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保密 你當我傻子麽

“媽,哥說他不回來!”謝雪容的聲音帶著一股子刻意拔高的味道。

“你小點聲!”魏春蘭的責備緊追其後。

屋子不隔音,客廳裏母女倆的對話一字不落傳進房間。

於佩整理衣物的手稍稍停頓,啞然失笑。

謝屹這是和她杠上了?

幾年不見,這家夥脾氣越來越大。

開始跟她擺譜。

嘖嘖。

於佩加快手上速度,將行李袋裏幾套換洗衣物全部掏出來,疊好,放進衣櫃。

衣櫃裏一大半是謝屹的衣物,整整齊齊。

仔細一嗅,裏麵散發出淡淡的衛生球味道,有些刺鼻。

衛生球在國外早就禁用,裏麵含有萘、對二氯苯等化學物質,長期接觸對人體有害。

也不知道謝屹哪裏學來的習慣,瞎講究。

於佩將腦袋探進衣櫃中,翻箱倒櫃把散在角落的幾粒衛生球尋出來,用報紙包著,扔進垃圾桶內。

她聞不得這種味道,頭暈。

想想暫時要在這間房裏待一段時日,於佩不自覺將目光轉向房間內唯一梳妝櫃的抽屜。

生怕謝屹也在抽屜裏放了幾粒衛生球,她想也沒想,走上前直接將抽屜拉開。

抽屜裏沒有衛生球,隻放了兩張紙。

再拉開一些,光線湧進來,定眼一看,那不是紙,而是……二十塊錢?

於佩眉目一挑,將抽屜裏的二十塊錢薅出來,盯著仔細瞧了兩眼。

還別說,挺像她昨天被訛走的二十塊錢。

冒出這個想法,於佩不禁失笑。

哪有像不像的,錢都不長一個樣嗎!

準是謝屹隨手扔在抽屜裏,忘了拿吧。

正要放回去,敲門聲驟然響起。

魏春蘭扭捏地站在門口,臉上一臉歉意,艱難蠕動嘴唇:“佩佩啊,那個……”

似乎在斟酌如何解釋謝屹不回家。

於佩將二十塊錢放回原處,利索合上抽屜,直言:“媽,你和雪容的話我都聽到了,沒事的,他不回來可能是有自己的事情再忙,我不會多想,你也別為這事為難。”

“再說了,他不回來,難道我不能過去?等我忙完手上這件事,我就去找他。”

這番安慰的言語聽得魏春蘭心裏冒出一股感動。

她剛才從謝雪容嘴裏得知謝屹死活不願回家的情況,還在犯難該怎麽給於佩解釋這件事。於佩回來了,謝屹卻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沒想到於佩這麽體貼大度,沒因為這事發難,也沒有任何抱怨的言語,反而轉過來安慰她。

唉,自己兒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魏春蘭眼眶有些發紅,正要走進房間,想起於佩剛才的話,心裏突然一咯噔。

“佩佩啊,你要去忙什麽事?”這才回國一天,怎麽就有了業務?

於佩沒回答,隻小心翼翼從行李袋中捧出一台小機器。

那模樣,比捧著剛出生的寶寶更謹慎。

魏春蘭盯著從來沒見過的洋玩意兒,好奇走過來,瞪大眼睛觀望,看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這是什麽?”

於佩接話,“這是攝像機。”

“這和照相機有什麽不同嗎?”魏春蘭沒見過攝像機,但這個東西看起來和照相機有點類似,照相機她還是見過的。

“照相機拍出的照片是靜態的,這玩意兒拍出來的東西是動態的,就和你平時看的電視劇一樣。”

於佩這麽一解釋,魏春蘭更覺得神奇,“那這麽說,有這個東西,自己也可以拍電視劇了?”

還別說,真有人用這個拍攝短片。

於佩沒承認也沒否認。

想到於佩剛才視若珍寶的模樣,魏春蘭猶豫著問:“這東西很貴吧?”

於佩笑笑,“還好,不太貴。”

其實這玩意兒可貴了。

花了她三千多,美元!

換算成人民幣,得有兩萬多。

要是被她爺爺那個老頑固知道她花兩萬多買了這麽個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兒,指不定要怎麽數落她敗家。

不過如今這種數落她絲毫不會在意。

錢都是她自己賺的,她想怎麽花是她的權利。

於佩裝好攝像機,回答魏春蘭最初的問題,“我要去機場拍點證據。”

“證據?什麽意思?”魏春蘭不太懂。

“照片作為證據的證明效力低一點,要是有視頻,那就無可抵賴了。”

於佩這番沒頭沒尾的話,魏春蘭沒聽明白,但她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心裏隱隱擔憂,“佩佩啊,你在機場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不是什麽大問題。”於佩說著便要出門。

魏春蘭想多問問,又怕於佩嫌自己管得寬,她默默跟著於佩的步伐,將人送到門口,最後還是沒忍住,叫了一聲於佩的名字。

於佩回頭,望向魏春蘭,“媽,還有什麽事?”

魏春蘭盯著她手中的攝像機,猶豫片刻,支吾道:“你這事辦完回來,準備去看看你爺爺嗎?”

