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妒火 我給你當哥哥好不好?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改變看法需要多久?

季明雪對傅歸宜僅僅用了一炷香, 不,是半炷香的工夫,就已經從不滿到欣賞, 最後甚至有種他怎麽沒早點遇見對方的惋惜感。

方才傅世子指出他在訓練南陵騎兵時的幾處錯誤,他原本是不屑的, 鄙夷他們蠻族人一上馬就知道往前衝, 根本不懂什麽戰術。

但隨著傅歸宜深入淺出, 鞭辟入裏的分析,他的眼從滿不在乎的輕視漸漸變得凝重。

傅歸宜所說的, 心中疑惑迎刃而解,正好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季明雪沉默半晌,眼神複雜看著身側的人。

他的頭微微揚起, 迎著日光,澄澈的眸子裏似乎盛滿暖意, 絲毫沒有方才的冷淡。

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 傅歸宜側頭望過來,嘴角掛了一絲淺笑, 眉梢盡顯乖巧。

傅歸宜朝他彎了彎眼, 季明雪的胸口瞬間劇烈跳動。

他長得……實在是漂亮極了。

傅歸宜和氣地問他:“季將軍, 是否還有疑惑?”

季明雪回神,不自然地假咳一聲,幹巴巴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傅歸宜笑意更甚,宛如綻放春日最豔麗的垂絲海棠, 雪白的肌膚上透著淡淡桃紅,紅白相映, 璀璨奪目。

他歪了歪頭, 開玩笑似地說:“因為你好像看上去很苦惱的樣子?”

季明雪這才注意到他的聲音好像變了一個調, 冷清中透著一絲調皮。

他很快警惕起來,這個鎮南王世子心裏在打著什麽算盤,方才在太子麵前一副冷漠不在意的樣子,為何忽然對他這麽親近?

難道是想從他這窺探南陵的軍密?

季明雪承認他被美色所迷了一瞬,但是他對裴璟的忠心登時讓他迅速清醒過來,暗自提防著傅歸宜。

傅歸荑見季明雪變了臉色,臉上的笑意慢慢變淡。

她雙眸一凜,忽地抬起右手的連弩搭在左臂上,頭湊近瞄準前方百步開外的箭靶,刹那間將箭匣內的十支短箭射空。

季明雪眯著眼睛望過去,每一支都正中紅心。

他心中驚駭不已,眼眶微怔,嘴巴不自覺張開,又轉眼去看傅歸宜,他輕描淡寫地放下連弩,神色紋絲不動。

這連弩雖然解決了發射一次就需要重新上箭的問題,可它的瞄準精度一直存在極大偏差,軍中最好的弓箭射手十發最多隻能中六發,他自己最多是四發。

然而傅歸宜卻能做到百發百中無虛弦,這是何等的厲害,瞧他那舉重若輕的樣子,怕是沒有盡全力。

季明雪頭一次將“蒼雲九州第一神射手”的名號與麵前這個瘦弱漂亮的少年對上。

傅歸宜完全無視周圍人向他投來的崇拜驚異的眼神,平靜地指出這把連弩的缺點和改進方向。

這一次,季明雪收起怠慢之心,認真傾聽他提出的建議。

越聽越是敬佩,傅歸宜對於箭術上的造詣和機關構思實在是比自己高出很多。

他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小人,感受到傅歸宜盡心盡力在為他出謀劃策的真心,季明雪完全將之前的對她的不滿拋之腦後。

尤其是在他試探性地提出了幾個疑問,傅歸宜很是耐心地解答,困擾自己的難題終於迎刃而解,讓他有豁然開朗之感。

他聽得出,這個來自蒼雲九州的鎮南王世子毫無私藏。

“傅兄,”季明雪已經開始跟傅歸荑稱兄道弟:“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隻恨沒有早點遇見你。”

傅歸荑癡癡季明雪少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敢問季將軍今年貴庚?”

季明雪毫不猶豫:“我虛歲十八,傅兄呢?”

傅歸荑明顯愣了一下,轉頭望向遠方低聲笑道:“與我一般大呢。”

季明雪嘖嘖出聲,視線上下打量麵前的少年,他比自己矮了一個頭,身體單薄,冰肌玉骨像個瓷娃娃似的,怎麽看也都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怎麽,我看上去不像?”傅歸荑挑眉問他:“還是你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季明雪連忙否認,見識過傅歸宜的真本事後他哪裏還敢以貌取人,連忙討饒賠罪:“傅兄莫要打趣我?那咱們兩到底誰大些?”

