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極品羊脂 簷上三寸雪,人間驚鴻客
聶昶身邊的貼身隨從, 見滇王生這麽大氣,一時間站在角落,走也不敢走, 大氣不敢出。
直到屋子裏平靜下來, 地上狼藉一片,滇王累了。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陰鬱,盯著地麵上碎掉的瓶罐,半天未動,侍從這才敢走近些,試圖說些讓滇王開心的好事。
“王爺,從玉霞山運過來的極品墨綠玉石,上百名最好的工匠日夜雕刻的大聶江山圖, 剛傳來消息,已經雕刻好了,在做最後的打磨, 皇上壽誕前, 必能送至禦前, 皇上最喜美玉,以此極品美玉雕繪的大聶江山,定龍心大悅, 眾皇子中,還有誰能有王爺您這般孝心,此心日月可表,蒼天可鑒, 皇上肯定會記在心裏……”
滇王臉色這才緩和些:“嗬, 父皇的壽誕, 大聶萬裏江山圖,此圖一出,必驚豔四座,這一次我定要獨占鼇頭,讓父皇知我一片孝心,我可不比老七老八差。”至於老九,這些年,可一次沒有回來過,他有何孝心可言?父皇又怎會心悅他?
隻不過當年幼時,父皇見他根骨絕佳,乃眾皇子中第一人,父皇愛才重天賦,便多寵愛了他兩年,可惜,後來廢了。
至於大哥,他直接略過,聽說已經在太子府塌上躺了兩個月了,起不來,就是起不來,搞不好要走在父皇頭前,對他而言,毫無威脅。
現在最大的威脅,便是老七和老八,他們在朝中背後皆有勢力相助,與他分庭抗衡,如今,老九又要回來了。
以前他本未將這老九放在眼裏,沒想到,兩個月前,天師闕天佑竟然在父皇麵前說了一句話。
五黃三煞黃泉天災陸續出世,末法時代來臨,父皇曾問國師,這亂世該當如何平定?
國師思索片刻,道了一句:“亂世,當用亂世之君,以煞治煞,方能平定江山。”
這一句話,將九年未回過宮的九弟,重現在父皇的麵前。
亂世之君,以煞治煞!嗬,他那身懷蛟龍煞的小九弟啊,沒想到,以為你早已被踢出了這場奪嫡之爭,誰知你不好好在邊陲之地,做你的鎮守史,偏偏與那闕氏勾纏一通。
父皇也真是偏心啊,難道他們三個皇子還不夠嗎?竟然還想著九弟。
將他一道聖旨,招回來是什麽意思?難道大聶的江山,還能交給一隻人煞不成?
哪怕他身杯的是蛟龍煞,也絕不能讓他坐在那個位置上!
或許,叫九弟回來,是想要攪亂這一攤亂得不能再亂的混水吧。
那就不妨讓它再亂一點,他站起身,對著身邊侍從道:“你去,把九弟就要回來的消息,傳到太子府,嗬嗬,不管大哥是真病了,還是在裝病,九弟就要回來了,大哥可比誰都心慌啊。”
“畢竟,當年,他可沒少出手暗害這個五人中,最小的弟弟。”
“是,王爺。”
……
到了玉霞城,將人安頓好。
東方青楓帶著劉司晨出了客棧。
聽那玉霞山小萬事通白嬢所說,這玉霞城內,玉飾賣的最好的,就是翠玉樓。
一樓,琳琅滿目的玉器,無論做工還是玉質,都還不錯,東方青楓四處轉了一圈看了看,劉司晨見殿下一直在看那些玉飾品。
以為他要買玉飾,便猜測道:“殿下,皇上的壽誕快到了,您要買玉器?”做壽禮?
東方青楓伸手摸了下掛在牆上的一隻玉環,顏色雖白,但玉質不夠細膩,白得也不夠通透,他放回去。
“壽誕?嗬!”他站起身,“待我回去,早就過了,送什麽禮?我可沒錢。”他又低頭看向櫃台上擺的玉佩物件。
劉司晨在旁邊心道,也是,每年皇上的壽禮,麻煩得很,那絕對不是一個錢兩個錢的事。
聖上愛美玉,投其所好,得提前去各大拍賣行拍上品美玉,或是讓人去玉礦那邊盯著,有好玉立即送進宮裏,得美玉後,還得提前找人定製玉樣,雕刻的時間也不短。
當然,也可以在這樣的店鋪買成品,但未必寓意合適,玉質也就那樣,總之想用心,就得花錢,往年,年年皇上壽誕,壽禮都是件麻煩事,各大皇子府的人,都在絞盡腦汁想彩頭。
好在殿下早早出宮,沒為這事頭疼過。
不過,不為壽禮,那來這玉店幹什麽?
