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格測驗(1)
周時任刑警隊長第二年,遇到過一個很奇葩的案子。
那天是個大雪天,市郊區發生了一起盜竊案。
有一名村幹部騎著摩托要去市裏辦事,不成想雪越下越大,很快就鋪了厚厚一層,摩托騎不動了,但又不能扔掉,這名村幹部左看右看,就把摩托車推到路邊一鎖,伸手攔了一輛過路車,打算辦完事回來再把摩托車騎走,估計到時候雪也停了。
但就這麽巧,這過路車司機與村幹部同村,且兩人正好在爭下一屆村幹部名額,本來就有一些矛盾正鬥著氣。
這司機一看,好家夥,你小子也有吃癟的時候,看我怎麽收拾你。
於是一踩刹車,把村幹部叫了上來。
其實車靠近以後,村幹部也看出來這是誰的車,本來不想上,但這天氣,市郊車本就很少,下一輛不一定什麽時候過來,一咬牙,坐就坐,誰怕誰。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一同往市區行去,這司機也不是個善茬,待到了目的地村幹部下了車以後,他便給自己哥們打電話,讓他把摩托車偷走,說是要治治村幹部。
村幹部哪知道司機背地裏使了壞,司機把他順利送到了辦事地點,他還尋思回頭去感謝感謝,緩和一下關係。
結果等他下午返回停摩托車的地方時,才發現車不見了,而這摩托早就被司機的哥們賣給了二手,白拿一筆錢。
一輛摩托車並不便宜,不能說丟就丟,村幹部報了警,這事當時鬧的還挺大,因為這村幹部給村裏謀過許多福利,村裏支持者也眾多,當時就有很多村民紛紛趕來,圍在街頭議論紛紛,痛罵偷盜者太惡劣,連好人的車都偷。
經過調查摸排和調取監控,很快就找到了偷竊者,司機一看事不好,那小子進去了肯定得給我供出來,於是連夜跑了。
他想得沒錯,那哥們審訊剛開始就直接把兄弟賣了。但由於司機已經跑路,警方隻得發布了追逃令。
追逃剛過了 2 天,有一個人悄咪咪地摸進了周時的辦公室。
周時抬頭瞅了一眼:“你找誰?”
那人的打扮看上去還挺闊綽,五十多歲,不過似乎從來沒見過領導似的,一張口就結巴了:“我,我我我我……”
“你怎麽了?慢慢說。”周時耐著性子問。
“哎呀,領、領導,求你為我兒子做主啊!”這人說完這句話,彎腿就要跪。
周時嚇得從桌子後跳起,一把拉住他往上提,嗬道:“你有話好好說,跪什麽跪,我都還不知道你找我要幹啥。”
那人勁頭賊大,周時用力拉,他就用力跪,兩人這麽一撕扯,那人不知什麽時候就把一個紅包塞進了周時的口袋裏。
當然,當時周時並沒有發現,他把那人拽起來按到凳子上問了半天,這才搞清楚原來這人是司機的父親,說來說去就一個訴求,讓周時放過他兒子,車不是他兒子偷的,也不是他兒子賣的,反正盜竊者也抓到了,不如就這麽算了。
周時嚴詞拒絕了他,這人倒也不再囉嗦,又說了兩句話就利利索索地離開了。
待他走了十分鍾,周時才發現口袋裏竟然多了個紅包,打開一看,足足有一萬元。
旁邊還附著一封信,稱感謝周時的大恩大德,他們全家無以為報,將來絕對為周時當牛做馬,還特意提到了他們家在村子內外都有產業,意思不差錢,如果周時有需要,他們絕無二話。
周時一臉黑線,誰特麽答應他們拿錢消災了。
為了避嫌,他沒有親自去那司機家裏送還紅包,而是直接把張立陽叫來,讓張立陽去跑了這一趟。
二個月後,司機被抓捕歸案,這期間那家人再也沒來送過錢。
那時的周時哪知道,司機的父親根本就沒有找過周時。
自家兒子吃喝嫖賭不學無術,在家裏經常摔摔打打的,還妄想爭村幹部,跟人家鬧的不可開交,父親早就看他橫豎不順眼了。
無奈孩子養廢了,自己也管不了,他正巴不得警察能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去監獄裏蹲上兩天吃吃苦,所以當他聽說兒子指使別人偷摩托車,直接當了甩手掌櫃,心想,抓走,趕緊抓走。
張立陽去送還紅包時,他正好不在家,紅包給了他媳婦,媳婦以為孩子爸真的花錢托人去了,所以就收下了紅包也沒有多問,等司機的父親回家聽說這件事後,估摸著是不是警察弄錯了,等了幾天,沒人來找。
於是心想,這天上掉餡餅的事,不拿白不拿,這件事就這麽理所應當的過去了。
然而實際上,去給周時送紅包的人,是孟開良花錢顧的,這起盜竊案當天他就知道了,後來有一搭無一搭地關注了一陣,直到聽說指使者潛逃了,這才動了個腦筋,決定試試周時是不是真的剛正不阿。
