臉確實雌雄莫辯, 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突兀,說不準他女裝的樣子比眼前這個號稱南陵第一美人的裴芙更勝一籌。

“不可能。”蒙穆握拳重重砸向案幾,悶響震得茶盞顫抖著:“阿宜不僅不會水,還畏水。他不可能泅水遁逃, 他一定是故意打暈守在河邊的巡邏,讓我們誤以為他從水裏跑了。現在他肯定還藏在某個角落……”

阿宜肯定不知道, 他有意掩飾的弱點會被自己看出來。

“再搜,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是!”

跪在地上的人起身往外走, 剛走出門口沒兩步,大驚失色道:“你們是什麽人?!”

裴璟和秦平歸以最快的速度排查完其餘兩處,都撲了個空,反倒是最後一處傳訊回來,稟告發現有一群人的生活痕跡。

他們帶齊所有人馬悄悄把這處山坳圍了個水泄不通,天上飛的鳥進出都要經過裴璟的同意。

他沒有打草驚蛇,先帶人潛入尋找傅歸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裴璟心裏急得上火,抓了個舌頭來。

一番審問後確定傅歸荑就在這裏,還得知她今晚與裴芙睡在一起。

裴璟與秦平歸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還有一絲深藏的驚慌。

聽俘虜的口氣,蒙穆似乎是想拉傅歸荑下水,與他同流合汙。

若是傅歸荑被發現是女人,他們簡直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事情。

裴璟胸腔內忽而燒起熊熊烈火,忽而凝成千年寒冰,十指被他攥得嘎吱作響,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瘮人。

他發誓,若是蒙穆敢碰傅歸荑一根汗毛,他定會將他碎屍萬段,淩遲處死。

裴璟當機立斷,帶了一批人包圍傅歸荑所在的房間。

他一眼就看見蒙穆大刀闊斧的坐在上首,旁邊有個衣衫不整,頭發散亂,她伏跪在蒙穆腳下,瑟縮著身體,後脊起伏不定,抽泣聲細弱不連貫。

裴璟覺得他此生都沒有這麽憤怒過,心像是被萬箭穿心而過。

那一瞬間,他所有的理智都被燒得幹幹淨淨,腦子裏隻剩一個念頭。

他要蒙穆死。

等他闖進來後才發現,那個趴在地上哭的女人是裴芙。

須臾之間,裴璟冷得僵硬成石的手腳四肢方才找回一點知覺,停擺的心重新開始跳動。

幸好不是她。

裴璟並不在意傅歸荑是否失去貞潔,他怕的是傅歸荑從此留下陰影。

北蠻人的暴虐臭名昭著,他怕她受到傷害。

很快,雙方發生了激烈的打鬥。

在這個過程中,裴璟這方占據碾壓的優勢,他特地從最近的軍備庫調來一批新製的連弩,人手一把,勢必要在斷華山將剩餘北蠻餘孽清剿。

北蠻人唯一的優勢就是人高馬大,力氣超群,隻要沒射中他們的要害,他們幾乎不會放棄戰鬥。

暴力幾乎刻進了他們的靈魂。

最終,蒙穆退到一處遮蔽物後麵,並威脅裴璟若是敢輕舉妄動,他就殺了裴瑜和裴芙。

蒙穆獅子大開口:“隻要南陵太子你願意以蒼雲九州為界,割讓以北的所有領土,我就把這兩個人放了。”

裴瑜為了保命,告訴蒙穆他對於裴璟的重要性,隻要用他威脅裴璟,裴璟會答應任何條件。

裴璟冷眼看著無精打采,備受折磨的裴瑜還有滿臉淚水,哭哭啼啼的裴芙,心裏沒有一點感覺。

“傅歸宜在哪裏?”裴璟懶得理蒙穆的白日夢話,冷聲道:“把他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全屍。”

蒙穆哈哈大笑:“阿宜他回蒼雲九州搬救兵了,我們已經達成聯盟,你敢殺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裴璟才不信他的鬼話,直接朝蒙穆射了一箭,插在他的腳下。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在哪?”