“殿下,你想買飾品?”殿下一般用的是金銀飾品,很少用玉,因為易碎。
東方青楓隨口道:“既然路過玉霞山,貢玉產地,玉較京城便宜些,你難道不想順便買點簪子,腰帶,發冠?”東方青楓看向劉司晨。
劉司晨腦子轉了轉,望著殿下:殿下這意思難道是?他,他也要,買點?
確實,這裏的玉飾,比之京城便宜得多,百兩銀子飾品,在京城能翻三倍。
但他為難地笑了下,他喜歡各種顏色亮麗的寶石,比如他這劍鞘,上麵就鑲嵌著四色寶石,玉嘛……
“行吧?那我就,買個簪子?”劉司晨試探地說。
東方青楓這才回頭。
伸手,招了下站在不遠處的掌櫃。
那掌櫃一見這兩人進來,那四方步行路方式,加上這位公子招手的姿勢,就知是貴客來了。
要知道,迎來送往久了,從一個人站立的氣質,走路的動作,就能猜到對方是什麽人了,他幹了二十多年掌櫃,基本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你是掌櫃?”
“小的是,貴客有何吩咐?”
“店內。”東方青楓四處看了一下,看向他道:“極品白羊脂,有嗎?”
那掌櫃四十多歲的樣子,個子不高,手裏還拿著隻青玉手玩,聽罷一頓:“極品羊脂玉?”
“嗬嗬,客官,這極品,尤其白羊脂,比其它羊脂更難找,這玉,但凡沾上極品二字,那都有價無市,普通的羊脂玉,店內還有幾件,極品的,這……”
一座玉山,開采出來,能稱作極品的,也就隻有幾塊巴掌大小的玉了,都是玉中玉的精化凝聚,每一塊,幾乎都價值千金……”
劉司晨聽得不得勁,“我說,你這掌櫃的,你就說,你們這有沒有?”沒有我們走人,哪兒那麽多廢話?
掌櫃也不生氣,小眼睛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見其手中刀,腰中劍都不似凡品,二人氣質也頗貴氣。
貴氣這東西,是天生養出來的,說明出身好。
定是世家子弟,自然不差錢了,所以才張口便是極品。
“今日你們二位,真是來對了,剛從汾陽總店運過來,正好有一件,若過了今日,將這極品羊脂玉放出,撒手就沒,你們跟我來吧。”
“不過,這位公子,我見你是要買首飾吧?一直在看發簪與鐲子?可是送與女子?我這件極品羊脂玉,可不是首飾,還未加工……”
“未加工?”
“是啊,你們也知道,極品白羊脂,每一塊都很難得,不同於普通玉石,做成首飾,肯定有磨損,所以要等顧客看完後,想要什麽樣子,才會加工,公子若有意,我可以給你們看看,請上二樓,請。”
說著那掌櫃出了櫃台,讓幾個夥計招呼其它客人。
他笑嗬嗬帶著人上樓。
二樓比一樓安靜得多,八仙桌上不但有茶水,還有點心。
看樣子,這裏是翠玉樓專門招待貴客之所。
不遠處站在八名丫鬟,隨時聽候吩咐。
掌櫃請二人坐下,他自己親自去庫裏拿。
過來時,劉司晨看到他手裏多了隻盒子。
掌櫃坐下來:“極品羊脂,就在這了,你們看看,可否滿意。”
說著伸手打開了盒子。
隻見裏麵有一塊約核桃大小的玉石,一半還帶著黃灰色的石皮,另一半被開出來,露出了石皮下那一抹極致的雪白細膩。
“這麽小?”劉司晨道,看到盒子就覺得不大,沒想到打開,隻有一個核桃大小。
“兩位公子,這可是極品白羊脂,何謂極品,乃是羊脂玉中的最頂級的,最大的也隻有拳頭大小,價值萬金,且很少見,其它礦山開采三年,隻有幾塊而已,大多入了宮,你們也知道當今皇帝最愛美玉,去年白田那邊出了一塊成人拳大的極品羊脂,成交價三萬兩,有價無市,我手裏這顆,足有核桃大小,真的不小了……”
