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變化 一個百般克製,一個刻意迎合。

日子和往常沒什麽不同, 卻又好像有點不同了。

裴璟敏銳地感覺到傅歸荑開始變得真實了一些,人還是以前那樣冷冷清清,不太愛表露自己的情緒, 但是會開始提要求,不像從前那樣什麽都忍住不說。

比如她說自己已經學完了《南陵六記》, 隻想上午去上書房, 下午回到東宮聽趙大娘說王沐然從前的往事。

比如會告訴裴璟她想要什麽東西, 不喜歡做什麽,也會大著膽子在他吻她時拒絕某些令她羞惱的行為, 當然這種時候裴璟是不會聽她的。

總而言之,她在試著推翻對裴璟築起的那道高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忽然變得有點不知所措。

若是傅歸荑一直擰著, 他還有諸多手段叫她低頭,現在反而有些舍不得了。

她願意展露出真實的感受, 裴璟心裏隱約是竊喜的, 對她的要求大部分統統滿足,唯獨在她抵觸自己親近這一點上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這一點, 裴璟堅定不移。

東宮為傅歸荑專門布置的茶室內。

一道花鳥魚蟲水墨絹紗帳屏風隔著兩個人, 傅歸荑坐在裏麵靜靜聽著屏風外的趙大娘聊起王沐然, 她偶爾會問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這些問題的答案裴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趙大娘依葫蘆畫瓢說給傅歸荑聽。

大意主旨就是王沐然小時候過得很好,不愁吃喝,讀書上進, 父母恩愛。雖然他是撿來的孩子,可是他的養父母一直無子, 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掏心掏肺地對待。

他身體不好, 但是從沒有受過苦, 也就是父母去世之後才過得有些艱難,不過好在家底殷實,也沒受多大罪。

連續聽了七天,傅歸荑在她零零碎碎的話語中拚湊出王沐然的過去。

家庭和睦,鄰裏友愛,沒有遇到過什麽離譜的糟心事,看上去除了被病痛折磨,他一生順遂。

趙大娘已經離開很久了,傅歸荑獨自又喝空了一壺陳年烈酒,她低聲吩咐再去拿些。

伺候在一旁的素霖想勸,在她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側臉下訥訥退了回去,示意外麵的宮女去取。

她悄悄打量傅歸荑,見她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空酒杯,目光空洞地望向遠處,喝了這樣烈的酒臉依舊如冷玉般白皙,淡色的唇微微抿著,看不出傷心還是高興,心事重重的樣子。

忽然屋外傳來腳步聲,素霖以為是取酒的宮女回來了,抬頭望去,太子殿下手裏提著一壺酒走近來。

她在裴璟的眼神下默默退了出去。

傅歸荑實際上現在什麽也沒想,大腦一片空白。

她手中的杯子驟然重了起來,空****的酒盞上方有一縷清流淌下,以為是素霖,十分自然地舉起來。

剛剛斟滿準備往嘴裏送,手臂被擋了下來。

傅歸荑如夢初醒般驚了一下,轉頭看去,發現是裴璟,她的神色很快恢複如常,順著他的力道放下酒杯。

酒香太濃,一下子掩蓋住他身上的檀木香,傅歸荑一時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

裴璟在她旁邊坐下,手自然地撫上她的臉,聲音溫和:“烈酒傷身,還是少喝些。”

傅歸荑垂頭低聲說了句知道了,再也沒有碰過酒杯。

裴璟端正身體陪著她坐了一會兒,手中勾住她的一撮青絲在指尖揉搓著。

他來時問了每日給傅歸荑診平安脈的太醫,得知她身子已經無礙,承歡時隻要注意分寸便不會再發生昏睡三天三夜的事情。

本來隻是過來看看她的,想著等到用完膳再親近也不遲,可一見傅歸荑盤膝而坐的側臉,不由想到了那日她對他不經意的一笑。

即便她很快收了表情,裴璟還是感受到了傅歸荑發自內心的高興。

他長臂一攬把人半摟在懷裏,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輕蹭,滿足地閉上眼,聞著酒香,心也跟著有些醉了。

