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聽她的 ◇

◎既然不和離,那就好好過日子◎

褚昉兀自糾結許久, 終於做下這個決定。

與其讓陸鳶夜不能寐、憂心至此,不如讓她親自去一趟周家,眼見為實, 從此安定心神。

這樁舊情, 越堵越重,或許疏·解才是正途。

而且方才,她很強硬地拒絕了他,或許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他想留住這一絲來之不易、微不足道的變化。

他想讓她,在他麵前做回自己。

陸鳶聽聞此議卻是心中一震, 不自覺顰了眉, 褚昉為何要去探望元諾?想要試探她?還是有別的考慮?

周家要應對長公主,已經很忙了,不能再讓褚昉去施壓搗亂。

“明日昭文啟程去書院,國公爺不是說好了去送他麽?”陸鳶平靜地提醒了句。

褚昉惑道:“昭文不等周……周三公子醒來再走嗎?”

“周家說已無大礙,且嵩嶽書院規矩嚴苛, 昭文已經推遲了幾日, 不好再推。”

褚昉默然,陸鷺和陸徽確實早就帶回消息說周玘無礙,可即便如此,陸鳶仍是憂心不減。

“你,不去看看麽?”褚昉沒再找借口, 直接問。

陸鳶默了會兒,淡然無波地說:“國公爺,我知道自己是褚家婦。”無須如此試探。

停頓片刻, 沒等到褚昉的反應, 陸鳶又道:“國公爺既不肯和離, 難道要一輩子記恨我與周三公子?”

褚昉仍是不發一言, 陸鳶卻轉過頭來看著他,眸中似碎星閃爍,分不清是光亮還是虛影,“國公爺,既然不和離,那就好好過日子,好麽?我會忘了周三公子,你也不要再介意這樁事,我們,重新開始,好麽?”

褚昉心頭忽拂過一縷清風,驅散了陰雲,一時朗月入懷。

他伸手攬過妻子,輕輕撫觸著她的頭發,溫和的語氣中帶著絲柳暗花明的快·慰,應了句:“聽你的。”

陸鳶輕嗯了聲,道句“睡吧”,翻離褚昉懷抱,像往常一樣麵朝裏側。

褚昉眉心微蹙,卻並沒強迫妻子,她既已決定忘了周玘,他總該給她些時間。

許是心神安寧的緣故,褚昉很快入了睡夢。

聽到他熟睡的酣聲,陸鳶稍稍籲了一口氣,他方才,對她的話信了幾分?真的不會再記恨周玘嗎?

···

從長安至嵩嶽僅有三日馬程,適逢春日,陸家兩個小郎子鬧著要去送小叔叔,陸鳶也有意讓兩個侄兒去書院見識一番,遂沒拒絕。

臨出發,陸鳶又朝妹妹看了眼,雖什麽話都沒說,但陸鷺知道姐姐在擔心什麽,會意地點點頭。

她會在家等著元諾哥哥的消息,等他一醒來,就給姐姐遞信。

送走陸鳶一行,陸鷺直奔周家。

周玘下半晌醒來,看見陸鷺守在旁邊,下意識四下環顧,見除了韓、尹兩位大夫,還有兩個麵生的禦醫,心知約是長公主派來的,衝那二人略略頷首施禮,道句辛勞。

幾位大夫又一番切脈後,囑咐多加休息便散了去,兩位禦醫臨走還頗有深意地看了看陸鷺。

周玘察覺他二人目光,也朝陸鷺看了眼,認真解釋說:“她自小跟著我玩耍,如我親妹一般。”

其中一位禦醫忙笑著回應:“難怪難怪,這位姑娘這幾日總來探望,其心可憫。”

待送走禦醫,房內沒了多餘的人,陸鷺搬個杌子坐在周玘跟前,先是詢問了一番,確定他已無礙才問道:“你跟那兩個老頭說那麽多做什麽?就讓他們以為我要嫁你,好叫那什麽華陽縣主死心!”

周玘輕笑一聲,“你是大姑娘了,又有婚約,怎能隨便擔這樣的名聲?不過,他們想必也不會信,隻當我此地無銀三百兩,怕是還要牽連你,你提前與那賀小將說一聲,莫叫他誤會你。”

陸鷺偏頭哼一聲,“我才不怕呢。”

周玘微微笑了下,默了少頃,又問:“你姐姐這幾日,過得如何?”

“姐姐特別擔心你,都怪安國公那個討厭鬼,要不然姐姐一定會來看你!”陸鷺提起褚昉就一肚子氣。

周玘搖頭:“我是問,安國公有沒有為難你姐姐?”