說著,他將玉石皮下露出的那一抹厚如堆脂,瑩白細膩的玉肉,遞到東方青楓與劉司晨麵前,給他們看了眼。
東方青楓手握刀,坐在那兒,抬眼那抹脂白之色,讓人不禁地想起早上那個膚若積雪,不禁曬又不禁冷的闕氏公主。
想到她輕點自己手心的手指,食指隻有他小指般粗細,精致玲瓏。
如雪堆脂,瑩白如玉。
似這羊脂一般。
劉司晨:“掌櫃,說實話,你這玉這麽小,隻能鑲嵌在腰帶上,什麽也做不了。”殿下買了能做什麽呢?當墜子都嫌小。
掌櫃大概看出了,這兩位公子,有錢!極品羊脂玉還嫌小!不夠大氣。
要知道,能稱頂級羊脂玉,這玉質要求非常苛刻的,尤其白羊脂,無論是色,還是肉,細膩度,油潤度,一點點瑕疵都不行,而且肉必須要緊而密要細,如油脂油膏,白度還必須要白且潤,不能烏,不能青,更不能黃,如雪般瑩白,還要泛光度,光澤溫潤,色,潤 ,油,白,光,五者俱全,這種頂級的玉肉,才能稱得上極品白羊脂,大上一圈,價格都要翻上幾番,越大越貴。
他再次勸道:“欸,公子,你們可知,頂級羊脂難出,我這塊雖然不大,也真的不算小,做個小掛件還是可以的,前些年還有座玉礦,挖了半年,隻摳出了葡萄大那麽幾小塊,普通白玉倒是多些,都是論斤賣,再差,那就是白石頭了,隻有極品羊脂,是按寸賣,一分一寸皆是金。”
“這塊比葡萄可大得多了。”
劉司晨沒說話,掌櫃這話說得,也是哈。
一塊玉佩那麽大的極品羊脂,在宮裏也是價值連城的。
“你們可以拿起來瞧瞧,好東西一看便知。”那掌櫃將核桃大的玉石,給對麵二人露了露臉。
“瞧見沒,這玉皮下的一抹玉脂白肉,細得連毛孔都見不著,就跟那頂級的美人皮一樣,如脂如膏,你們摸一下,粉光若膩,越帶越油,還沉甸甸的,就像一塊小油膏,這種極品,不但白,還有光,你們看,這玉質上麵,泛著一層細膩溫潤的光,摸一下如摸一手的油,實際就是玉本身的肉質好,你們瞧瞧,這像不像女子細膩的皮膚,手感也是,溫潤得很,而且極品羊脂,戴上冬暖夏涼……”
劉司晨:“行了行了,我們懂這個。”這掌櫃,嘴皮子真能忽悠。
不用猜也知道,這塊小東西,肯定貴得離譜。
那掌櫃道:“你們要是就想要首飾,這一塊確實小了些,不過,你們要舍得的話,這個大小還可以做個扳指戴戴,做出來肯定好看,就是這……隻能手細點的男子做,手指粗的恐怕,也不太行。”
剩下的話沒說,而且做扳指的話,就要浪費一半的玉,實在可惜,極品羊脂每一分每一厘都是錢呐,不如做個小掛件更合適。
外形最好能不動就不動,隨形隨意最好,頂多打個孔,打個孔有的人都覺肉疼。
東方青楓聽到扳指時,特意地看了眼那塊玉,想了想,他道:“好,這塊我要了。”
“嗬嗬,就知道公子爽快,不瞞你說,還是有些貴的,三千兩銀子。”
“什麽?”劉司晨忍不住站了起來。
“三千兩?”
他學元櫻道:“你們幹脆去搶算了,這麽點點一小塊,三千兩?”還真是價值千金啊!
掌櫃賣玉器多年,這種驚訝的客人見得多了,他也不惱,笑嗬嗬道:“客官別急,買賣不成仁義在,極品羊脂向來不愁賣地,這還是幾位運氣好,這玉今天才剛入庫,否則過個兩日,就沒了,極品羊脂,有價無市啊公子。”
劉司晨雖然知道,黃金有價玉無價,但一個核桃大小的玉,要三千兩?這不是獅子大開口是什麽。
知道三千兩是多少錢嗎?