蒙穆喘著氣:“你不信,他已經跟裴芙,你的好妹妹有了夫妻之實,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懷了阿宜的孩子,你覺得他會放過害死他妻兒的仇人麽?”

夫妻之實。

裴璟與秦平歸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眸中的緊張微微放鬆。

傅歸荑不在這裏,更沒有暴露身份。

否則蒙穆不會說出裴芙懷了傅歸荑孩子。

她一定是自己逃走了,或者躲在哪個地方。

裴璟心裏有了底,知道傅歸荑不在蒙穆手裏,不再束手束腳,抬手準備讓人放箭。

他不要抓活口,他要這裏所有人的命。

裴瑜被疼痛折磨著,看見裴璟的手勢立即知道他這是準備直接全滅,求生的欲望迫使他爆發出淒厲的叫喊聲。

“太子哥哥,我是裴瑜,求求你救救我。”

裴璟的手頓了一下,眉毛輕擰。

裴瑜痛哭流涕:“太子哥哥,我是南陵皇子,我母妃對你有恩,你不能這麽對我……”

裴璟雙眸微沉,泛著寒涼:“你還好意思自稱南陵皇子,若不是你好大喜功,貪生怕死,怎麽會給北蠻人安插人手混進治水隊伍裏。”

他已經查出來是裴瑜利用自己的皇子身份,幫助北蠻人拿到南陵戶籍,才有後麵拱橋刺殺的突發事變。

“我也是沒有辦法,都是裴芙的錯……”裴瑜像找到了什麽借口,瘋狂指責裴芙:“是她,是她鬼迷心竅,我隻是……不懂事。“

他伸出自己被削掉五指的手,下意識道:“我的手被傅歸宜砍成這樣了,太子哥哥,你要為我報仇,殺了他,殺了蒙穆。”

裴璟忍無可忍,怒喝道:“閉嘴!”

蒙穆見裴璟對裴瑜果然手下留情,勒令屬下用刀架在裴瑜的脖子上,再次出聲威脅裴璟割地換人。

裴璟嗤笑一聲:“莫說你今日抓的是個沒用的廢物 ,就算你今日抓的是孤,南陵也決不可能割讓一寸土地給任何人。”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陡然下沉,他握住連弩的手猛地抬起,砰砰砰連射十餘發,將裴瑜親手射成刺蝟。

隻有他殺了裴瑜,其他人才不會投鼠忌器。

這一次,他決不允許任何一個北蠻反賊從他手裏逃走。

“給孤射!”

漫天的箭羽從四麵八法衝向蒙穆等人,兵器打擊聲,痛苦嘶叫聲,還有女人的哭聲。

有人想不顧一切衝過來與裴璟等人同歸於盡,還沒走到他們跟前,被秦平歸射中咽喉,應聲倒地。

第二次戰鬥結束得猝不及防。

裴璟命令人去打掃戰場,還活著的帶走,死了的就地掩埋。

他匆匆走到河邊,這裏找到個被打暈的人。他被人故意用枯葉枯枝藏起來,又放到陰影處,一時間沒人發現他。

裴璟審完,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心緒起落過大,他驟然兩眼一黑,身形微晃,秦平歸及時扶住他。

秦平歸調侃道:“瞧你剛才那副自信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已經篤定她逃走了。”

裴璟假咳一聲,掩蓋住慌亂,淡淡道:“猜測是一回事,證實是另一回事。”

秦平歸笑他,“原來你方才一直是在強撐。”

裴璟怒斥:“你放肆。”

秦平歸才不怕他,他慢慢踱步到水邊,判斷河流的深淺和流動情況。

“喂,她真的會水嗎?”秦平歸問出縈繞在心裏的疑惑。

裴璟瞟了他一眼,“當然會,而且技術還不錯。”

裴璟此時無比慶幸地逼著傅歸荑學會鳧水,更慶幸她那套防身術學得不錯。

這兩樣但凡有一樣出錯,今日她都無法逃出生天。

秦平歸沒什麽情緒地哦了一聲,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她怎麽會鳧水?

