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要去探病 ◇

◎周玘比她的生意重要◎

“姐姐, 元諾哥哥病重!”

陸鷺關好門,才敢與陸鳶細說:“大夫說是昨晚喝酒的緣故,長公主府得到消息也派了禦醫過去, 但現在元諾哥哥昏迷不醒, 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陸鳶無意識撥亂了手中的算盤,抬步要出門,到了門口才覺不妥,忙問:“尹大夫和韓大夫已經去了嗎?”

這兩位大夫是周玘的主治大夫,相伴多年, 對周玘的心疾最是熟悉, 有他們在,多少有些勝算。

陸鷺點頭:“已經過去了,昭文也過去了,我,我想你, 也去看看元諾哥哥, 你知道,他最想見的是你……”

陸鳶站了會兒,搖頭:“我不能去,你去,去守著他, 叫他不要放棄……”

陸鳶再說不下去,咬緊了唇,合上眼睛逼回將要湧出的淚, 推著妹妹往外走:“阿鷺, 再幫我一次……”

陸鷺握住陸鳶手臂, “姐姐, 你別怕,我有辦法支開安國公,你就去一次,去看看元諾哥哥,求你了!”

陸鳶甩開她手,急切地說:“我不能去,你別再說了,快去看他!”

陸鳶不由分說推走了妹妹,看著她打馬離開,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仍然呆呆立在原地。

心裏空落落的。

“長姐,阿鷺她沒什麽急事吧?”

直到賀震問話,陸鳶才回神,稍稍緩和了麵色,說:“沒什麽事。”

賀震看出陸鳶心不在焉,衝褚昉遞個眼色,示意他關心一番,而後尋個借口告辭。

褚昉並不知陸鷺來意,隻當她因誤殺孫嬤嬤的事害怕,這才來找陸鳶,遂寬慰說:“別擔心,我會處理的。”

陸鳶回頭看他,努力安定心神想他話中意思,問:“處理什麽?”

褚昉微微垂下眼皮,“我欠你一個公道。”

陸鳶想了片刻,意識到他在說鄭孟華下藥一事,心下考量須臾,說:“國公爺若真覺得欠我一個公道,那就兩清吧,望你別再計較我沒有喝藥的事,我也不會記恨你包庇表姑娘。”

她不想為他生兒育女,拒絕調養隻是為了離開褚家,可褚昉既已知曉周玘的事,必然會將此事算在周玘頭上,若能借鄭孟華之事稍稍驅散褚昉心中對周玘的介意,這個公道不要也罷。

褚昉點頭,看著陸鳶認真說:“那種事,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最初知道她騙了他時,他確實憤怒不甘過,可後來,更多的是慶幸,慶幸她沒有喝藥,沒有中毒。

陸鳶想給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卻隻是彎了彎唇角,帶不出半點笑意,借口還要看賬本,讓褚昉自作消遣,把自己關回廂房。

她確有很多事要處理,生意上的損失、死傷護衛的撫恤所費都需核算,茶酒經營也需謀求與官府合作,可是她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阿娘,容我偷會兒懶吧。”

陸鳶按著鬢角自言自語,心亂如麻。

周玘不是說就喝了些許,無礙的嗎?怎麽又昏迷不醒了?長公主也派了禦醫過去,是想探探虛實,看周玘病情真假嗎?

陸鳶自知枯想無用,卻又忍不住去想,不覺竟蹉跎了幾個時辰,夜色已至。

小廝敲門送來晚飯,身後跟著褚昉。

陸鳶無甚胃口,匆匆吃了幾口,說句“國公爺慢用”便離席看賬本去了。

褚昉隻當她為生意煩心,並沒出聲打擾,很快吃完飯,命小廝收拾殘羹,隻留了一碟栗仁。

他並沒多言,隻是把栗仁放在了陸鳶左手邊,見她鎖眉專注於賬本,沒再多留,關上門出去了。

聽到他離開,陸鳶才鬆了口氣,煩躁地掃一眼栗仁,遠遠推開去,勉力鎮定神思,細想周玘的病。

陸鷺和陸徽都已去看他了,今晚必定能帶回消息,到時候問問便罷。

想到這裏,陸鳶才勉強靜下心,稍稍有了精神,繼續想算生意上的事。

···

康延植收到賀震消息便來了福滿樓,心中不免奇怪,褚昉借的五百兩銀子已經還了,找他還能有何事?