那可不是嘴破子一碰,三十文錢那麽容易。
都說玉商生意油水大,果真不假。
一句物以稀為貴,有價無市,就能把本來賣價一千兩的東西,直接翻三倍,一千變三千。
那掌櫃不說話了,這事嘛,自古都是你情我願,他也不是強買強賣,全看眼緣,說白了就是願者上鉤。
“給我吧。”東方青楓起身,伸手將盒子拿在手裏。
劉司晨:……
他這財務大總管,最終含淚肉痛又出一筆。
“這裏有玉器加工的工具嗎?”東方青楓手拿著盒子,問道。
“有的有的,我們旁邊就有加工的鋪麵,裏麵的工具,公子隨意用,還可以雇傭我們這裏的工匠打磨,刻字,他們都是老手,手頭熟練,保證又快又好……”
三人來到一樓,東方青楓想到什麽,隨意看了眼櫃子,見裏麵有一個青玉粉盒,便道:“那玉盒,也包起來。”
旁邊的夥計立即道:“好咧,精品青玉粉盒,客官,二十兩。”
劉司晨:……
他回頭,厚顏地問那掌櫃,“喂,我們在店裏花了那麽多錢,不能搭一個嗎?就那粉盒吧。”
掌櫃:……
……
“東方青楓呢?”
闕清月坐在客棧椅子上,喝著茶水,手縮在袖子裏,指尖點著扶手,他們在玉霞城不多停留,住一晚便走,所以與其在不熟的地方找宅子,還是客棧更方便些。
她與元櫻住是天字號八號房,最高層,視野好,人少,把邊,無人打擾,房間幹淨整潔,小二服務態度不錯,比較舒服。
但是,自從中午在客棧住下來,她隻見元櫻與鹿三七。
不見東方青楓與劉司晨。
等了一下午,還是不見人,終於忍不住放下手中那本天衍十八問,又開口問道。
鹿三七坐在方桌旁的大師椅上,搖著扇子,看了那闕氏小祖宗一眼。
通過他這些時日的觀察,這一路行程,再加上昨日那張玉娘的事,以及元櫻與這小祖宗的相處,他得出一結論,這小祖宗看著平日對什麽事都懶洋洋,什麽也不上心,而且與人很有距離感,若是不熟,她不說話,你會覺得她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矣。
但其實,這小祖宗是個頗重情誼之人。
她性子雖冷,但喜歡有人圍著她轉,喜歡能一直在她身邊的人,她不輕易靠近別人,但卻喜歡別人靠近她。
自小離開京城,離開生長的環境,去了陌生的地方,無長輩陪伴,又都叫她祖宗,事事又要她來拿主意,這小祖宗看似堅強,實際心裏,也是缺愛的。
突然有一人,貼身護送她,早也查寢,晚也查寢,行路跟在旁邊,吃飯為她備碗筷,給她找馬車,她受傷,百裏背送,建房造屋,修床補桌,有需求必應,叫一聲必回,天天圍著她轉,事事以她為先,甚至任她打,任她罵,還會護她周全,救她性命,給她安全感,把她放手心裏。
這樣一個人,突然一天,隻離開了半日。
這小祖宗,一下午就問了三遍。
這樣一個人,她怎麽能不上心呢,不知不覺間,東方青楓這個名字,已經離不開嘴邊了。
“東方兄與司晨說出去辦點事,讓我們別亂走,在這等著。”
“哦。”闕清月在椅子上又坐了坐,伸手拿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邊喝邊看向坐在那搖扇子的鹿三七。
“三七啊。”
“什麽?”
“你。”闕清月喝完放下茶杯,晃了下袖子,“你去京城,有什麽打算嗎?”她看向他問。
鹿三七扇了兩下,才道:“打算?倒是有,看看能不能在京城裏收幾個弟子,把黃老門的傳承傳下去,也算完成師父的心願,之後的話,你看啊白衣,我若去了京城,也無處落腳,你是闕氏的老祖,再說,玄門與道門大理上講,玄道一家,也是分門不分家,能不能讓我在你身邊,先做個門客說客什麽的?也有個地方落腳。”
闕清月聞言,抬眼看向他,然後又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想了想道:“我已經七年未回闕氏,雖都說我是老祖,但你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名頭罷了,都是虛的,你跟著我,倒不如跟著九皇子,更有前途些。”所以,為什麽非要跟著呢?