傅歸荑乖巧地任由他抱著。

裴璟似乎是嫌她的發髻太礙事,抬手將玉簪抽了出來,傅歸荑的頭發頃刻間如瀑布般落下。

他隨手一扔,價值千金的玉簪砸在地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這聲音像是一道開關,裴璟撕下正人君子的偽裝。

傅歸荑身體一僵,很快在他溫熱的手掌下變得柔軟,她被堵住雙唇,眼睛卻往打開的窗戶上看。

裴璟知道她害羞,低笑了聲放開她,急急走到幾扇窗前,不耐煩地揮落支棱窗戶的支架,猛烈的木頭撞擊聲連續響起,窗戶被關得緊緊的。

等他走回傅歸荑身邊,發現她已自行褪去外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隻留一層單薄的裏衣,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

裴璟捉住她的手,發現她滿臉潮紅,低著頭不敢看他,裴璟抬起她的臉問道:“這麽主動?”

傅歸荑扭過頭,低聲道:“小心弄皺了衣衫。”

裴璟大笑幾聲,頭貼在她耳側啞著嗓音:“幾件衣衫罷了,我叫人給你做了很多,很多……”

隨手扯開自己的外衣中衣丟在一邊,將人輕輕推入不算寬敞的榻上,自己也跟了上去。

裴璟滾燙的唇胡亂地落在她臉頰上,心裏的火非但沒有因為觸碰到她而熄滅,反而愈燒愈烈。然而他還是極力控製住內心的衝動,耐心溫柔地幫她放鬆。

那一晚嚇到她了,時至今日,他一碰到她,傅歸荑立即僵硬地像塊石頭。

他微微起身,提起案幾上的酒壺對準自己的嘴喝了幾大口,冰涼的酒勉強壓下幾分燥熱。

裴璟不斷地告誡自己,要慢一點,耐心一點,忍得他額頭突突地跳,胸口憋著一口濁氣。

然而他低估了傅歸荑對他的吸引力,更何況他已經等了半個月。

沒有碰過她之前,裴璟尚且還能憑借非凡的意誌力忍耐幾分,然而傅歸荑像是令人上癮的毒藥,嚐過後讓人欲罷不能。

他被迫克製數十日,現在猛然一沾上她,理智瞬間被焚燒殆盡。

裴璟看向傅歸荑的眼神帶了幾分迷離,他心想上天待他還是有幾分仁慈的,把傅歸荑送到了他身邊。

不可否認,他看見傅歸荑那樣堅定執著地尋找傅歸宜時,自己嫉妒又羨慕,他也想成為她心裏這樣重要的存在,甚至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傅歸荑今日早上聽了太醫給她診脈後的結論後,她就知道自己早晚逃不過這一遭,特地喝了酒,酒味蓋住裴璟身上的檀木香,又能麻痹她敏感的神經。

既然逃不過,那便讓自己不要受傷,她強迫自己放鬆。

傅歸荑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一個百般克製,一個刻意迎合。

最後最先敗下陣來的自然是裴璟,他俯身吻了吻傅歸荑蒙上一層氤氳霧氣的胭脂色眼眶,低吼道:“忍忍,要是不舒服就咬我。”

這一忍,就忍到了月上中天。

裴璟懊惱地看著昏睡過去的人,心裏有些自責,他今天確實孟浪了些,不該在要了她一次後還不肯收手,等他心口的火平息下來後,人已經累暈過去。

他穿好衣衫坐在傅歸荑旁邊,抬手幫她整理落在潮紅臉頰上濡濕的鬢發,目光下移,白皙的肌膚被交錯的指痕印得斑駁不堪。

裴璟喉結急速滾動著,立刻用衣衫將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他打橫抱起傅歸荑,快步離開滿地狼藉的茶室。

