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想拒絕的 ◇

◎可他承諾過妻子◎

“林大夫, 我無甚毛病吧?”

褚昉辭別聖上後,直接找來林大夫處,要他診下脈, 怕自己果真有隱疾而不自知。

陸鳶身子已完全調養好, 他們這陣子夫妻和睦,也沒再用什麽手段避子,但這麽久了還是沒動靜,今日聖上問起他的年紀,他真怕一語成讖, 問題果真出在了自己身上。

林大夫號過脈, 笑道:“安國公身體康健,實在多慮了。”

褚昉鬆口氣,仍是疑惑地看著林大夫,那怎麽遲遲沒有喜訊呢?

林大夫知他疑慮何事,解釋:“這種事急不得, 安國公和夫人放平心態, 順其自然,不要繃得太緊。”

離了林大夫處,褚昉又約了賀震出來。

“你之前打算要孩子的時候,阿鷺讓你飲食注意,你可還記得方子?”

褚昉不看賀震臉上似笑非笑的試探神色, 故作不甚在意地說:“你長姐讓我問的。”

賀震哈哈笑道:“沒甚方子,就是別喝酒,多補養。”

他壓低聲音, 補充:“還有, 不能太頻繁, 得克製。”

褚昉麵色微微有些奇怪, 推開湊近的賀震,不耐煩道:“就問你一個方子,囉嗦一堆。”

賀震立即委屈道:“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嗎!”

隨即嬉皮笑臉地說:“將軍,我不想做龍武軍左驍衛了,老是得值夜,阿鷺說她晚上難受,想讓我陪著,我想調出皇城,你能不能幫我指個路子,怎麽跟聖上說?”

賀震以前在褚昉麾下,尤是佩服他洞悉朝事的能耐,雖在宮裏當差這麽久,遇到事情還是喜歡與他商量。

褚昉愣了下,龍武軍左驍衛可是天子倚重的近臣,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位子,賀震就這樣輕而易舉放棄了?

“想好了?”

賀震肯定地點頭,“想好了。”

“阿鷺很嚴重?”褚昉不好多問細節,但見賀震放棄高官厚祿也要陪著妻子,想來懷孕是件痛苦的事,忍不住多問了句。

賀震想了想,“反正阿鷺說不舒服,想讓我陪著,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陸鷺隻說過一次讓他陪著的話,賀震遂放在了心上,一直在考量怎麽跟聖上開口。

褚昉沒再多問,叫他跟聖上直說就好,聖上是個有人情味兒的人,當初提撥賀震也是看上他直爽忠厚的性格,應會體諒他。

“你隻管說自己的難處,聖上若問你想調去何處,你別多說,憑聖上做主就罷。”褚昉還是交待了句。

賀震應下,言還要去給阿鷺買果子吃,便要作辭,褚昉卻道:“一起,我正好也要買東西。”

“你買什麽?”賀震沒有多想,直接問。

褚昉卻沒回答。

街市上人來人往,小攤小販沿街叫賣,編的賣詞朗朗上口,抑揚頓挫,此起彼伏。

賀震在第一個買果子的地方要了一個三層的盒子,最底下一層分格裝著陸鷺喜歡吃的幾樣果子。

褚昉指著最高的一個多層盒,“我要這個。”

那漆木盒子方方正正,六層,放在地上,高度足足超過他膝蓋。

“將軍,你買的了這麽多麽?”這漆木多層盒隻能裝果子,平常人一般隻用兩層的就足夠了,他挑三層的還是因為阿鷺好吃零嘴兒,沒想到褚昉挑一個六層的,這得吃到什麽時候?