兩人互相見禮後,康延植便直接問:“不知將軍約見康某所為何事?”

他作為商隊高層決策者之一,這段日子也很忙。

褚昉也不拐彎抹角,直入主題問:“你們少主最近可是遇到了難事?”

頓了一息,怕康延植想歪,補充:“生意上可需幫忙?”

康延植想了下,看著褚昉問:“將軍知道我們少主是誰?”

褚昉這次沒再別扭,頷首承認。

康延植卻笑了:“既如此,將軍何必舍近求遠,何不直接問少主?”

褚昉摸了摸鼻子,一時無言以對。他哪裏是沒有問過?問不出來罷了。

褚昉避而不談舍近求遠的事,對康延植道:“若果真有難處,用得到我,隻管說來。”

康延植有所顧慮,一來商隊生意畢竟是機密,不便與外人道,二來,陸鳶作為少主,又是安國公夫人,憑著兩層身份都不曾說與褚昉的事,他怎好透露太多?

褚昉察覺康延植的猶豫,想到自己之前給陸鳶定下諸多規矩,告誡她不準借褚家權勢謀生意,才致她凡事獨擔,生意之事更是處處避諱他,想必康延植也有此顧慮,才不肯與他開誠布公。

“夫人最近有些煩心,我不欲她傷神,想替她排解一二。”

見康延植仍有疑惑,褚昉隻好接著說:“你該了解她為人,她不喜麻煩別人。”所以才沒有跟他說。

話至此處,康延植會意地笑了笑。

安國公怕是做了什麽錯事,想借此示好。

若說生意上的難處,自然是有的,損失和債務自不必提,現下便有一樁生意,若能得安國公助力,大約就能平穩拿下,不必如之前籌謀的再等一年。

茶、酒生意向來利潤豐厚,朝廷看重這點,不僅新設稅茶法,還欲將一部分生意收歸官營,與鹽鐵同。茶酒商也都想借此機會一躍成為官商,從此既富且貴,故而競爭十分激烈。

康氏商隊名下的茶酒莊自然也想爭取這次機會,在前期準備上下了很大功夫,若單論實力自是遙遙領先,但若論及官場人情,則弱了些。

主管此事的度支侍郎意欲扶植表親做這第一代官商,康氏商隊勢不如人,隻能等勢,已經決定此次陪練,在度支侍郎麵前混個臉熟,爭取來年入選官商。

褚昉平常雖不關注這些,但對那度支侍郎有所耳聞,“就是那個畜養了上百美妾的黃侍郎?”

度支侍郎與戶部侍郎平階,雖隻是個四品官,但度支部常與各色商賈打交道,自然要比很多清水衙門富裕得多。

康延植點頭,褚昉又問:“他那表親可夠資格做這官商?”

康延植無奈地笑了下,“比他有資格的,不計其數。”

褚昉沒有多問,心知度支侍郎徇私無疑,而商賈們敢怒不敢言,約有兩層考量。

一來怕徒勞無功,不僅動不了黃侍郎,還惹他記恨,以後恐更加難做;

二來,就算能如願扳倒黃侍郎,出頭的商賈也會落得一個以民告官的名聲,水至清則無魚,在度支部那個位置上,憑誰也難兩袖清風,新任侍郎就算再清正,對那出頭的商賈總歸要生些忌憚。如此,那出頭之人不僅絕了自己的前程,更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而忍過這一時,待那黃侍郎私心得逞,再投其所好,或許還能謀求更為長遠的利益。