一路上沒有人敢抬頭多看一眼,宮人們把頭壓得極低,然而即便是這樣他們也能感受到太子殿下此時稱得上愉悅的心情。

裴璟確實高興,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方才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傅歸荑在試著接受他,就是因為認知到了這一點,他才無法控製自己。

翌日清醒,傅歸荑發現自己睡在裴璟寢殿中,厚厚的床帳隔住視線,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細細聽了片刻,發現外頭沒有聲音,伸出手撩開一條縫,殿內空無一人,大門緊閉。

掃了眼牆邊的漏刻,裴璟人不在,想必此刻去前朝處理政事了。

活動了下關節,察覺除了身體酸軟並無其他不適,撐著身體下榻。

素霖聽見動靜在外麵問安,傅歸荑應了一聲。

很快,素霖帶著她的衣衫走進來替她梳洗打扮,又伺候她用完早膳。

“太子殿下吩咐,您若是休息好了,不想去上書房便不用再去,可以去禦花園,藏書閣散散心。”

傅歸荑垂下眸,世子們能活動的範圍一直是受到限製的,裴璟這是對她開放活動區域了?

“我能自由出宮嗎?”

“你想出宮?”裴璟一回來就聽素霖回了這件事,他給傅歸荑夾了她愛吃的菜放到碗裏。

傅歸荑放入嘴中,頓了頓,語氣自然:“還有一點事沒有處理好。”

這麽多天過去了,忠叔那邊找不到人又等不到自己的消息,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子。傅歸荑準備偽裝王沐然遠行求醫的假象,讓他們派人四處去尋,到時候還可以用這個借口把鄧意騙出宮。

裴璟半眯著眸子聽完她的要求,粗糲的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摩挲著她的十指,半晌點頭同意。

“我會派個人去保護你。”裴璟將她抱在懷裏,低聲道:“早去早回,別讓我擔心。”

傅歸荑知道這是名為保護,實為監視,好在她也沒有什麽要瞞著裴璟。

得到裴璟的首肯,傅歸荑出入皇宮時沒有遭到任何阻攔,那個跟著出來保護她的人也是個熟人。

她先去了鎮南王府的落腳地,說明原因後讓忠叔派人去城門各處守著,又安排一批人沿途去找。

傅歸荑特地給他們指了個安全的方向。

處理好一切,她在返回皇宮的路上繞了個道。

“你要幹嘛去?”秦平歸擋在傅歸荑身前。

傅歸荑冷冷道:“我去哪裏,還要向你報備?”

秦平歸抱劍而立,嘖了一聲:“太子殿下讓我看好你,咱們出宮之前可沒說去別的地方。”

傅歸荑不管不顧往前走,“他讓你來保護我,沒讓你管我。”

“嘿,這人挺會鑽空子的啊。”秦平歸在剛才就發現傅歸荑很會騙人,頂著一張冷清的臉,撒謊臉不紅心不跳的,認真的表情很能讓人信服。

傅歸荑的目的地是王沐然的家。

她用鐵針撬開了大門上的鎖,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呆了秦平歸,讓他對傅歸荑這個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傅歸荑進去後一間一間屋子查看,將趙大娘口中所述與現實一一對照,最後她來到王沐然的房間。

這裏擺設雖然陳舊,可也能看得出主人過得並不差,一整套雕工精致的桌椅,桌上名貴的紫砂壺,博古架上雅致別趣的擺件……林林總總,皆能彰顯出主人的生活品質。

看來哥哥生前確實沒有受多少苦。

傅歸荑一直微皺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些。

離開時,剛好撞上一個送藥的人,他見傅歸荑二人從王家出來連忙走上去打招呼。

“兩位爺好,請問你們是這家的什麽人?小的是給王公子送藥的,”他露出一臉疑惑:“等了好幾天都不見人?”

