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爭執 他老婆他不該管管?

新裝修的三室一廳百來平大房子中,孟鳳梅從廚房端出一碗飯,遞給兒子於曉洋。

於曉洋抓過筷子,埋頭使勁扒飯。

“慢點吃,小心噎住,又沒誰搶你的飯!吃這麽快做什麽?”孟鳳梅看不慣兒子狼吞虎咽的架勢,忍不住嘀咕兩句。

她走到客廳玻璃窗邊,撩開窗簾往下望。

外麵是一條臨街的道路,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你爸怎麽還不回來?”孟鳳梅自言自語,沒指望隻有四歲的兒子接她話茬。

等她放下簾子,一回頭,於曉洋已經幹完一碗飯。

吃完飯的於曉洋放下筷子,拿旁邊紙巾擦擦嘴,從椅子上蹬下來,吵著鬧著要去找隔壁家的小哥哥玩耍。

孟鳳梅拗不過,開了門送於曉洋去隔壁鄰居家玩。

剛要返身回去,樓道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是出車的於忠明回來了。

孟鳳梅立即趕去廚房盛飯,“飯還是熱的,趕緊來吃兩口,今天怎麽這麽晚?”

於忠明摘下手套,回身把門合上,往餐桌邊一坐,提起杯子喝了好幾口涼茶,才接話:“送了一個遠客,耽誤一點時間。”

孟鳳梅已經把熱飯盛上來,神情有些凝重地叮囑:“太遠的單子不要接,安全要緊。”

“我知道。”於忠明說完迫不及待開始大口咽飯。

孟鳳梅正往他旁邊杯子裏倒茶,一瞥眼,瞧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沒好氣地笑罵:“嘁,父子倆吃飯一個樣,上輩子都是餓死鬼不成?”

於忠明大口咀嚼著,沒時間搭話。

等他幾口扒完一碗飯,盛飯的間隙才有空發問,“對了,你去找大嫂了嗎?大嫂怎麽說?”

“別說了,提起這件事我就來氣。”

孟鳳梅心裏窩火,在外麵需要忍著,在家裏可不需要,她口吐直言:“我就沒見過比你大嫂林香芬更小氣的人,我跟她說了,她不準備招待小姑子。”

於忠明一頓,“她不招待,那咱們招待。”

孟鳳梅立即不樂意了,“憑什麽?咱們也不招待!”

於忠明盛了飯,坐回餐桌,沉聲道:“於佩好不容易回國,娘家人總得請她回來一趟,不然外人會有閑話。”

“閑話?”孟鳳梅眉頭一挑,冷哼:“外人也隻會數落你大嫂,作為家裏的大哥,小姑子回來了難道不該大哥家裏招待?他們不招待是他們的問題,咱們別摻和。”

“我把話跟你說到前頭,你別出這個頭,到時候你大嫂反咬一口,指責你不顧大哥麵子強出頭,你有理都沒地方說!”

“再說了,你大嫂她精明著呢,招待小姑子難道不用花錢?小姑子從國外回來的,眼界高,一般東西拿不出手,得真花點錢招待,你大嫂就是不想瘦了錢包。”

……

聽著孟鳳梅越說越偏,於忠明臉上作色,“別把大嫂說成這樣,她也挺不容易。”

“嘿,你倒是挺會心疼人。”孟鳳梅沒好氣,“誰容易了?我容易嗎?你容易嗎?我說她摳門說她小氣你就護上了?這難道不是實話?”

“誰護上了,你這話說的……”於忠明不打算讓對話升級成爭吵,果斷閉了嘴,埋頭吃飯。

於忠明不接話,孟鳳梅倒是來了勁,恨鐵不成鋼地翻起老黃曆。

“我說你也真是老實,你大哥大嫂一家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幫著人家說話,你大哥一家早兩年就住上新房了,咱們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小窩,他們一家用得著你心疼?”

“你大哥在高級大酒店做大廚,工資高,又輕鬆,不知道比你在外麵辛辛苦苦跑出租強多少倍,他還把你大嫂也弄進酒店做服務員,他們兩口子賺的錢不比你口袋裏那點鋼鏰多?你心疼他們?”

“當初你大嫂連國營印刷廠的工作都敢辭,鐵了心要去大酒店做服務員,你就該知道她的行當多麽賺錢。這不,曉敏最近在學鋼琴,你知道一架鋼琴多少錢嗎?曉洋買個機器玩具我都要心疼半天,人家一架鋼琴說買就買了,你要是心疼他們,你就該先心疼心疼你兒子!”