他又為什麽覺得她不會?

裴璟安排好剩下的事情,馬不停蹄去找傅歸荑。

他和秦平歸沿著河一路往下追蹤,到一個岔路後分頭行動。

秦平歸去往黎縣,裴璟去魏縣找。

兩人約定,找到人後以煙花作為信號彈。

*

傅歸荑沿河順流而下,水勢很急,很快離開了蒙穆的勢力範圍。

夜黑風高,她避無可避地撞到水裏暗礁,疼得她忍不住齜牙咧嘴,一不小心鼻腔和口腔灌滿了水。

溺水窒息感再次包圍她,黑沉沉的天和徹骨的河水,無法被人聽到的呼喚。

如同回到那個絕望的冬夜,傅歸荑曾經以為的埋骨之地。

眼睛開始睜不開,四肢像綁了鉛塊一樣沉重,渾身冰冷,胸腔內的空氣逐漸消失,恐懼和無助占據她的大半思緒。

絕對安靜的水下,傅歸荑腦子裏忽然閃過裴璟告訴她如果溺水後要如何自救。

他說的每一個字現在都無比清晰而緩慢地在腦海裏重現,包括他倨傲的語調,睥睨的神態,以及…以及在山洞裏談到曾經絕望時的自在調侃。

諸如種種,給予她莫大的勇氣,這股氣起於心髒,沿經脈血管遊走於四肢百骸,瞬間賦予了傅歸荑爆發式的衝擊力。

她絕不能死在這裏。

向上用力連續蹬,破出水麵的刹那,久違的新鮮空氣讓她重新活過來。

然而傅歸荑此時四肢酸軟,眼看後繼無力又要沉下去,她冷靜地迅速環視四周,找尋可以支撐的點。

忽然,她看見河麵上浮現點點熒光。

“救命!”

她朝著光源使勁揮手。

魏縣。

“姑娘,喝完薑湯,小心著涼。”一處農戶的房間裏,上了年紀的粗衣大嬸送給傅歸荑一套幹淨的衣服。

“謝謝您。”傅歸荑微笑接過。

大嬸被她的笑容震了一下,魏縣這個小地方偏僻,從沒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服是灰磚紅色,看上去很舊,衣服邊緣卻平整無皺,大嬸平日舍不得穿,但此刻她覺得自己最好的衣服也配不上眼前人。

這位姑娘五官精致,皮膚白皙,雙眸如星辰般澄澈明亮,濃密的睫毛輕顫著,眼波流轉間盡顯不凡。

盡管衣服是粗布的,頭發簡單用根光禿禿的木簪挽起,額前鬢發還有些淩亂,但絲毫不影響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間彰顯著貴氣。

對,是貴氣。

這個被她家死鬼夜釣救上來的姑娘,據說是因為逃婚才落的水。

家裏給她說了一門親,誰知道對方是個凶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權貴子弟。說是當妻,實際上是妾,姑娘知道上當受騙後準備逃回家,被追的過程中落了水。

大娘心想,這樣的人怎麽能給人做妾。

等傅歸荑喝完,大娘將碗收走,叮囑她好好養病。

傅歸荑再次禮貌道謝。

等人退出去,她臉上的笑淡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製的激動。

居然到了魏縣!

傅歸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樣好。

出了魏縣,快馬加鞭往西半日的路程有一條隱匿的山道,再步行一日,就能到達蒼雲九州最西邊的城池。

簡言之,不需要路引她也能離開這裏,到了蒼雲九州,她自有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入城。