“買的了。”褚昉照著賀震挑好的果子品類裝了幾樣。

褚昉印象裏,少見陸鳶特別喜歡某種果子,她好像什麽都不挑,但興致也都一般般。賀震買的肯定是阿鷺喜歡吃的,阿鷺喜歡的,應該也適合陸鳶的口味。

到賣黎檬果的地方,賀震要了十個,正好鋪了一層。黎檬果乃舶來品,價格高昂,論個賣,十個果子便超過了底下兩層果子的價格。

“將軍,這黎檬果你別要了吧,酸的很,長姐不一定喜歡,但阿鷺特別喜歡,都能生吃呢。”

褚昉平常沒有關注過這些瑣事,對吃食更沒有研究,不知道這黎檬果到底是何味道,但聽說陸鷺特別喜歡,說不定也是陸鳶喜歡之物,遂沒聽賀震勸,要了二十個。

賀震奇怪:“將軍,你是在跟我較勁兒嗎,買什麽東西都要比我多一點才行?”

“我家中人多。”

褚昉雖這樣解釋,賀震仍是疑惑,褚家一百多口,真要分,這六層果子也不夠分呐,再說,果真是給家人分的東西,哪裏用得著他這個主君親自置買?

他就是在較勁兒。

將軍的好勝心真是無所不在啊。賀震感歎,看到賣糖葫蘆的小販,眼睛一亮,叫停那小販,要了兩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就那樣興高采烈舉在手中,樂嗬的像個孩子。

“阿鷺喜歡吃這個?”褚昉問,抬手去摘。

“不是,我喜歡吃,阿鷺陪我吃,她說兩個人一起吃才香。”

褚昉收回手,瞥了賀震一眼,萬萬想不到他一個八尺大漢,竟喜歡吃這甜膩膩的東西。

賀震買完糖葫蘆就走了,左手拎著盒子,右手舉著兩串糖葫蘆,紅紅火火,像花兒一樣。

褚昉一個人在街市轉,看見賣板栗的小販就停下來,嚐一顆,不合胃口,接著嚐下一家。

天色昏昏時,他才提著盒子回了家。

家奴迎過來接他手中的盒子,他沒丟手,叫人拿個火盆來,跨了過去,回到蘭頤院又換身新衣,叫人拿著舊袍子扔掉。

陸鳶起初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想到他那樣講究衣裝的人,這些日子進宮竟一直穿著同一件單袍,原來是為了扔掉嗎?

之前聽他提過,常去獄中和周玘議事,出獄之人是要跨火盆、燒舊衣去黴運的,而且有人忌諱正月裏去那些不好的地方,比如牢獄。

原來褚昉也有這個忌諱。

牢獄畢竟不是什麽好地兒,且上元節未過,還在新年之中,他忌諱也無可厚非。

早知如此,陸鳶會讓他上元節後再辦這事。

但他既扔了袍子,是不是說明不必再去獄中,周玘被放回去了?

陸鳶猜到了,卻沒有開口詢問,不想他辛苦這些日子,一回來,從妻子口中聽到的竟是對別的男人的關心。

“盒子裏裝的什麽?”

從他進門,那六層高的盒子很難讓人忽視,陸鳶方才給他找衣裳,沒來得及問。

褚昉好似就等她這句話,言偶然碰見了賀震,陪他一起逛了逛。

“順便買了些東西?”

陸鳶笑說著,打開盒子,最上兩層都是板栗,她拿出一個要剝,褚昉奪了去,單手一捏,三兩下就剝了幹淨,遞回她手心。

“不是順便買的。”

褚昉邊剝著栗子,邊糾正陸鳶的話。

他垂著眼,好像專注於剝開手中的栗子,神色認真,語氣也很鄭重。

他剝的很快,一個個金燦燦的栗仁源源不斷遞進陸鳶手心,陸鳶甚至吃不及,目光燦燦望著他。

他這次竟然想告訴她,他不是順便買的這些東西,是特意買的。

陸鳶唇角微微翹了下。

“味道熟悉麽?”褚昉忽然問。

陸鳶怔住,是問她栗仁的味道熟悉嗎?

栗仁不都是這個味道嗎?除非特別難吃的,不然陸鳶很少能分辨出來。

看她神色,褚昉便知她沒有嚐出來,心想莫非這栗仁涼了些就變了味道,恰巧見她右手捏著一個栗仁,尚未填進口中,撥過她的手喂進了自己口中。

陸鳶的手有點涼,他的唇有點熱。

褚昉的心思全在栗仁上,細品了會兒,看回陸鳶,“真不覺得熟悉麽?”