“什麽意思?他好端端地為何為難我姐姐,他敢為難我姐姐,我就去告禦狀!”

周玘看陸鷺反應,猜想陸鳶應該沒事,心下一鬆,這才說:“你以後在安國公麵前,別再維護與我,有些事情,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至少,從他說出陸鳶視他如兄長的時候,已經知曉他和陸鳶前緣匪淺。

陸鷺愣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周玘話中所指,一時慌神,“他知道我姐姐喜歡的是你?那他……”

後半截話將出口,想起姐姐交待,陸鷺又咽了回去,隻罵了句:“真是個王八蛋!”

周玘卻沒說話,微垂著眼皮似有所忖。

“元諾哥哥,那現在怎麽辦?他會不會虐待我姐姐,然後再找你麻煩?”陸鷺擔憂地問。

周玘搖頭,褚昉若真想找他的麻煩,不會放棄吏部選試這個好時機,隻要以探病為名請一位禦醫過來幫忙,讓他醒來或許有些難度,讓他至此昏過去卻是輕而易舉。且依褚昉行事來看,他約是別有用心。

“阿鷺,你且回去歇歇,我要準備一下明日的選試。”

一般而言,吏部選試不會再出意外,但他這一病,恐怕整個朝堂都以為他弱不禁風,他得再用力一些,讓聖上不舍得因他的病而放棄他。

陸鷺交待他別太勞累後離了周家,才出巷口,見賀震抱臂而立,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賀震一句話不說,一雙眼睛如寒潭盯著陸鷺。

“你幹什麽這樣看我!”陸鷺迎著他的目光質問。

“你跟這狀元郎什麽關係?”賀震冷聲問。

賀震在陸鷺麵前從沒發過脾氣,向來都是笑嗬嗬的,今日這般冷著臉,著實惹了陸鷺厭煩,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你管的著嗎?終究我還沒嫁你呢,你有什麽資格管我!”陸鷺氣哼哼推開擋路的賀震。

“今日不說清楚,別想走!”

賀震扯著陸鷺手臂,也不管她如何掙紮,直接把人帶到巷尾角落裏,長腿一伸抵在牆上,把人圈在了方寸之地。

“連著四五日了,你天天往這跑,你眼裏還有我嗎?”

賀震凶巴巴地責問,陸鷺怎會示弱,仰頭與他對峙:“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去望月樓喝花酒,我說你什麽了嗎?”

賀震擰眉,“你調查我?”

“我查你怎麽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虛什麽?”陸鷺氣得小臉通紅。

賀震有一瞬心慌,立即辯解:“我是去喝酒了,但我從沒留宿,你到底查清楚了沒有,別血口噴人!”

陸鷺在氣頭上,才不管賀震如何辯解,說道:“你愛留不留,愛宿不宿,愛跟誰好跟誰好,我不管你,你也別來管我!”

賀震沒料想陸鷺竟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一時氣急,重重抬腳又重重落下,直踹掉了一層牆皮,“你說什麽渾話!”

陸鷺隻覺耳邊轟隆響,差點以為牆被他踹塌了,嚇得愣在原地,呆呆望賀震片刻,一把擰在賀震高高支起來的腿上,怒道:“你凶什麽凶!”

陸鷺掐著一星點兒肉轉圈擰,似要把那塊兒肉生生揪下來,賀震痛得嘶聲吸口冷氣,忙收腿閃避,陸鷺卻趁機推開他溜掉了。

“你!”

“沒見過你這麽刁蠻的!”賀震實是氣狠了。

陸鷺駐足,回頭看賀震,眉心已揪做一團,忽摘下頭上戴著的絹花朝賀震砸去,“我就是這麽刁蠻,你有種就去退婚!當我稀罕你麽!”

“退婚就退婚!你等著!”

話趕話,賀震一時口快,一句話沒過腦子,就這麽丟了出來。

“等著就等著!不退是狗!”

陸鷺胡亂抓起一把地上的石子衝賀震砸了一通,氣呼呼地跑走了。

賀震想都沒想,拔腿追了幾步,忽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麽話,愣在原地。

他看看手中攥著的絹花,懊惱地捶了自己一拳。

···

春日晴好,道旁山花爛漫,芳香清冽,陸鳶沒有乘車,而是穿了一身胭脂色騎裝,打馬緩行。

兩個小郎子也不想坐馬車,都鬧著要騎馬,元郎已學過馬術,會些技巧,隻是身量尚不足以馭馬,陸鳶不敢叫他們獨自騎馬,便與陸徽一人載一個。

二郎與陸鳶同騎,躍躍欲試總想奪過馬韁控馬,陸鳶不給,他隻能無奈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

褚昉抓準時機,誘哄二郎:“過來與我同騎,我教你控馬?”