這是魏縣人為了方便去蒼雲九州做買賣,天長地久走出來的路,雖然崎嶇不平,有遇野獸蛇蟲的風險,一來一回卻能節約一天的時間,大多數人選擇結伴而行。

他們不入城,在城郊邊自然形成的市集做生意。

天賜良機。

傅歸荑默默盤算自己需要的東西,一套男裝,一匹馬。

手艱難地伸進鮫綃內甲的前胸處,內側有個夾層,是之前鄧意替她縫的,裏麵用防水布裹了張銀票。

她之前從烏拉爾那借來的銀子遺失在水裏,幸好這裏的銀票裴璟在改動內甲時沒動。

傅歸荑皺眉看向手裏嶄新的銀票,要怎麽才能換出去。

裴璟掌權後改革錢莊,私人錢莊早已被取締,現在全部由戶部專管。

若是自己去換,以後說不準就能被裴璟查到蛛絲馬跡。

她想脫身,卻不想害了鎮南王府,還有遠在京城鄧意和其他人。

蒙穆抓自己,恰好能把鎮南王府摘出去,她可以假裝成逃跑後落水失蹤。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一陣對話。

“老餘,你這次打算什麽時候回蒼雲九州?”

“處理掉這匹馬就走,這次來沒收到預期的貨,多一匹馬就要多雇一個人手,實在是太虧。”

“馬不好賣,太貴了。”魏縣的人大部分使用牛車和驢車,馬不僅賣的貴,吃的飼料也精細。

“哎,可不是。”

傅歸荑聽了眼前一亮,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急急忙忙下床穿鞋,落地時小腿肚傳來一陣劇痛,疼得她齜牙咧嘴,差點摔在地上。

傅歸荑顧不得許多,雙手推開門,正看見一個男人牽著馬離開的背影。

“等等,我要買馬!”

一番磋商後。

傅歸荑一手牽馬,一手接過找補的銀子。

老餘是來往兩地的商戶,他拿到錢後立刻扭頭就走,嘴角裂到耳後根,怎麽都止不住。

這匹馬加上馬鞍馬具等一應雜七雜八的東西才花費二十五兩,這位姑娘一出手就是三十五兩,原本以為他要折價賣,現在算起來他還賺了十兩。

老餘摸了摸胸口的銀票,就是她的要求有些奇怪,要他回蒼雲九州的錢莊再兌換銀票。

不管這也無妨,不兌換也行。

如今銀票都是南陵官府所印製,比起私人錢莊不知安全多少倍,他不著急兌換。

傅歸荑栓了馬,又拿出五十兩銀子遞給這對夫婦以作答謝,她自己留下十五兩。

夫婦兩一個勁地推拒不受。

傅歸荑強硬地塞進他們手裏,語氣不容拒絕:“我的命都是二位救的,大恩大德不敢忘,這是綿薄謝意請一定要收下。”

大叔繼續推辭,傅歸荑從容道:“您拉我回來的驢車被我弄壞了,按理說我也要賠的。還有,我住您家,吃您家的,包括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請務必收下。”

“那驢是頭老驢,本來也活不了幾日。”大嬸笑道:“我這破衣服也不是什麽稀罕貨,你不嫌棄就好。”

傅歸荑跟著笑,但態度堅決。

她身上的那股氣勢實在是不容忽視,夫婦二人推辭不過隻能羞愧地收下。

“還想請您幫我個忙,我想要一套合身的男裝,一個女子行走在外實在是太危險。”

大嬸連連讚同,從頭到尾打量了下她的身高體型,表示馬上去買,並保證今天一定能拿到。

傅歸荑本想中午用過膳後就啟程,但她腿上有傷,再加上天邊烏雲沉沉,怕是有一場大雨。山路陡峭崎嶇,恐有危險,她無奈隻能再留一宿。

傍晚,天上果然下起滂沱大雨,隔著雨幕,她甚至看不清前方三丈外的路。

傅歸荑早早回房休息,躺在榻上遲遲無法入睡,心裏沒有預期的激動,卻也沒辦法平靜下來。

她計劃進入蒼雲九州後先去她裝病的宅子,裏麵有錢,偽造的路引戶籍,還有武器。

等東西到手後再留下記號,父親會定時派人過去打掃,到時候他一看便知。

傅歸荑估摸著丹書鐵券已經到父親手裏了,也不用怕裴璟會用她的身份對鎮南王府做什麽。

躲個一兩年,等裴璟忘記她,傅歸荑再以嫡小姐的身份悄悄回家。

至於鎮南王世子傅歸宜,他會永遠不知生死。

唯一的遺憾便是哥哥的骨灰還放在東宮,不過說不準過幾年後裴璟自然會送回來,用以拉攏人心。

畢竟傅歸宜的骨灰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雨天濕潤,屋內的空氣潮濕,連帶著被子都有股黴味。