傅歸荑喃喃道:“我的生辰是五月初八。”

季明雪連忙接上:“哎呀,好巧。我的生辰正好是四月初八,比你整整大三十天。”

傅歸荑聞言笑了笑,眼神卻黯淡下來,“真是巧,季兄家裏可有兄弟姊妹?”

季明雪早就對她放下戒心,忙不迭地將家裏的零零碎碎倒豆子似的說出來,生怕傅歸宜覺得自己不夠真誠。

傅歸荑聽完後,沉默了片刻:“季將軍好福氣,有一雙可愛的弟妹。”

季明雪察覺出旁邊人眼神裏有些落寞,想到他跋涉千裏,孤身一人來到京都,想必是觸景生情想念家人了,連忙插科打諢:“哎呀,福氣什麽呀,他們就是一對混世魔王,整天調皮搗蛋得緊,我恨不得想抽死他們。”

傅歸荑見他嘴裏在罵著,眼中全是寵溺。

他真的很像哥哥。

她生下來身體不好,全靠藥材吊著命,偏偏那時藥材是稀罕的東西。她曾不止一次偷聽到有族人勸父親母親放棄她,將來再生也不遲,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子。

那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有時候故意打翻藥或者不喝藥,好讓自己解脫,也讓父親母親解脫。

是哥哥一口一口地哄著她喝下去,一邊哄一邊嫌棄她:“阿荑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我,我該拿你怎麽辦?快點喝,等會涼了藥更苦,我又要重新給你熬藥。”

後來她偶然得知自己喝的藥,很多都是哥哥央求著族裏的大夫帶著他去采的,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浪費。

明明他們一樣大,哥哥總是把她當成小孩子,自己像個小大人一樣事事為她著想操心。

季明雪驟然發現傅世子盯著他的眼眶泛了紅,那雙似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中噙著朦朧的濕意,透出幾分脆弱無助,無端惹人心生憐意。

他目光微微呆滯,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校場上新一輪的訓練廝殺聲將傅歸荑從記憶中拉回來,她擠出一個笑容,偏過頭逼退眼裏的淚霧,溫聲道歉:“讓季將軍見笑了,我隻是想到自己的妹妹,不知她現在過得可好?”

季明雪就知道她是在思想,非常講義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哎,此乃人之常情,不妨事的。”心裏對傅歸宜好感更甚,覺得他是一個重情義之人。

傅歸荑快速收斂好情緒,又跟季明雪隨意聊了兩句。在她得知季明雪還有一個京城巡衛統領的職後心念一動,她扯下腰間的玉墜遞到季明雪眼前。

“今日與季將軍一見如故,我將這枚玉佩贈與將軍當作見麵禮了。 ”

季明雪連忙擺手拒絕:“使不得,使不得。”

傅歸荑故意板起臉,強硬地塞進他手裏,冷冷道:“若是季將軍拒絕,那便是看不起傅某。”

季明雪哪裏有這個意思,他見傅世子言辭懇切,推辭不過隻能收下:“傅兄也不要見外再叫我什麽季將軍,以後你我之間以兄弟相稱。”

傅歸荑自是應允,她隻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季明雪能將這枚玉墜掛在腰間,不要轉送他人。

季明雪莫敢不從。

兩人相視一笑,和氣融融。

裴璟處理完軍務後馬不停蹄地趕來,見到的便是傅歸荑的手主動托著季明雪的大掌,眉眼含笑。

他的雙腳登時釘在原地,跟在後頭的趙清沒料到他會忽然停下來,一個不妨撞了上去。

趙清扶住搖搖欲墜的帽子連連告罪,裴璟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目光陰沉地盯著前方那對男女,他們之間靠得那麽近,近到季明雪隻要一低頭,他的唇就能碰到傅歸荑的額頭。

裴璟覺得自己的額頭騰地一下炸開了花,瞳孔中的冷意與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朝前方猛然射去。

傅歸荑後脊忽然發寒,猛一回頭看見裴璟站在不遠處,他眸色陰戾,麵籠寒霜,周身的黑氣快要滴出水來。

她連忙鬆開季明雪的手,後退一步,笑意驟然消失,恢複成最初的淡漠清冷。

季明雪順著傅歸荑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隻見太子殿下凶戾的目光掃過他全身,如同冰刃刮過,透骨的寒涼。

裴璟慢慢踱步而來,最後站在傅歸荑身邊,垂著眼簾死死盯視她,像要把她燒穿。

傅歸荑刹那間臉色煞白,指尖微蜷陷入掌心,壓抑住顫抖向他行禮。

季明雪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怪異,他不明所以,神色如常也向裴璟行禮。

裴璟看著兩人動作整齊劃一,扯出一抹冷笑:“孤見兩位相談甚歡,不知在聊些什麽?”