傅歸荑從容地接過他手上的藥,又掏了一錠銀子給他:“我是他的親戚,把他接回老家休養了,以後你不用來了。”

那人接過銀子連連道謝,躬身笑著離開。

傅歸荑拎著藥,隨意在街上找了家醫館,裝作不經意詢問這藥對應治療的病症。

白胡子老大夫細細辨認後,告訴傅歸荑這是治療肺病的,患者需要常年喝藥。這病無法根治隻能壓製,平日裏與常人無意,若是發病會立刻死亡,無藥可醫。

傅歸荑扯了扯嘴角,扔下一錠銀子轉身往外走。

秦平歸轉頭看了大夫一眼,那人恭敬地向他頷首致意。

接下來,傅歸荑又去了幾家醫館,藥鋪,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

秦平歸在心裏暗歎,裴璟真是算無遺策,連傅歸荑會轉道來王沐然家裏檢查都能料到,還特地安排了一出送藥的戲碼。

他猜,今日京城內所有大大小小的醫館,藥鋪都有裴璟的人。

如此興師動眾隻為了讓傅歸荑相信王沐然,不,應該是傅歸宜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秦平歸看著傅歸荑走在前麵的背影,暗自祈禱她那晚上是真的聽進了自己的話。

以裴璟的性子,能為她如此大費周章,珍之重之,對她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裴璟規定回去的時辰最晚不得超過申時,現在才剛到申時,傅歸荑還有一個時辰自由的時間。

後麵的那個麵具人不催她,她就漫無目的地走在朱雀大道上,忽然聞到一股飯菜香,她腳步一頓,才想起自己用過早膳後再沒有進食過。

一摸自己的錢袋,傅歸荑抿了抿唇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往前走。

秦平歸在後麵噗嗤一笑。

兩人坐在簡陋的路邊攤,傅歸荑指著碗裏的黑塊問是什麽東西。

秦平歸說這是南陵一種特有的蕈子。

“蒼雲九州也不窮吧,你堂堂世子,怎麽連吃碗麵的錢都沒有。”他打趣道:“還要剝削我這個整天風裏來雨裏去的苦命暗衛,我的月奉都是拿命換來的,以後還要存著娶媳婦生孩子呢。”

傅歸荑臉微紅,把頭埋得很低:“我到時候還你。”

秦平歸哼笑一聲,點了魚丸麵。

吃著吃著,傅歸荑覺得自己身體有些癢,剛要伸手撓脖子,對麵的秦平歸扔了筷子。

“你的脖頸怎麽了?!”他的語氣一掃之前的輕快,神情嚴肅地攥住她的手腕。

傅歸荑抬頭不明所以看著他。

秦平歸側頭仔細盯著她冒出紅點的脖頸,心道糟糕,她好像過敏了。

目光盯著碗裏還剩的半塊蕈子,若有所思。

傅歸荑居然和他一樣,對這種東西過敏。

作者有話說:

裴璟:你以為我會說你不舒服我就停下嗎?

傅歸荑:狗……

不瞞大家說,我看著大綱內容都在思考為什麽這樣一個成熟的大綱,它不會自己碼字。

我也很著急,光看著大綱裏麵兄妹相認+一起幹男主的劇情梗概已經熱血沸騰,我其實每天跟大家一樣也在追文,心想這作者怎麽就不能日兩萬,一看是自己,瞬間原諒了,hhhhh

在存稿中,爭取周末日六日萬,讓小可愛們一次性看個夠,再過一個大劇情就是兄妹相認,博覽群書的小可愛們應該也看得出來現在在鋪墊中。

在這個過程中,男女主之間的情感也在變化,我對強取豪奪的理解並不是那種從頭到尾一個瘋狂壓製,一個身心妥協,他們的感情應該是變化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算是一種大膽的嚐試吧。感謝一路跟讀到這裏的小天使們,願意跟我一起探索這個故事。其實我常常從你們的評論裏微調我的大綱,但是主線節奏是不會變的,歡迎大家多一起討論,和諧友善第一~啵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