這一路行來,他像個透明人一般,連二郎都不往他跟前湊了。每次明明看著陸鳶姐弟笑談,他一走近,他們總是戛然而止,然後各自尋個借口散去。

陸家姐弟姑侄似是築起了一道高牆塢壁,他在牆外徘徊,找不到融進去的門道。

二郎畢竟年紀小,又實在想控馬,期待地看看褚昉,又去探哥哥和小叔叔神色,見他二人都扭過頭來震懾他,想了想,沒有回應褚昉,怏怏低下頭去。

小叔叔和哥哥不準他跟姑父玩,不然就再也不理他了。

陸鳶不忍小侄兒如此失落,讓出一半馬韁給他。

二郎頓時喜笑顏開,雖隻握著半截馬韁,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灌在兩條小腿上,噔地一夾馬肚,高喊一聲“駕”。

馬兒一聲嘶鳴,一陣風似的朝前疾馳而去,霎時將陸徽等人撇在後頭。

陸徽打馬要追,褚昉已先他一步追了出去,留下一句“護好元郎!”

道上行人雖不多,但偶有農人趕著排子車來往,陸鳶怕衝撞了他們,勒緊馬韁想讓馬兒停下來,奈何二郎興奮至極,一個勁兒地夾馬肚喊“駕”。

馬兒越跑越快!

“二郎,不許打馬!”

這話才說罷,轉過一個路口,恰撞上一個農人推著架子車,陸鳶緊急勒轉馬頭,進了旁側的林子裏。

“低頭!”

林中枝椏交錯,極易傷人,陸鳶既怕侄兒不慎摔下馬,又怕樹枝掃傷他,一手緊緊箍著他,前傾身子擋下可能的危險,另一手勒住馬韁,卻已然製不住失控的馬兒。

“姑姑,我怕!”二郎被馬顛得起起伏伏,惶懼不已,嚎哭起來。

枝影橫斜,陸鳶視線受阻,看不清前路危險,卻也不敢輕易棄馬,怕摔著二郎,隻能寄希望於勒停馬兒,但她單臂力量不足,一時無措。

眼見前方一叢茂盛的枝椏,陸鳶一咬牙,已決意以身作擋護下二郎,忽覺馬背上一沉,緊接著身側環來兩條堅實的臂膀,將她和二郎圈在其中,手中的韁繩也被身後人搶了去。

褚昉單臂攏著陸鳶姑侄,另隻手勒轉馬頭,避開了前方橫掃下來的樹枝。

馬兒掙脫不開褚昉的控製,隻能隨著他扯韁繩的方向不住打轉,原地轉了幾圈後停了下來。

“可有受傷?”褚昉這才問。

陸鳶搖頭,又去詢問二郎身上可有痛處,二郎哭著點頭,說屁股疼。

大約是被馬顛的了。

陸鳶哭笑不得,柔聲哄說:“再忍忍,出了林子,你去坐馬車。”

二郎卻立即止了哭聲,搖頭:“不,我要騎馬!”

陸鳶再要笑他屁股疼得輕,聽褚昉道:“隨他心願吧,我來控馬。”

兩大一小共乘一騎出了林子才意識到一個問題,褚昉打馬進林,為護下陸鳶姑侄棄了自己的馬,現下那馬跑沒了影蹤。

“國公爺,你帶二郎騎馬,我去乘車。”

陸鳶想要下馬,被褚昉攬腰阻下。

“二郎離不開你。”褚昉沉吟片刻,終於找到一個自認天衣無縫的借口。

說罷這句,餘光瞥見自己那馬在林子裏遊遊****,褚昉忙打馬快走幾步,遠遠避開林子,免得陸鳶發現那馬。

褚昉擁著陸鳶姑侄打馬緩行,瞧上去竟像出遊踏春的一家三口。

風拂楊柳,吹麵不寒,褚昉不動聲色攬緊妻子,眼梢攀上些舒爽明朗的笑意。

“姑父,小叔叔把你的馬找回來了!”

身後傳來元郎興奮的呼喊。

褚昉眼角一僵,手下用力,越發攬緊了妻子。

作者有話說:

陸妹妹:退婚!不退是狗!

賀小將: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