季明雪怕裴璟以為傅歸荑在刺探軍情,連忙開口替她澄清,將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說給裴璟聽。

裴璟聽完陡然望向傅歸荑,他的目光又凶又狠:“他說你想家?”

傅歸荑察覺出裴璟語氣中的沉厲,唯恐他在這裏當場給自己難堪,頓了頓斟酌道:“隻是看季將軍縱馬馳騁的樣子,一下子想到了哥……我妹妹。”

裴璟笑了,下一刻眸底寒光乍現:“是麽?傅世子都將自己家傳的玉墜給了季將軍,孤看不像單純的欣賞,更像是要與季將軍定親似的。”

最後一句話裴璟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夜夜相擁入眠,他如何能不知道那枚玉墜對傅歸荑來說有多重要,好幾次他都看見,她獨自握著玉墜失神垂淚。

她居然給了季明雪。

一想到這件事,他的理智幾乎要被心底冒出的怒火焚燒殆盡。

莫不是她看上了他。

季明雪詫異地“啊”了一聲,臉一下子燒紅了,訥訥道:“傅兄是……是這個意思嗎?我不知道,你是看中我妹妹了?但是她才五歲,會不會有點小,你恐怕還要等很久。”

他很欣賞傅歸宜,自然也覺得是門好姻緣。

傅歸荑:“……季將軍誤會了。”

季明雪的臉更紅了:“那你……那你是想將你的妹妹嫁給我?”他沒想到傅歸宜這麽看好他,登時有點羞赧,又有一點小得意,聽說傅兄的胞妹天身體弱,不知道能不能適應南陵的生活。

能與銥驊傅兄做親戚,季明雪是非常願意的。

傅歸荑:“……”她實在沒想到裴璟會突然出現,這下如何解釋?

裴璟似笑非笑瞥了眼傅歸荑,強壓下胸口翻滾不止的怒火逼問她:“傅世子的胞妹恰好與你同歲,倒是合適。就是不知道世子願意讓自己的妹妹嫁到南陵麽?”

季明雪十八歲,傅歸荑也是十八歲,難怪能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真是該死的相配。

這個認知讓裴璟心底陡然生出滔天的怒意,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嫉恨。

他眸裏全是獰色,仿佛隻要傅歸荑敢回答要與季明雪結親,他就能當場擰斷她的脖子。

傅歸荑被他看得腿腳發軟,壓著顫聲否決:“胞妹體弱,暫時沒有嫁人的打算。”

裴璟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

季明雪相當有眼力勁地將傅歸荑的家傳玉墜雙手奉上:“傅兄這份禮物太貴重,還是請收回去罷。”

傅歸荑抿了抿唇,正欲接過時被裴璟攔空截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裴璟用力拽著往外走,幾乎是將她整個人拖回馬車的,手臂上的力道好像是要捏碎她。

她被猛地扔進不算柔軟的臥榻上,傅歸荑一動不動趴在上麵,倔強地不肯回頭。

裴璟坐在身側,沉冷地命令車夫回宮。

傅歸荑咬住下唇,如同泥塑般維持一個姿勢。

一路無言,車廂內的溫度如冰川般寒冷窒息。

回到東宮,裴璟臉色黑沉將傅歸荑推進自己的寢殿,她不受控製的摔倒在紅木雕花圓桌上,砸得眼冒金星。

砰地一聲大門關上,傅歸荑心口一跳,勉強支起身子往回看。

裴璟麵罩寒霜朝她走來,還不等她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猛地被抵在冷硬的大門上,她不可自抑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他欺身而上,炙熱的喘息撲在傅歸荑的兩頰。裴璟的身體熱得像一塊烙鐵,語氣中的狠厲卻讓她寒徹透骨。

“傅歸荑,你這麽想要哥哥,我給你當哥哥好不好?”

話畢,他雙手一抬將她的外衣盡數撕裂。

傅歸荑冷得打了個驚顫,四肢在空中瘋狂亂舞。

裴璟單手捉住她的雙腕高舉過頭壓上門柱,身體前傾抵住她掙紮不休的身體。

“妹妹乖,哥哥疼你。”

作者有話說:

裴璟:我已經要被氣死了。

季明雪:有殺氣,他們兩個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