於忠明心裏叫苦。

今天他算是捅了馬蜂窩,這孟鳳梅扯起老黃曆,一時半會不會停歇。

他隻想塞兩團棉花進耳朵,不然耳朵都要生繭了。

“照我說,這一切都怪老爺子,老爺子可真偏心,當初你大哥去酒店做廚師是他搭人脈,他怎麽就不考慮考慮你,給你也找個這麽好的工作?”

孟鳳梅越想越氣,“什麽好處都讓你大哥家占了,如今讓他們出麵招待招待小姑子都不願意,什麽人啊都是,鐵公雞都沒這麽摳!”

提到老爺子,於忠明趁機轉移話題,“最近有空,我去老房子看看。”

孟鳳梅皺眉,“你去老房子幹什麽?你晚上都要出車的人,哪天有空?”

“好久沒去了,過去看看。”於忠明含糊地說。

“去什麽去,不許去!你大哥去過嗎?老爺子對你大哥這麽好,你大哥不念叨,你念叨個什麽勁!”

孟鳳梅惡狠狠地說完,瞥了眼於忠明不太對勁的臉色,也察覺自己的語氣太衝了些,聲音放緩:“你就別去了,去一趟耽誤不少工夫,影響你出車,我去吧,我抽個空去看看。”

於忠明的神情終於緩和一些。

孟鳳梅見狀,給他倒了一杯茶,繼續道:“不過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嬸子在那邊照顧,老爺子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於忠明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急速地咳了兩下,似乎被水噎住了。

他拿餘光偷偷瞟了孟鳳梅好幾眼,想說些什麽,又猶豫著沒敢開口。

孟鳳梅早就瞧出他這副欲言又止的姿態,嗤了一聲:“想說什麽就說吧,我又沒拿膠布把你嘴巴貼起來。”

於忠明放下茶杯,直言:“你那嬸子,看上去脾氣不太好。”

“你什麽意思?”孟鳳梅剜他一眼,“那我是親嬸子,我知根知底,她脾氣雖然急躁了些,人幹活還是挺勤快,力氣也大,照顧老爺子不成問題。”

“再說了,我嬸子去照顧也不是一天兩天,老爺子不一直都好好的?要真有問題早就瞧出來了,你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這番話懟得於忠明低下頭,連連附和。

孟鳳梅嫌他瞎操心,瞪他好幾眼,起身去廚房燒熱水。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動靜之大,仿佛整個地板都跟著在震動。

孟鳳梅麵上不悅:“誰呀?”

這麽大動靜,小心把她家大門敲壞。

她走過去,拉開門,一陣風似的人物氣勢洶洶衝進來,她連退好幾步之後,站穩腳跟,才發覺湧進屋子的三人分別是她親嬸子,老爺子,以及剛回國的小姑子。

親嬸子梨花帶雨,淚流滿麵,一臉委屈。老爺子懵懵懂懂,東張西望,不知所謂。小姑子則滿臉冷漠,帶著一股討債的戾氣,仿佛有人欠了她幾百萬。

氣氛實在不太對勁。

這樣的情形下,孟鳳梅也沒了客套的心思,徑直朝小姑子發問:“怎麽了這是?”

於佩沒搭理她,推著老爺子走向於忠明,冷聲吩咐:“二哥,你把老爺子帶去房間脫了衣服,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

從於佩冰冷的眼神中,於忠明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雖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還是依言將老爺子拉去房間檢查。

孟鳳梅被妥妥地忽視,心裏有氣,轉身去責問親嬸子:“什麽情況?”

不等嬸子回答,先得到於佩冷冷質問:“這是你請的保姆?你親嬸子?”

孟鳳梅對上於佩冷漠的眸子,有點發怵。

這個小姑子長得高,往那兒一站,氣勢十足,又經常冷著臉,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不配她看一眼,高傲得很。況且她學習好,讀書多,一張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在她手裏肯定討不到什麽好處。

孟鳳梅和小姑子打交道並不多,她和於忠明交往的時候,小姑子讀高中,住校,經常不回家。

後麵她結了婚,第二年懷孕的時候小姑子就遠走他國,其實算起來,她和小姑子真不太熟悉,但大嫂林香芬對這個小姑子十分忌憚。

想想看,連林香芬都忌憚的人,那還是少惹。

可人家現在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有些事想忍也不能忍!