他嚐遍整條街的板栗,才挑中的這家,有些小販不給嚐,非要他買了再嚐,他隻好買一些,嚐一顆味道不對,送給眼饞的稚子,接著嚐下一家。

“和疏勒你愛吃的那家,有點像,沒覺得?”

褚昉有些挫敗地想,自己的味覺約是不太靈敏,挑來挑去,還是沒挑中妻子喜歡的口味。

“疏勒?”陸鳶怔住。

她以前在疏勒停駐時,確實會買一些栗仁吃,常去的那家小販腿有殘疾,家中還有老小要養活,她每次都會多買些。

並不是因為那家栗子多特別、多合她口味。

但褚昉竟以為她喜歡那種口味?

如此抽象的味覺,他是怎樣辨別出來的?

陸鳶又捏一顆栗仁填進口中,這次細嚼慢咽,想要學著分辨出味道。

可除了栗子味兒,她仍是嚐不出特別。

疏勒栗仁的味道,她早不記得了,印象裏就是普普通通的栗仁啊。

不過,她點了點頭,看上去像嚐到了久別重逢的味道,笑彎的眼睛泛著柔光,說:“確實很像。”

褚昉盯著她突如其來、頓悟一般的笑容,知她做戲,眉梢一挑,“你細說說,哪裏像?”

陸鳶笑容一滯,旋即恢複如常,又吃了顆栗仁,氣定神閑地說:“不可言傳,但,一見如故。”

難為她肯如此配合,褚昉不再追問,繼續剝栗子,剝好的栗仁放去她掌心,卻拿另一顆栗仁來吃。

放一顆,吃一顆。

褚昉瞥見妻子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心想,果然是要兩個人一起吃才更香。

兩人都不說話,房內隻能聽見栗子殼被捏碎的聲音,劈劈啪啪的,聽來很是雀躍。

“周元諾出獄了。”褚昉忽然說。

他知道妻子關心這件事,卻沒有主動問,但他想給她個交待。

他答應她的事,辦到了。

“嗯。”陸鳶聲音更柔軟了些,“辛苦你了。”

褚昉得了誇獎,唇角幾不可查地翹了翹,又提醒她:“後日我生辰。”

他能有個禮物吧?

陸鳶抿抿唇,目中映著燈燭的亮光,柔和且溫暖,卻隻是“嗯”了聲。

她已經備好禮物了。

“明日上元節,你可有安排,我無事,可陪你。”褚昉說道。

上元節自是要去看花燈的,還有各種遊戲,圖的就是一個熱鬧,但不知褚昉會不會覺得無聊。

陸鳶正要開口,聽褚昉先說了話:“聽說城南的奶奶廟很熱鬧……”

他說話少見地底氣不足。

城南奶奶廟是送子奶奶廟,確實很熱鬧。

陸鳶明白褚昉隻說了半截的話,善解人意地說:“也好,我們去拜拜吧。”

忽想到什麽,一時為難起來,幾次動了動嘴唇,又覺得難以啟齒。

褚昉察覺她神色,本來等著她主動說,左等右等見妻子仍是猶猶豫豫不肯開口,隻好主動問:“有事跟我說?”

陸鳶這才點頭,“等你生辰過了,我想和表哥們去一趟西域,近來百姓仇胡心重,長安的鋪子不賺錢,我們想跑一趟遠路,可能要半年時間……”

她知道他著急要孩子,卻也知道一旦有了孩子,她短期之內不能再跑很遠的商路,這次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褚昉沒有很快答複,坐在桌案旁,燭火映照著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情緒,隻能看見唇線抿得很直。

陸鳶知道他不情願,他在忍耐,他很想拒絕。

他們是夫妻,兩個人的事本就該有商有量,他是有權拒絕的。

陸鳶忖度著該怎樣說服他,想了一堆的理由,她是商隊少主,這些事該她操勞,之前表哥們已經替她分擔太多,她總要擔起應擔的責任……

“離開的具體日子,定下了麽?”沉靜之後,褚昉隻是這樣問了句。

他想拒絕的,可他承諾過妻子,不會再拘束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