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說不生就不生

趙青鬆離婚了, 第二次離婚了,這個在整個冷河鎮都是相當炸裂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412廠。

為此, 還有人專門慕名而來, 名義是找秦艽看病,其實是在“偷窺”風雲人物趙青鬆。

離婚的本來就不多,梅開二度的更不多,更何況他離婚還是自己作的,可不要好好瞻仰瞻仰?

趙青鬆感覺,自己無論走到哪裏,似乎都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他,剛開始他還以為會收獲同情,最好是上麵團長團政委的家屬們都同情他, 然後再給他介紹個更好的。

結果……

幸好,他的癡心妄想沒說出來,不然這些家屬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家屬們的意見, 他歸結為女人都會同情女人, 可男人們也沒有同情他的。剛離婚就被領導批評和施壓, 接連幾天被同僚笑話,趙青鬆在家裏躲了兩天,還是不得不出門。

這時, 眾人發現他瘦了,也萎了,老了,整個人仿佛老了十幾歲, 現在說他四十五歲絕對有人信。

秦艽看看也就罷了, 她最近挺忙的, 對他的事並不感興趣,反而十分佩服劉寶珠,她倒是走得瀟灑。

離婚後帶著趙青鬆賠償的一千塊錢,當天下午就離開了冷河鎮,還是一輛小汽車專門來接的。

這種魄力,秦艽上輩子但凡能有一半,也不至於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那熊樣。

***

秦艽發現,豆豆這孩子真的是過分理智了,就說感冒了喂藥這事吧,哪個兩歲多的小孩能好好喝藥的?

豆豆就能。

她不僅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哭鬧掙紮,不會把藥吐出來,她還能主動喝,隻要媽媽遞過來,她就麵不改色的喝下去,然後再慢條斯理接過媽媽遞來的清水,漱漱口,再喝幾口溫開水下肚,然後就若無其事跑出去玩了。

喝藥,就那樣吧。

還沒反應過來的秦艽:“?”

要不是已經喝空的小杯子真的什麽都沒有,地上也沒有藥液,她都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就連秦盼看著自家這小侄女,也覺得怪怪的,“三姐,你說豆豆會不會是舌頭嚐不出味道?”

秦艽想了想,深以為然。那麽,事情就大條了,她一個老中醫的閨女,她奶奶一個膠東大廚後人的重孫女,居然生出一個沒有味覺的孩子?

於是,接下來,豆豆就發現媽媽和小姨總是追著她喂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譬如酸得倒牙的老陳醋,甜得膩死人的冰糖,苦得掉渣的苦瓜,甚至還給她嚐了一根小辣椒……

救命啊!

她媽媽和小姨怎麽那麽笨,她們的嘴巴是嚐不出味道嗎?居然還追著她問這些東西是什麽味道?

討厭的味道!哼!

*

另一邊,衛生所裏。下午五點,藥田那邊準時收工,一群人嘰嘰喳喳回到衛生所,開始扒拉著算盤算進賬。

錢桂英的臉曬得通紅通紅的,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熱情,“咱們今天一共采收了……”算盤撥得劈裏啪啦。

省中藥公司有專門的藥材晾曬房和炮製車間,所以甘草都是挖出來就賣新鮮的,當天晚上就能運輸到分公司,絲毫不影響藥效。

“我聽說曬幹的都是三角一斤,咱們新鮮的能給到一角六分已經是總公司領導看在咱們秦副的麵子上了。”有人小聲說。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錢桂英,都想看她說點什麽。

她跟秦副別苗頭的事誰不知道啊,所裏的人精們全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甚至還有人明裏暗裏說秦副就是故意把她分派到最累太陽最曬的崗位,不然怎麽不讓其他人去呢。

要是平時,錢桂英肯定就要跳起來說幾句難聽話的,然後大家就有好戲看了,要是正說著被秦副聽見,那就更精彩了。

可惜,今天的錢桂英卻一反常態——沒順著他們期待的說秦副壞話。

有人拐了拐她,“喂,桂英姐你聽見沒?”

“聽見啥?”

同事們撇撇嘴,心說跟誰裝大頭蒜呢,不就是慫了嘛。

“嗯哼。”秦艽從門口進來,似笑非笑看著這幾個人精。

大家都暗叫不好,也不知道她在門口聽了多久,有沒有聽見她們說的話。

秦艽仿佛沒看見她們臉色,“桂英姐,今天一共賣出去多少?”

錢桂英連忙掏出記賬小本本,“今日采挖甘草地2畝整,收獲新鮮甘草4980斤整。”

當然,一般甘草是沒這麽大畝產量的,但種植大神鍾為民改造過的就是不一樣,即使曬幹也還能有兩千斤左右,這畝產量都快趕上很多省生長周期三四年的老甘草了!

秦艽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今日賣甘草總計入賬796元8毛。”

會議室內,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真……真這麽多?”

錢桂英白眼一翻,“怎麽著,不信任我你來算?”

“不是不是,桂英姐咱今兒才挖了兩畝,還有8畝沒挖呢,這要是全挖完,豈不是三千多塊?!”