“是我請的,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孟鳳梅理直氣壯。

於佩瞥她一眼,“問題大了,你知道你自己親嬸子有暴力傾向,有虐待嫌疑嗎?”

孟鳳梅滿臉驚訝,轉頭看向自家嬸子。

保姆立即矢口否認,扒著孟鳳梅的胳膊訴苦:“鳳梅啊,你別聽她瞎說,我照顧老爺子照顧得好好的,她突然闖進來,還揚言要把我送去警察局,我什麽都沒幹啊!”

話未說完,於忠明拉著老爺子從房間走出來。

“怎麽樣?”於佩眉頭緊皺地問。

“胳膊上有幾處淤青,也不知道在哪兒摔的。”於忠明臉色不太好,他以為是保姆沒將人照顧好,朝著保姆投去一股埋怨的眼神。

於佩聞言,鷹隼般犀利的目光立即掃向保姆。

保姆做賊心虛,扯著嗓門搶先解釋:“這是前天老爺子半夜裏下床,黑燈瞎火的沒注意,摔了一跤造成的,不賴我!”

於佩望著還在狡辯的人,冷笑,“你不會以為是摔傷還是故意掐傷,醫院鑒定不出來吧?我隻要帶老爺子去醫院檢查一下就夠了。”

保姆心裏一點沒慌。

她覺得對方是故意嚇唬她,趾高氣昂地為自己辯解:“就算能鑒定出來,那你也不能栽贓是我打的呀,萬一是外麵的人打的呢?”

嗬,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於佩拿出攝像機,“看到了嗎,這個東西拍下了你剛才給老爺子喂冷飯、甩他耳光的全過程,你以為你能抵賴?”

此言一出,屋子裏陷入安靜。

於忠明和孟鳳梅此時也都從兩方的對話中了解全部情況。

無非就是於佩指責保姆虐待老爺子,保姆叫屈,覺得於佩冤枉人,於是於佩拿出攝像機,表明有確鑿的證明。

作為看客,孟鳳梅顯然也明白於佩的話更具有說服力。

她偷偷瞄了一眼於忠明,於忠明沉著臉,看上去有點動怒。

孟鳳梅思索一番,主動開口:“既然這樣,那我改明兒重新給老爺子找個保姆吧,嬸子你這兩天就先回去。”

保姆這才急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鳳梅啊,我是你親嬸子,你難道不相信我?我哪裏會幹出這樣畜牲的事情!”

“我天天盡心盡力照顧老爺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這樣把我打發了啊!再說了,最近工作難找,你讓我回去,在家裏吃幹飯,你伯伯壓力多大啊!”

孟鳳梅一臉為難。

當初她嬸子下崗,她也是好心介紹來給老爺子做保姆。

人是她親自介紹過來的,如今傳出對老爺子不好的事情,而且還是被小姑子當場揭發,不管這事是否屬實,於忠明心裏肯定有了隔閡,以後也不會放心把老爺子交給嬸子。

還不如趁機打發嬸子回家,了結這件事。

唉,給親戚介紹工作就是煩人,當時都是一片好心,現在反而惹上一身騷,她找誰說理去?

保姆見孟鳳梅不吭聲,哭喪著臉,繼續賣慘:“家裏的情況你也清楚,我要是沒了工作,家裏就要頂不下去了,鳳梅啊,你不可憐我,你也可憐可憐你伯伯,可憐可憐你堂弟。”

孟鳳梅有苦難言。

她俯下身勸告:“嬸嬸啊,你這兩天還是先回去吧。”

保姆拚命搖頭,委屈巴巴地繼續訴苦,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淒慘的人。

於佩看著這兩人來回拉扯,氣笑了。

“等等,你們該不會以為這件事就這麽輕輕鬆鬆的算了吧?”

被保姆推拉著的孟鳳梅心裏一愣,支支吾吾:“那小姑子你準備怎麽辦?”

