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心中疑慮 ◇

◎崔太妃,好像很喜歡你◎

京城戒嚴兩個月後, 終於落定一件大事,聖上禪位太子,退居太上皇, 新帝登位, 尊號聖武皇帝,周玘領職諫議大夫,品階雖不高,但侍從讚相,可謂天子近臣, 越發忙碌起來。

陸鳶怕他過於辛勞, 熬壞了身體,常常會送些安神助眠的花茶,有時差家奴去,有時親自去。

這日,她如往常一樣親自分劑包好了花茶, 還給周夫人和周家兩位嫂嫂也帶了飲子, 正要差人送去,被妹妹阻下。

“姐姐,我有件事想請柳伯母幫忙,你陪我去一趟吧?”

宮內織染署總掌群臣、命婦朝會服飾之製作,約是響應新帝開源節流之政令, 一改由特定繡莊承辦的舊製,亦開始尋求與商戶合作,價低質優者得之。

雖是如此, 畢竟是朝官命婦的服飾, 不論衣料、紋飾、繡法皆有講究, 沒有經驗的繡莊不敢擅自毛遂自薦, 一旦出了差錯,虧損不說,很有可能送命。

但若有宮中所藏《輿服錄》作參考,這事就會容易很多。

而周夫人近來常常出入宮闈,陪崔太妃說話,她若肯出手相幫,這事應不難。

陸家繡莊一直是妹妹在打理,陸鳶聽她有這想法,自不會辭,姐妹二人相伴去了周家。

周夫人一如既往地和善可親,拉著陸鳶姊妹話家常,聽聞陸鷺所請,二話沒說便答應了,倒讓陸鷺有些難為情。

“柳伯母,要是實在難辦,您也不要為難……”

周夫人笑嗬嗬打斷她的話:“崔太妃與我年歲相當,很是聊得來,不用擔心。”

又說:“這麽多年,你們姊妹對元諾實在多有照顧,我幫這點忙又算什麽?阿鷺放心,我一定幫你把東西借出來。”

陸鳶笑道:“伯母客氣了,我們也沒幫什麽。”

周夫人誇句“好孩子”,又寒暄片刻,說到周玘的病,又說到崔太妃賜藥,忽想起什麽,熱絡地搬出一個小匣子,拿出一個玉鐲,比了比陸鳶手腕,笑道:“看來我沒估錯,給你戴正合適。”

周夫人便要給陸鳶戴上。

那玉鐲成色極好,一看就是上等貨,價值不菲,陸鳶忙推辭:“伯母,這怎麽行!”

關係再親近,畢竟還未進門,周夫人的禮也太重了,若給周家兩位嫂嫂知道了,難免會詬病周夫人厚此薄彼。

周夫人道:“怎麽不行?這是崔太妃賞的,我和你兩位嫂嫂都有,我戴不習慣這東西,特意照著你的手腕尺寸挑了一個,沒想到我眼光準的很,你戴正合適。”

說著話,不由陸鳶推辭,給她戴上了。

陸鷺卻從周夫人話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周家兩位嫂嫂都有玉鐲,這個給了姐姐,明顯就是拿姐姐當兒媳。

左右姐姐現在是自由身,和元諾哥哥成親是早晚的事,陸鷺遂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勸:“姐姐,你就別推辭了,這東西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戴的。”

又看向周夫人,笑嘻嘻說:“是不是伯母?”

周夫人情緒不明地笑了笑,又從匣中尋出一隻玉簪,亦是上等成色,直接給陸鷺簪去發間,說:“怎麽能少得了你的?”

“哎呀,伯母,這是真使不得!”

姐姐是周家準兒媳,收個玉鐲沒什麽,陸鷺哪裏敢收這樣重的禮,忙要拔下玉簪還回去,卻被周夫人按住手臂阻下。

“你們聽我說。”周夫人語重心長道:“你們就別騙我了,你們費在元諾身上的心思,便是受我一拜都受得。”

“我一直以為,妙生堂的藥價低是正常的,直到崔太妃要了元諾的藥方,命尚藥局配藥,我才知道,有幾味藥價格高的出奇,根本不可能以那樣的低價售出,這其中,必是你們姊妹在幫忙。”

周夫人握著陸鳶手臂,感激道:“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們對元諾的情義,我這輩子都不能忘……”

她說的動情,言辭懇切,幾度哽咽,陸鳶姊妹忙勸慰了一番,也都不好再推辭禮物一事。

周夫人接著說:“我讓人問了妙生堂的掌櫃,大致算了一下這些年你們姐妹貼補的錢,這幾日約就能籌出來,你們一定不能推拒。”

不待陸鳶說話,陸鷺嘴快,玩笑說:“不用了伯母,馬上就是一家人了,計較那些做什麽。”

周夫人仍是笑了下,“親兄弟明算賬,怎好叫你們如此吃虧?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知道了,如何還能心安理得?你們要是不收,我怎麽過意的去?要是讓元諾知道了,他怎麽抬得起頭來?”

