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信任
周時正在白板上寫寫畫畫的時候,關國棟進來了。
“想通了沒有?”他站在周時身後看了一會,小聲問道。
周時沒回頭,回答:“很多條線斷了,很多疑問還沒解開,不如老師幫我一起想想?”
關國棟這次卻不像以往那樣,馬上給予周時急需的鼓勵和肯定。他沉吟了一會才說話:
“我要回省廳了,下來的時間太長,案子卻遲遲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剛才已經通過電話,調令隨後就到,可能上麵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了。”關國棟拍了拍周時的肩膀,歎息一聲:“今天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我隨時奉陪。”
周時似乎是沒聽出關國棟話中的憂思,一隻手拿起筆往白板上敲了敲,另一隻手端在下巴上,眼睛自始至終都沒離開白板:
“老師,您看,譚滿的案子,我梳理出了幾條線。”
在周時的專注帶動下,關國棟暫時甩掉剛才省廳的那通責備,將注意力集中到這些字上麵來,隻見白板已經被周時寫得滿滿登登的。
一、班主任——時間線疑點——可證明譚滿無作案時間。
二、實習生沈銘陽——偷換證據——已死亡
三、人證李建——證詞與班主任相矛盾(存疑)——已出國聯係不上
四、高強——辦案流程無問題(暫定)
五、法官——審判流程無問題
六、法醫——證據提取無問題”
需解決的疑問:
1、筆記本電腦出現在譚滿家中發布熱搜(第三人?)
2、王青澤被扔的紙條(第三人?2 個?)
3、襲擊孟開良刀柄上和紙條上的譚滿指紋(如何複刻的,誰做的?)
4、譚滿死前會見的人是誰?是否與給沈銘陽假證的為同一人(真凶?)
5、沈銘陽死亡是意外還是被害?是否是凶手滅口?
6、王青澤為何被威脅?是否與譚滿案有關?
7、待補充
看完這些,關國棟又忍不住自豪起來,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門生啊!
周時的思路,清晰又完整,這個狀況百出的案子,問題這麽多,竟然都被他一個一個列了出來,哪個都沒有遺漏。
還有要補充的麽?關國棟一時間也想不到,這些問題能找到一個答案,就很不得了了,不過破案有時候不就是這樣嗎,千頭萬緒,但隻要找到那個關鍵的線頭,輕輕一扯,可能所有的疙瘩都會迎刃而解。
但,哪個會是那個關鍵的線頭呢?
周時和關國棟想到一塊去了:“老師,您覺得,我現在應該揪住哪根線不放?”
關國棟一笑,“要不還是老方法,三二一,咱們同時來?”
“好啊,跟老師比默契,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
兩人像孩子一樣,數了個三二一,然後手指同時指向白板的某一處。
隨後,二人哈哈大笑起來,一掃剛才的不快。
關國棟的皺紋都笑開了,“好小子,繼續幹吧,哪怕我不在天南,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抓到真凶的,省裏的壓力我回去幫你頂著,能頂多久就多久,你隻管往前衝,別管阻礙你的人是誰,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周時也笑了,點點頭,又重重敲了下白板:“我馬上就展開對王青澤的調查,王青澤被威脅,一定是孟開良的同夥幹的,不管怎樣吧,孟開良兩次三番和景華過不去,讓王青澤一次一次出現在警方的視線裏,那就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想讓我查王青澤,那就查查看,也許拽住這裏,整個線團就能全部解開了呢。”
***
孟開良的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可傷口處卻陣陣發癢,撓又不敢撓,不撓又實在癢得厲害,他白天坐立不安,晚上睡覺也睡不安生。
新肉的生長總是伴隨著一定的痛苦,重生之路,真是不容易啊。就和這個案子一樣。
為了轉移注意力,孟開良打開電視,把所有的頻道都調了一遍,卻沒有一個能看的進去的,最後又氣惱地關掉了。
他可把寶都壓在周時身上了,也不知道案件進展的怎麽樣了,這家夥好多天沒來,要不要再繼續給他點提示呢?
不行,有些事,如果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那叫沒憑沒據,那叫栽贓陷害,那叫兔子急了亂咬人,弄不好最後弄巧成拙,自己反倒成為了攪渾水的神經病。
隻能讓周時一步一步去查,一步步去深入,一點點挖掘到可疑點,直到找出真相,這才是他的目的。
所以,急不得,也不能急。
孟開良安撫自己,周時經曆了那麽多次的考驗,如果連他都辦不到,那麽,他孟開良就隻能下去陪譚元元了。
相信周時,就是相信自己,也是相信譚元元的選擇。
正當孟開良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給自己打氣時,周時推門進來了。
今天他格外有些不同,似乎,是第一次沒那麽嚴肅。
孟開良奇了:“咦,周大隊長,今個是怎麽了,滿麵春風的?之前哪次見我都恨不得要把我吃了,今天遇到喜事了?”