鹿三七搖扇子的手,一頓,沒想到她會拒絕,他苦笑道:“白衣,你說笑了,我乃道門中人,九皇子那條通天路,不適合我,我這人隻想日子清閑些,為人做做衣衫,打打下手。”
“難道白衣是嫌我嘴笨手粗,不肯收留我?”鹿三七拿扇子擋住了臉,有些傷心地抖了下肩。
闕清月手指動了動,看向他,片刻後,才笑了下:“那倒不是,你若願意,求之不得。”
然後望向他,又道:“莫要裝了,不好看,你若真無處可去,跟著我便是。”
鹿三七扇子下露出笑意,“那小生,謝過白衣姑娘了。”
待到晚間時分,大家吃過晚飯了,東方青楓與劉司晨才回客棧。
一回來,就直奔闕清月的房間。
平時闕清月這個點兒都睡下了,今天沒睡,她坐在方桌旁邊的太師倚上,身子懶洋洋倚在上麵。
然後看著東方青楓走進來,看著他進來後,手握刀,背著手,在房間四處檢查,像往常一樣,好似在檢查暗道,牆壁有無夾層。
元櫻從樓下跑上來,還奇怪,之前住進來時,不是檢查過嗎?
怎麽還要檢查。
不過想想,客棧裏人多眼雜,多檢查一遍也無妨。
小心無大錯。
於是她走到祖宗身後,瞧著東方青楓與劉司晨在屋子裏轉,劉司晨是每個花瓶都要倒過來,看看藏沒藏香料,跟宮裏公公似的,防備森嚴。
東方青楓則轉了一圈後。
回身看向坐在太師椅上,自他進來,就不跟他說話的小祖宗。
祖宗這時,整個人倚在太師椅上。
她頭發披在椅背後麵,發絲又長又軟,柔亮自然,天氣冷,身上披了件玉色披肩,她就坐在那玩著披肩。
在肩膀上,雙手一會拿起,一會放下,再拿起來再放下,表情無辜得很。
不時還玩一玩披肩下麵的穗子,看了看上麵的珠子。
似乎在等他說話。
將穗子轉個圈後,一丟。
最後玩膩了,把披肩往後一推。
仰頭看東方青楓,到底檢查完事了沒有。
東方青楓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手一握,走向坐在中間的人。
猶豫地輕咳一聲,走到兩人麵前,手裏不知何時拿出了兩個古香古色的木盒。
“……下午出門辦事,路過翠玉樓,玉霞山的玉器,做得挺精美,既然路過了,就,順便,買了兩件,送給你,和元櫻。”
說著,就將手裏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彎腰傾身,一個放到闕清月玩穗子的手裏,另一個放在元櫻旁邊的桌子上。
然後他抬頭,佯裝檢查完房間,他道:“都檢查過了,沒什麽問題,那就,不打擾你們休息。”說著,他將手背在身後,對站在一邊目瞪口呆的劉司晨道:“走啊,別杵著了。”杵著跟著門神一樣,難看死了。
劉司晨:……
他望著那羊脂玉盒,原來這是!
我說殿下啊,你倒是明說啊,忙活了一下午,原來是送給這小祖宗的啊?竟然元櫻也有?害他跑前跑後忙了一下午不說,最後買了個簪子,花了一百兩,還是他自己的錢!
殿下,殿下!你倒是把簪子錢給我報了啊,她們都有,也送我一件啊,殿下!
兩人身影很快離開了。
元櫻奇怪地拿起桌上的盒子,“九皇子今天竟然送東西了,是什麽啊?”木盒雕工很精美,上麵是朵芙蓉花,打開後。
裏麵是一隻巴掌大的精致芙蓉粉盒,通體青色,質地細膩,是青玉粉盒,很好看。
但是,元櫻很少用粉盒,也不撲粉,這玩意兒送給她?那豈不浪費?