“不去。”於佩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反應早在魏春蘭意料之中,於佩和她爺爺的關係比陌生人還陌生。

隻是……

作為晚輩,與長輩鬧得太僵,是要被周圍人說閑話的。

冒著被於佩討厭的風險,魏春蘭終究還是開了口:“你爺爺生了病,你該去看看他。”

於佩聳聳肩,“他有他兩個寶貝孫子,想必用不到我。”

魏春蘭尷尬地挽挽頭發,“大男人哪會照顧人。”

於佩嗤笑:“他還有兩個欽點的孫媳婦,我大嫂林香芬聰明伶俐,我二嫂孟鳳梅勤勞本分,哪用得著我操心。”

魏春蘭沒再接話。

她望著於佩決然的背影,愣在原地,無聲歎息。

——

北城的天陰沉沉一片,風裏夾著沙。

明明上午還是豔陽天,下午說變就變,不給人一點反應時間。

孟鳳梅推著自行車等在花苑小區公告欄旁邊,瞧見一單元樓下竄出來的白色身影,她連人帶車飛奔過去。

“大嫂!”

林香芬從狹窄的樓道裏擠出來,餘光早就瞥見不遠處飛奔而來的人影,她抬頭平靜地掃了一眼對方,不鹹不淡地開口:“你怎麽來了?”

孟鳳梅聞言,在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她為什麽來,林香芬心裏難道沒數?

擱她麵前裝什麽裝?

壓下心裏一堆埋怨,孟鳳梅直奔主題:“大嫂,你真不準備接小姑子回娘家一趟?”

林香芬置若罔聞,神態自若地走向車棚底下,一邊蹲下身去解自行車輪的車鎖,一邊接話:“怎麽是我去接呢,她回國前明明隻打電話給了你這個二嫂,該是你去接才對吧?”

孟鳳梅臉上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住,她皮笑肉不笑:“大嫂,你這話說得有點沒道理吧,大哥是家裏的老大,現在小姑子從國外回來,照道理不是應該你們去接小姑子回娘家一趟嗎?”

林香芬已經把自行車從車棚裏推出來。

北城風大,才一會兒工夫,自行車已然披上一套灰色外衣。

她拍拍車座,吹掉上麵一層薄沙,一臉冷漠地回應:“既然你覺得大哥是家裏的老大,那為什麽小姑子回國前不打電話通知老大,隻通知你們呢?她隻通知你們,看來是更喜歡你們,想你們去接她回來款待她,我要是硬湊上去,豈不是不識趣?”

林香芬推著車要走,擺明了不去接人的態度。

孟鳳梅急了,追上去將自行車橫陳在前,攔住去路,焦急解釋:“那是因為她沒你們家號碼啊,她都多少年不回來,哪裏知道你們家新裝的電話號碼,她出國前也就記了之前家裏的老號碼,當然隻能打給我。”

林香芬聞言,冷厲地看向麵前的人。

隨即一聲哼笑:“喲,你還記得這事呀,當初是誰哭天搶地把家裏老電話霸占了?不能隻占便宜不付出吧?反正我隻知道小姑子之前是打電話給了你,她既然更喜歡你,沒有我去接人的道理。”

說完這番話,林香芬伸腿跨上自行車,拐了個彎,揚長而去。

氣得孟鳳梅在原地直跺腳!

她就知道,林香芬這個心眼兒隻有針尖大的人,一直還記仇當初分電話的事情。

呸,這個破電話,難用死了,三天兩頭掉線,有時候聽也聽不清楚,她勉勉強強應付著用了幾年,搞得她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林香芬就為了這事跟她置氣,連回國的小姑子都不去接,至於麽?

不接就不接!有什麽大不了的。

反正這事傳出去又不會壞她的名聲,人家隻會在背後議論林香芬這個大嫂不知禮數。

小姑子以後發牢騷也賴不上她,她已經做得仁至義盡,天王老子來了,她也不是沒理的一方!

孟鳳梅將自行車掉頭,心安理得地走遠。

剛出小區,卻劈頭撞上林香芬。

林香芬沒走遠,橫著自行車,停下等她。

“哦,對了,老房子賣了,要送老爺子去福利院的事情,你別發癲告訴小姑子,這位小姑子的脾氣想必你也了解,她修的法律學,如今是大律師,她要是鬧起來,老房子賣的錢,你我說不定一個子兒也得不到。”

孟鳳梅怒火中燒,“你當我傻子麽!”

兩人話不投機,唯獨這件事上異常默契。

相視一顧,從彼此眼中得到保障。

——

下午,於佩在機場找了個固定機位,偷偷拍下一段紅馬褂坑人的視頻。

上次的照片證據力度不夠,這次有視頻,總夠了吧。

她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警察局。

路上,出租車繞過繁華的市區中心,人流較多,速度變得緩慢。

百無聊賴中,企圖觀察街道這些年的變化時,於佩在街角猛然瞧見一個佝僂著的老人身影。

老人彎著腰,正埋頭翻著街邊垃圾桶。

周圍有人朝他指指點點,他渾然不覺。

出租車緩緩而行,擦身而過時,於佩看清了那張臉。

她無動於衷收回視線,正視前方。

出租車司機顯然也關注到路邊動靜,搖搖頭,歎氣:“唉,這年頭,還有人翻垃圾桶,家裏沒人照顧一下麽?作孽啊。”

於佩沒吭聲。

出租車司機又念叨:“這也不像流浪漢,衣服穿得這麽齊整幹淨,一看就是有兒有女的人,怎麽淪落到大街上翻垃圾桶?”

於佩繼續不出聲。

出租車司機似乎很有感觸,叨叨不停:“果然人老了就是受罪,兒女不待見,都嫌拖累,我以後要是老了,自己吞兩片安眠藥,早點解脫算了,不用受罪。”

於佩忍無可忍,“師傅,掉頭。”

出租車司機還沉浸在無限感慨中,陡然聽到車後一言不發的乘客出聲,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啊?掉頭?”

“嗯。”

於是,前方紅綠燈路口,本該直行的出租車拐了個彎,重新駛往繁華擁擠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