但這事若借力朝官,就會容易很多。

黃侍郎立身不正,又占著一個肥差,朝中盯著他的人不在少數,隻是苦於沒有證據罷了。

這種人料理起來不難。

“你們好好準備官商事宜,黃侍郎交給我來辦。”褚昉說道。

康延植並不懷疑褚昉在朝堂上的能耐,欣然應下,道:“若那黃侍郎落馬,必能警醒新任侍郎,隻要他秉公辦事,這樁生意我們誌在必得。”

“這是你們該得的。”褚昉忽想到一事,又問:“你們難道沒想過請嶽丈幫忙?”

康延植又是無奈一笑,“陸伯父那性子……”

陸鳶若果真因這事求到父親麵前,他要麽讓她去求褚昉,要麽讓她忍一時放眼量,他畢竟剛剛升官,那頂烏紗帽寶貝著呢。

褚昉會意,沒再追問,交待康延植不要跟陸鳶提今晚的事,本來他也就是為朝廷除去一個蛀蟲而已,並沒給予實質性的幫助。

褚昉沒再拖延,待那黃侍郎敲定官商人選,果為他那表親後,便暗中命禦史彈劾此事,一經調查,罪證確鑿,還牽出許多樁前罪來,黃侍郎被免官入獄,官商之事隻能再議,康氏商隊自然成為首選。

這個消息著實讓陸鳶心頭清明幾許。

但她實在歡喜不起來。

周玘已經昏迷四日了,雖然陸鷺帶回消息,說一切隻是周玘擺脫姻緣的苦肉計,可陸鳶仍免不了擔心。

長公主是何等人物,還派了禦醫在周家守著,就算是苦肉計,若不凶險一些,如何能瞞過長公主?

再過一日,就是吏部選試,周玘必須在選試之前順理成章地醒來,才能既不讓長公主生疑,又不致荒廢前程。

明天他能醒來嗎?

夜色已深,帳中一片漆黑。陸鳶無絲毫睡意,望著帳頂,心中隻此一念,一時疑周玘到底能否醒來,一時又堅信他定能醒來,翻來覆去終拋不開一個他。

褚昉就躺在她身旁,也望著黑魆魆的帳頂。

連續四個夜晚了,他的妻沒有合過眼。

連昨日康氏商隊成為官商的消息都沒讓她有片刻歡喜。

他知道周玘生病,知道她為周玘擔心,可他卻抱著一絲幻想,或許他抓緊料理了黃侍郎,早日幫康氏商隊成為官商,這份歡喜當能驅散幾分她對周玘的憂慮吧?

她可以心中無他,但隻要漸漸放下周玘,於他而言,便是希冀之光,燦燦之途。

可他此刻明白,在陸鳶心中,周玘比她的生意重要。

褚昉忽地握緊了拳頭,掀去被衾,覆身過去。

陸鳶猛不丁身上一沉,下意識推著褚昉胸膛,“你做什麽!”

約是這幾日褚昉沒有迫她的緣故,又或者覺得這是在陸家,自己的地盤,陸鳶聲音不禁帶出些理直氣壯的拒絕來。

褚昉愣了下,不知為何心中的怨氣竟因她這急怒的嗔怪散了些許。

這感覺,莫名舒暢?

然下一刻,陸鳶的語氣又像從前那般溫溫吞吞,沒有一絲情緒。

“國公爺,我這幾日不舒服。”

褚昉皺眉,停頓片刻,去解她寢衣衣帶。

陸鳶攥住他手,“國公爺,我不想。”

褚昉又停頓了許久,沒有繼續下去,卻仍是擁著她,說了句:“那便睡吧。”

兩人安靜躺了片刻,見褚昉果真歇了那心思,陸鳶才鬆口氣,卻在此時聽他說:“明日,我去探病,你可要一起?”

探病?探誰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