接著她抻脖子看向倚著椅子坐著的祖宗,想知道送給祖宗的又是什麽。
隻見祖宗放開手裏的披肩穗子,低頭,手裏把玩著那隻小木盒。
這木盒反而沒什麽花樣,隻是普通的黑木盒。
將盒蓋打開。
身後的元櫻“啊”的一聲,隻見黑色的盒子裏,有一個白肉肉的玉扳指,好可愛啊。
做工不能說好,至少沒有她手中這隻青玉芙蓉粉盒雕工好。
這隻扳指,是隨意,隨著玉質的形狀,打磨出來的。
可看著就覺得與別的玉不同,像個小油膏子,玉肉就像剝開石皮露出的奶果肉一樣,不但光澤溫潤,還帶著油潤之感,膩白油潤,像極了擦了香膏後,祖宗的手。
“是羊脂玉小極品耶!”元櫻當然識得,箱子裏就有一塊呢,摸起來油潤油潤的,一看就是好東西,李長老說價值連城呢,不準祖宗賣掉。
祖宗伸手,將那扳指從黑盒中取出。
借著燈光,內側刻了一行字:福壽雙全,平安喜樂
落款,闕。
一看字跡,便知是九皇子的字。
她看著扳指,低頭笑了一下,真是想不到,九皇子竟然會送一女子,玉扳指?
這殺傷力,隻比送金鐲子這樣的禮物,要好些。
然後,她將扳指輕輕戴在了左手食指上。
大小剛剛好。
她從未戴過扳指,有些新鮮地看著。
在大聶,女子很少戴扳指,首飾多是手鐲玉佩簪子吊墜類。
沒想到戴上後,竟然出人意料的合適,`還有種特別的感覺。
連元櫻都走過來。
多看幾眼。
“還真別說,祖宗,它戴在你手上,好合適啊!老祖,就該戴扳指才是,我怎麽沒想到呢?”
這玉肉雪白小油膏,戴在了自家祖宗手指上,不但不顯男氣,反而異常精致又大氣,不知是手襯得玉肉細膩油潤,還是玉肉襯得祖宗的手漂亮精致。
好看,順眼,般配。
仿佛這扳指,就該在祖宗的手上,該戴在那裏。
更有祖宗的那味兒了。
闕清月看著食指上那仿佛會呼吸,碰到皮膚熱氣,很快便溫潤起來的,肉肉有些可愛的隨形扳指。
單手輕輕地轉動著。
望著地麵,她想了想,笑了下,原來一下午,是做這個事情了。
她放心了。
伸手就將披肩掀到椅子上,站起身:“好了,等到現在,我困了,睡覺吧。”
元櫻將桌上盒子裏的青玉粉盒收了,心道,這粉盒,不會是買扳指的搭子吧。
看過祖宗手上那一抹脫俗美麗奪人眼珠子的白玉肉扳指,再看這青玉盒子。
不香了都。
……
東方青楓回到客棧房間,天字號的房間皆是套間,分內外屋,他在臥室休息,劉司晨睡在外間塌上。
劉司晨洗漱完後,往塌上一倒,呼呼大睡,東方青楓則坐在床邊,看向手指間一細小傷口,已經愈合了。
他低頭看著手,想到什麽,嘴角微挑,然後回身,躺在**,手臂放至頭頸下麵,望著**方的護欄。
想著方才玩著披風,仰頭看他的人,心裏愉悅。
就在他要閉上眼睛時,頸後突然灼熱傳來。
他立即睜開眼,劍眉一緊,伸手捂住後頸。
誰都知道,人煞的頸背會有煞紋,他的後背亦有,是一條蛟龍,纏在他整個背與頸間。
所以他一向穿著高領衣服,從不坦露後背,但是最近,煞紋經常灼熱,並且次數越來越頻繁。
這讓他心頭有一絲不妙。
從他成為人煞後,這頭蛟,一直被他壓製,九年了,毫無反應,他也如正常人一般,從不受煞物侵擾。
可就在前些日子,黃泉之後,不,色煞之事後,體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蘇醒。
這該死的煞物,就不能老老實實待著!
等了一會,灼熱感才終於消失,他按下心跳。
眼神再次看向床頂的幔帳。
眉間,再無剛才的喜悅之色,他俊臉微側,背對著月光,身上仿佛有一層陰影籠罩。
很多時候,他會忘記自己是人煞這件事,也從未因此悲傷過,可現在……
竟然會因他與人不同,心中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痛。
客棧外不知誰家男兒女郎的戲腔。
“……我是那簷上三寸雪,你乃人間驚鴻客……”
“小生一身清貧,怎敢入繁華,兩袖清風,又怎能誤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