見陸鳶仍有推拒的心思,周夫人接著說:“元諾如今也做官了,有俸祿,有職分田,加上聖上看重,隔三差五就給些賞賜,雖不能與你們相比,但這藥錢還能籌的出來,你們就收下吧。”

話至此處,陸鳶也覺再推拒便有居高臨下施恩於人的意味了,遂答允還錢一事。

陸鷺問道:“那元諾哥哥現在的藥都是宮裏配的麽?”

周夫人點頭:“聖恩浩**,實在是有些受寵若驚。”

陸鷺歡喜:“莫驚莫驚,元諾哥哥那麽厲害,這些都是應得的!”

周夫人亦很欣慰:“元諾確實爭氣,比他兩位哥哥強的多。”

話裏話外滿是自豪。

···

沒過幾日,周夫人就差人送來了《輿服錄》和陸家姐妹貼補進去的藥錢。

陸鷺興奮不已,捧著《輿服錄》往繡莊籌謀生意去了。

陸鳶卻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周夫人哪裏怪怪的。

聖上賜藥為近臣治病並無不妥,可崔太妃何故與周夫人如此交好?隻是因為年歲相近,聊得來?

崔太妃於當今聖上有救護養育之恩,據傳先帝在位時,聖上生母因巫蠱之禍坐罪死,當時隻有七歲的聖上也被接進宮內教養,是崔太妃一路從王府跟進皇宮,在波譎雲詭的宮城內護佑聖上平安,又伺機將他帶離皇宮,可謂勞苦功高。聖上登位後,崔太妃最受敬重,起居用度皆如太後製。

聖上看重周玘,多方厚賞籠絡,乃是朝堂事,崔太妃何苦多番賞賜周夫人?難道還是出於替聖上籠絡臣子的考慮麽?

可是,並不合理。這兼及周家嫂嫂的厚賞,未免過於隆重了些。

倒像,兒女親家之間的你來我往。

想到這裏,陸鳶心下一沉,再聯係還錢一事,她心中猜測越來越重。

她一向敬重周夫人,與她親厚的很,不願朝這方麵想,可種種跡象又讓她不得不疑。

這日周玘下值來看她時,她本想問問情況的,但見周玘眉心不展,似很憂慮,便忍下想問的事,關心道:“怎麽了,說話太直,得罪人了?”

諫議大夫那位子,很容易得罪人,加上周玘的性子,更容易得罪人。

此時已是七月流火,暑氣漸消,二人並肩走在沙堤上,綠柳斜垂,夕陽晚照,將並行的影子拉得斜長,卻並無交集。

周玘搖搖頭,道句:“沒什麽。”

說罷這句,他便隻是沉默不語,連腳步都沉重了些許。

陸鳶覺得周玘定有心事,不願再給他多添煩悶,遂絕口不提之前想問的事,陪他走了會兒,寬慰:“朝堂的事,我幫不到你,但你量力而為便可,不要憂思過重,傷了身體。”

聽來竟有些愛莫能助的無奈和自責。

周玘停下腳步,看向陸鳶,神情很是認真,甚至有些嚴肅,嚴肅得讓陸鳶有些陌生。

“淩兒,別這樣說。”

別用這樣的語氣,朝堂事本就是他的事,陸鳶幫不上很正常,根本無須自責。

“淩兒,你已經幫我太多、給我太多了,以後的路,陪我走就可。”

不要總想著替他遮風擋雨,那不是她必須承擔的責任。

陸鳶笑了笑,“你那麽嚴肅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惹你了。”

周玘麵色這才緩和了些,低頭忖了片刻,忽鄭重開口:“淩兒,我們成親吧,我不想等了。”

陸鳶愣住。

抬頭望他,時光好像刹那回到了四年前,好像他們之間從無任何阻隔,隻要她點頭,這姻緣即刻便能成。

但隻是一瞬,時光好像倏忽翻過四年,陸鳶神思一醒。

這四年裏,她嫁過人,且和離才兩個多月,坊間的流言蜚語尚未完全過去。

實不宜在此時再論婚嫁。

“元諾,我想等一年之後再說。”陸鳶認真道。

周玘看她半晌,沒再堅持,點點頭:“都依你。”

陸鳶心生愧疚,“是我不好,讓你等了這麽久。”

周玘笑了下,想走近她些,望了望沙堤上同來散步的人影,沒再近前,隻是說:“別這樣說,我甘願。”

二人相伴又說了會兒話,陸鳶始終沒有問出心中疑慮,且因周玘說出成親的話,她更疑心是自己多想,或許崔太妃與周夫人就是投緣親近罷了。

臨別,陸鳶說了自己近期離京前往汝州籌謀生意的打算,“之前就想去的,因京城戒嚴耽擱了許久。”

周玘從不阻攔她為生意奔波,隻是交待:“一切小心,等安頓下來,與我遞信。”

又說:“聽母親說,阿鷺想接宮裏的生意,若需幫忙,盡可開口。”

陸鳶點頭,猶豫了會兒,忖度著說:“崔太妃,好像很喜歡你?”

周玘神色微妙地變了變,旋即溫和如常,“隻是看在聖上的麵子罷了。”

陸鳶已經在自責朝堂事幫不上他,他不想她再受煩擾,他自己惹上的麻煩,自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