“天爺喂,三千多塊都是咱們自己能分配的?”

“小趙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嘶,讓你掐你還真下死手啊!”

老錢爽朗大笑,似乎這麽多年的鬱氣都少了大半,“即使刨除種植成本、工人工資,咱們手裏最少也能落2500塊。”

這下,會議室都沸騰了,“所長這錢是都給咱們當福利嗎?”

“這福利怎麽分,是按工作量分工還是工齡?”

“不行,得按職稱和職級。”

“那不行,要說這所裏我也是老人了,我小三十年的工齡就因為不會考試,職稱上不去,平時工資比你們小年輕低就算了,怎麽現在幹一樣的活福利還比你們少,我老王第一個不服。”

“王醫生你也是,工齡長是工齡長,可你平時這兒疼那兒疼,也不是咱們……”

“啪”一聲,秦艽將筆記本重重地拍在桌麵上。

一瞬間,菜市場秒變秋後問斬現場。

老錢重重地咳了一聲,“具體的分配方案,我和秦副會出個章程,到時候在廠裏會議上討論,黨組同意才會實行,活還沒幹就先想著怎麽喝湯吃肉了,把你們能的……”

鴉雀無聲。

“況且,咱們以後都自收自支,掙一分花一分你們覺得像話嗎,怎麽說也得留出足夠後續花銷的流動資金才行。”

眾人全都不吱聲。

秦艽和老錢對視一眼,當即趕人,一直在會議室待到天黑,廢了好幾稿才理出個雛形來,晚飯都是秦盼給他們送來的。

當然,出了方案,他們也沒第一時間宣揚出去,先讓老錢帶著方案找領導過會和批示,獎勵太多別說其他科室有意見就是領導也有意見,獎勵太少又會打擊同事積極性,秦艽可算是想破了腦袋。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太陽穴都是突突的。她隻是個普通人,沒有小說女主角的運籌帷幄,她上輩子當家庭主婦,也不懂什麽商業運營,什麽利益分配,她隻知道,要是公布的分配方案有人不服,那事情將變得非常棘手。

現在還沒改革開放,他們這麽搞其實是鋌而走險,萬一真有人要計較,一鍋肉都得被壞,搞不好連鍋都給你砸了。

所以怎麽把每一方都照顧好,既能讓少幹的人不眼紅,又能讓多幹的人覺得付出是值得的,這是個問題。

“這鵝蛋,我去冷河鎮買的,你多吃點。”

秦艽一臉苦色,蛋類是優質蛋白和優質脂肪她知道,但也耐不住天天吃頓頓吃啊!

“多吃點,我聽老一輩兒說,鵝蛋大補,以後啊……”欲言又止。

“奶就是想催三姐,趕緊給生個大胖重孫唄。”秦盼抬頭說。

秦桂花一個筷子頭拍過去,“你懂個屁。”

“奶就是重男輕女的老封建,生男生女是由染色體決定的,是個隨機事件,是……哎呀,奶又打我,再打都不聰明了討厭。”

秦桂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閉死你的嘴。”

秦艽看秦盼委屈巴巴的,心裏也有點不得勁,幹脆直言:“奶也別浪費時間折騰這些,豆豆兩歲了,我不想生了,我和老賀都想好了,這輩子就這麽個孩子,我也隻會愛她這麽一個孩子。”

要說對男丁的執念,老太太是執著了一輩子的,不光嘴上說,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可對豆寶,她又一點不覺得她是女孩就不給吃不給穿,甚至秦艽能感覺出來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與寵溺,巴不得走哪兒都把豆寶兜在身上。

就說去年冬天,家裏的炕壞了,冬天冷得慌,她都是把豆豆的小腳放自己懷裏暖著,一直暖到天亮。

平時所有人都吃粗糧,唯獨豆豆能吃細糧,小饅頭小包子菠菜麵條換著花兒的做,每頓不是雞蛋就是鵝蛋或者大骨頭,骨頭敲碎都要把髓油吸出來喂給豆豆,更別說家裏有個什麽好的,永遠是豆豆先吃,她吃剩的才會輪到秦艽和老賀秦盼,奶奶基本可以一口不吃。

奶奶是愛豆豆的。

“不愛不愛,我誰都不愛。”拂袖而去。

秦盼紅著眼圈,小兔子似的,“三姐我是不是惹奶奶生氣了?”

“不用管,這種思想就是不能慣,咱們吃自己的。”

“對,不能慣,不能誰老就誰有理對吧?”吸了吸鼻子,秦盼惡狠狠地說,“三姐你真想好不生了?”

“嗯。”老賀都結紮了,肯定是不生的。

對於奶奶這種莫名其妙的脾氣,秦艽也壓根沒放心上,她總是要多失望幾次,才知道自己和老賀的決心。

倒是一旁的豆豆,見太奶奶好像生氣了,吧嗒吧嗒下地,追上去,抱著太奶奶大腿,使勁蹭。

原本還怒氣衝衝的秦桂花,一顆心頓時軟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