周時提了一提水果籃,放在病床旁,也不客氣地往凳子上一坐:“沒啥喜事,今天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聊聊你我之間的事。”
“嘶,周隊,你別嚇我,我取向正常。”
“你正常?呸,我看你才不正常,我今天來不問案子,就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對我的信任是哪來的,我想破頭都沒想明白,我確定我不認識你,你怎麽就相信我一定會幫你翻案?”
孟開良對於周時今天的問題,著實有點意外:“周隊,你今天確實不對勁,這個問題很重要嗎?現在你要破解的謎題,哪個都比這個重要吧?”
周時隨手拽下一根香蕉,扒開遞給孟開良:
“我昨天已經想好下一步的切入點,對不對的總得試試看,但這一步一動,要牽連到很多關係,或許會麵臨更大的阻力。我不怕阻力,可前提是,我要知道,給我提示的這個人是否可信,就像這根香蕉,我買來扒開皮喂到你的嘴邊,但你敢不敢吃,要看我這個人是否可信。反之亦然,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選擇我,這個問題,關係到你是否值得我全力以赴。”
孟開良接過香蕉,咬了一口:“嗯,甜。周隊,來,你也嚐一根?”
周時一把打開孟開良的手:“給點笑臉就燦爛是吧!”
“急啥,這個故事長,邊吃邊說。”孟開良咬了一口香蕉,嘴裏含糊著道:“這個事,現在講給你倒也無妨,不過你別發火就是了。”
周時無話,從孟開良嘴裏聽到任何事情都不意外,他已經被磨得沒脾氣了,可饒是他做好了充足心理準備,當聽說自己早就被他們設計的時候,一股火直衝頭頂,周時真想大罵一場,掀桌子不幹了,這幫孫子。
***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譚元元被周時救了的時候,其實一開始,他們是想要直接求助周時幫助的,但爆炸案結束後,周時就再也沒出現,反而趙博生因為查案,和他們逐漸熟絡。
也行,總歸都是刑警隊的,譚元元這邊的救命恩情,再加上趙博生的牽線搭橋,等到他們查到有效線索,作為刑警隊隊長的周時應該不會置之不理。
那時的他們,沒有想到很快就從沈銘陽那裏直接聽到了最有力的證據,也沒有想到很快這個證據就徹底消失了。
所有路都被絕了,他們還能怎麽辦?
譚元元忽然想到一件事,頓時充滿希望問道:“對了,我們還有一個方向沒有去調查,當年會見我弟弟的那個人,趙警官您能不能查到他的信息?”
趙博生卻潑了一盆冷水:“這個人,你們跟我提到以後,我就去查了當時的監控,是個男人沒錯,但由於他登記的信息很可能都是假的,所以人口係統裏查不到他,現在我隻是普通刑警,權限不夠,想要去查這個人,恐怕隻能依靠警方官方的力量,向各地發協查函了。但一旦走到這一步,那隻有重啟這個案子才有可能,帶頭人,至少也得是刑警隊長級別。”
孟開良問:“那我們去找周隊長幫忙能行嗎? ”
趙博生一句話就堵回去了:“憑什麽幫你呢?證據呢?”
三人再次沉默下來,證據,又是可惡的證據!
最後還是譚元元打破了沉默:“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有一天能夠找到真正的凶手線索,周隊長會不會幫我們重啟案件的調查?”
趙博生哎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周時上任時間還不長,我對他其實也不是很了解,他是否可靠,恐怕還需要觀察,再說,萬一我們的人裏有問題,他敢不敢跟頂頭上司幹?我看懸,沒幾個人能做到。”
孟開良想了想,勸慰兩人:“這樣,我們從長計議,兩條腿走路,一方麵,周時這邊,我想辦法來考察他,如果他不可靠,我們再物色其他人選,不可能沒有正直的人存在,趙警官不就是其一嗎?一定會有的。另一方麵,我們繼續調查,元元你過一年多就要畢業了,到時候我會幫你進入媒體領域,記者身份會為你的調查提供很多幫助,相信找到線索隻是時間問題,之前我們已經揪住了關鍵所在,雖然被斷掉了,但我相信,會有更多的線索湧現,一旦我們查到了凶手的線索,到時,我們再想辦法讓警方重啟案件。”
這一天,三人就這樣敲定了一個計劃,此計劃實施時間未知、效果未知、困難未知,但他們依然堅定,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也絕不可能放棄。
那時的周時還在傻嗬嗬地跑案子,從派出所到刑警隊,很多業務都要重新學習,他為了能勝任這份工作,勤勤懇懇忙得腳不沾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的很多選擇,竟都是一場接一場的人格測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