這個案子是有特別之處的,可操作的空間就在於,這名司機雖然受到了他哥們的指控,但他畢竟沒有親自上手,除了口供,沒人能證明他是背後指使者,而口供這個東西,畢竟說變就變,所以要不要抓他,周時完全可以操控。
那一年,周時的工資一個月還不到 2000 塊,1 萬元夠他辛苦幹半年的,但凡稍微動點心,這筆錢都不可能還的回去。
不過,他最終還是做出了令孟開良滿意的選擇。
但這就完了嗎?並沒有,剛正不貪,隻是最基礎的品質,孟開良想要考驗他的,還在這個之上。
***
沒多久,機會又來了。
當年年底,一家快餐店發生了一起劫持案。
劫持者 30 歲左右,本就因為生活和工作屢屢受挫,經濟緊張導致精神壓力很大,在中午就餐時,由於挑挑揀揀又意外被賣餐人員嘲諷了一句,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
當時就躍進櫃台裏,劫持住那賣餐人員,讓她把錢都交出來。
現場人馬上報了警,周時迅速帶隊抵達。
天南是個中等城市,那幾年,局裏還沒有配備什麽談判專家,有事隻能周時上。
於是周時麵對劫持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磨破了嘴皮子,但沒能打動其一絲一毫。
當時狙擊手也在外麵做好了準備,然而劫持者把自己藏的很好,賣餐人員反而因為驚嚇不住地顫抖,眼看要扛不住了。
周時決定轉變策略,實在不行就得先把人質替換出來。
誰去呢?
平日裏不言不語的趙博生突然站了出來:“周隊,我去換,隊裏我歲數最大,你們家裏孩子都還小需要照顧,萬一出點什麽事,家裏就塌了,我孩子已經供到大學了,不用操心了。”
周時沒說話,皺著眉頭,擺了擺手。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把身上的武器也都卸了,舉著雙手就往前走去。
趙博生連忙喊他:“你不能去!你是現場總指揮,你不能去!”
周時沒回頭,還要往前走,這時一個人從邊上竄出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急急地說:“警官,我多少懂一些心理談判,不如我替你去吧。”
趙博生也追了上來:“周隊,你不能出意外,這個人情緒非常激動,萬一做出什麽過激行動,弟妹怎麽辦?孩子怎麽辦?咱們警隊怎麽辦?”
旁邊那陌生人繼續勸:“警官,沒事,我學過這種談判技巧,我去替換人質,替換以後我就可以近距離做他的工作,要不讓我試試。”
周時那一刻是有點納悶的,這人是哪來的?怎麽這麽英勇無畏啊!
他哪知道這人就是孟開良,正在給他做第二道選擇題。
不過孟開良這樣做一方麵是為了測試周時,另一方麵,他也的確是不希望周時出什麽意外,畢竟他是元元的救命恩人,將來譚滿的案子可能還要指望他,他安全,他們才有希望。
周時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他隻知道,自己是絕不可能讓一個普通人去冒險的,說出天花也不可能。
至於趙博生,他也沒想過讓他去,自己是一隊之長,當然要帶頭衝在前麵,不管刀山火海,都不能自己往後退,把弟兄們頂上去,在他周時的價值觀裏,那是窩囊廢。
情況危機,他懶得廢話,瞪起眼睛,衝著倆人就吼:都給我滾開!”然後頭也不回地從包圍圈中走了出去。
話說回來,那天周時無比幸運,劫持者見周時越走越近,情緒激動地大喊:“不要過來,我不同意交換!”周時忙停下腳步,繼續做工作。
哪知說著說著,劫持者突然就暈倒了,毫無預兆地暈倒了。
離他最近的周時一撲而上,先把人質拉到了安全地帶,其它警察馬上控製住了劫持者,拉到醫院一檢查,原來此人本身就有高血壓,一激動,血壓直衝 200,自己先暈了。
劫持案圓滿解決,沒有一人傷亡,而周時,也順利通過了孟開良的第二次考驗,勇敢無畏、舍身取義,是孟開良給予周時的第二個評價。
不過孟開良還是不放心,如果在某一個案子上,有上層給他施壓,他又當如何呢?
這關係到譚滿案一旦重啟,周時即將麵臨的局麵,如果他扛不住,譚滿的案子就將被永久埋藏。
可,這個怎麽測試呢?他又無法左右周時的上級。
正苦思時,老天竟然給了他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