傅歸荑不舒服地動了動鼻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東宮時,無論什麽時候房間都是沒有一絲異味。

剛開始是她自己的房間,後來是裴璟的寢殿,再後來整個東宮好像都變得沒有味道了。

裴璟應該已經成功脫困,他現在在哪裏,會發現自己已經逃走了麽?

他會不會追過來?

傅歸荑很快否認,裴璟的事情很多,他不僅要督管賑災治洪,還要圍剿北蠻人。

哈穆,不,蒙穆。

這次一別,他們今生再也沒機會見麵。

還有裴璟。

傅歸荑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最後看見裴璟的場景,他手裏提著刀,刀尖上的血順著刀刃低落在地上。

幾十個人圍攻他,他的臉色雖冷卻沒有一絲懼意,動作簡單利落,出手即是殺招。手臂被敵人的利刃劃了幾下,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砍殺的速度。

唯獨在與自己對視時臉色閃過慌張。

那是傅歸荑第一次站在高處俯視裴璟,原來他也會受傷,也會害怕。

傅歸荑的手臂壓在眼皮上,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他的臉。

然而思維不受她的控製,背她的裴璟,救人的裴璟,為她烤肉的裴璟,倒在她懷裏做噩夢的裴璟輪番在她的腦海裏肆虐。

她煩躁地抿了抿嘴唇。

所以說她最討厭離別,從前是,現在也是。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傅歸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最後僵在**,眼睛盯著虛無漆黑的某個點,目光空洞。

“開門,開門!”

門外有人在叫,聲音沙啞卻吼得很用力。

傅歸荑仍然一動不動。

隔壁傳來開門聲,大叔起來開門,傅歸荑聽見窸窸窣窣的交談聲,然而夾雜著雨聲,她聽不清在說什麽。

她也不在乎,心想大概是來求避雨的人。

又過了好一會兒,大叔一個人回來,隔壁響起交談聲。

屋子簡陋,隔音不好,兩人的對話傅歸荑聽得清清楚楚。

“怎麽回事?”大嬸問,聲音透著被打擾的不愉。

大叔打了個哈欠:“找人的。”

“找什麽人,這麽急,大晚上不讓人睡覺。”

“聽說是在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相俊美,大概有……”

傅歸荑越聽越心驚,這不是自己嗎,哪方人馬這麽快追來?

她屏住呼吸,凝神繼續聽。

“一群人,個個目露寒光,尤其是為首的那個,一看就不是尋常人,那雙眼睛看我一眼,我差點給他跪下。”

是裴璟。

他怎麽知道自己往這個方向走了?

隔壁人的討論聲越來越小,慢慢打起了鼾。

傅歸荑平躺在**,心怦怦跳得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裴璟方才與她不過一門之隔,現在追出去,一定能趕上他。

傅歸荑默默把被子拉過頭,蜷縮身體,捂住耳朵躲在黑暗封閉的環境裏。

他不可能發現自己,他一開始方向就錯了。

耐心等一等,等他離開,自己就安全了。

空氣越來越少,傅歸荑胸口悶得慌,但她依舊沒有伸出頭。

忽然,天空劈下一道響雷,炸在她上方,頓時頭皮發麻。

與雷齊聲而響的,是重重的敲門聲。

傅歸荑心頭一緊,被子捂得更嚴實。

隔壁的大叔被吵醒後重新走了出去,嘴裏罵罵咧咧。

這次回來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傅歸荑渾身一僵,像個泥塑似的動也不動,四肢開始發冷,心口不聽使喚的胡亂狂跳。

“院中馬的主人在哪裏?”

是裴璟的聲音。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

下一刻,房間大門被一腳重重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