於佩挑眉,冷眼瞥向旁邊的保姆,“我要讓她進局子。”

此話一出,屋內三人臉色驟變。

孟鳳梅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於佩話中的含義,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道:“小姑子,你這麽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於佩聳聳肩,“和你親嬸子的所作所為比起來,一點也不過分呢。”

孟鳳梅:“……”

孟鳳梅氣得差點喘不過氣。

她算是明白了,和這個小姑子談話,口頭上根本討不到好,她扭身竄到於忠明身邊,使勁使眼色,讓於忠明去做做思想工作。

於忠明對於孟鳳梅親嬸子的所作所為也心存不滿,但於佩堅持要將人送進監獄,這也有點出乎他的接受範圍。

“小妹……”他試著開口。

剛開了個頭,於佩睨他一眼,冷冷打斷:“二哥,我勸你別開口。”

她不會聽。

於忠明也明白自己這個妹妹是什麽脾性,被這麽一回懟,默默將話頭咽了下去。

孟鳳梅見自家丈夫在小姑子麵前這麽沒出息,大氣都不敢出,氣憤得要命。

趁著氣頭,狠狠警告:“於忠明,你要是讓我嬸子進了局子,我就跟你離婚!”

她親嬸子要是真為這件事進了監獄,那她還有什麽臉麵回娘家?

回去也得被父母以及一堆親戚的口水給罵死。

那相當於丟了整個娘家!

於忠明要是連這點主意都左右不了,那她幹脆離婚算了!

孟鳳梅高昂的離婚宣言如平地一聲雷,驚響在每個人耳中,讓原本冰凍的局勢雪上加霜。

房子裏靜得能聽出針尖落在地上的聲音。

片刻之後,於佩冷著臉接話:“二嫂,希望你清楚,不是二哥要讓你嬸子進局子,是我要送她進局子。”

“還有,你們離婚不離婚,與我無關,你要是想通過這件事來讓我心裏有愧從而妥協,那我隻能告訴你,你想多了。”

被說中的孟鳳梅臉上立即騰起一層薄紅。

她虛張聲勢地提高音量,放出氣話,的確有這方麵的考量。

沒想到這小姑子壓根不吃這一套!

孟鳳梅氣到了極點,沒處發作,漲紅一張臉,看上去極為不妙。

一直旁觀的保姆也終於明白這件事的關鍵其實並不在於孟鳳梅,就算孟鳳梅肯為她開脫,這個惹人厭的小姑子也會揪著不放。

小姑子底氣足的原因是因為手上有攝像機,這攝像機裏有證據,那砸了的話,證據就不存在了!

保姆眼裏閃過一抹狠色,暗暗下定決心。

她趁人不備,麻溜衝上前,搶了於佩手中的攝像機,抬手要砸。

“你砸吧。”於佩並不驚慌,反而看好戲似的看著她,“這東西兩萬多,你砸了,得按原價賠償,一分不少。”

“況且你砸壞了,我依然能弄出裏麵的數字錄像帶,證據依舊在,你砸吧。”

保姆露怯了。

對方似乎不像講假話。

兩萬多的東西,她還真沒膽子砸下去,家裏砸鍋賣鐵也賠不起。

於是她又慢吞吞地將攝像機還了回去。

眼瞧自己親嬸子被欺負成這種慫樣,孟鳳梅心裏一股鬱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她怒火上頭,口不擇言,對著於佩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小姑子,你出國留學,一走五年,逢年過節從來沒給家裏捎個信,也從來不關心老爺子,現在一回來就要開除保姆,你表現出這一股孝心給誰看?”

“不是我故意找你茬,既然你從前對家裏不聞不問,你現在依舊對家裏不聞不問不就好了?你這一回來,鬧這麽一出大戲,是想在家裏逞威風還是怎麽滴?”

“你出國留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哪裏能體會到家裏的難處?照顧老人多麻煩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這麽有孝心,你怎麽不直接把老爺子接去照顧?”

……

於佩靜靜聽她說完。

哼了一聲,冷靜開口:“想要我照顧老爺子?也行,老爺子每月的退休金和老房子的產權交出來,我可以照顧他。”

孟鳳梅聽到“老房子產權”幾個字,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她算是明白林香芬為什麽這麽忌憚小姑子。

這個小姑子根本軟硬不吃!

孟鳳梅技窮黔驢,轉身把於忠明拉進房間,催促:“快,快給你大哥打電話,讓他來一趟!”

總得來個人管管這個無法無天、油鹽不進的小姑子。

於忠明依言打了電話,不過幾秒,匆匆掛斷:“曉敏接的電話,說大哥不在家。”

孟鳳梅氣急。

難不成還沒人管得了小姑子?

她眉目一挑,又催促:“打電話給謝屹,快!”

他老婆他不該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