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契機

又是一個深夜,周時給老婆告了假,窩在辦公室一遍一遍梳理所有的線索。

劉猛和小方去調監控,出乎意料,竟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出入,線索又斷掉了。

張立陽和小石去豐陽縣一中老家屬樓調查線索,很遺憾,也沒有任何收獲。

自從那台電腦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譚元元父母家,並發布了一條重磅消息引起輿論熱議,便有很多傳言,說那是譚滿一家的冤魂回來申冤了,說得有鼻子有眼,堪比聊齋。

嚇得家屬樓裏不少老職工們,連夜搬去了子女家,說什麽都不敢再回去住了。

當張立陽他們過去調查時,家屬樓裏隻剩下了三戶人家,其中包括那位和譚家關係密切的老先生,另外兩戶不信鬼神一說,自是不怕。

為了不遺漏任何線索,張立陽和小石把所有人都走訪了一遍,但沒人在那一天注意過譚家有什麽異常,也沒人察覺到譚家亮過燈。

再問多了,鬼怪之說便又出來了,一個比一個邪乎:

“警官啊,我看一定是冤魂幹的,這太嚇人了你說是不是?他們家姑娘死了以後,除了你們來調查,絕對沒人來過,樓裏就住了這麽幾戶,誰家有點動靜都能知道,所以你說瘮不瘮得慌啊。這說明譚滿的案子,可能真的有冤屈呢,您可別再問我了,我這老婆子好幾宿都沒睡好覺了!”

“哎呀警官,你這麽一問,我倒是好像聽見過他家有動靜,什麽動靜?哭聲!對就是哭聲!弄不好姐弟倆一起回來訴苦來了。”

饒是神經一向大條的張立陽,也不由得頭大:“哭聲?你確定真有哭聲?做假證可是要負責任的。”

那老頭咧嘴笑了一下,搓了下手又拽了拽衣襟:“不,不太確定,也有可能,是,是風聲?”

小石“啪”地合上本子,拉著張立陽就走了。

那位老先生倒是氣定神閑地坐在躺椅上,比起其他人的惶恐,他頗有些淡然:

“警察同誌,我這老頭子每天都不怎麽出門,他們家最近發生過什麽,我是著實不知道,但我每天都會在陽台上看一看他家的窗戶,從他們兩口子跳樓那天起,每天都看一會,這樣就好像他們還住在裏麵,熱熱鬧鬧地做著飯,有時,元元的母親,夏紅,會捧著一碗紅燒肉端給我,我唯一的閨女去了國外,身邊沒人照顧,有時我都覺得,她就像我半個女兒,可惜啊,可惜,好久沒吃到那碗肉了。”

張立陽聽地眼淚都要下來了。

待出了老先生家的門,冷靜下來後,又愁容滿麵:“小石,咱們恐怕無功而返了,周隊又該失望了。”

小石也很無奈:“那能咋辦,這事就這麽奇怪,線索要是好查,凶手早就抓到了。”

周時顧不得埋怨組員,因為他和趙博生在檔案館泡了一天,同樣顆粒無收。

他查閱了自己經手過的所有案件卷宗,連派出所時期的都查了,甚至把檔案館工作人員全部拉來查找,但都沒有看到過孟開良三個字。

周時琢磨,要不然再查查刑警隊時期其他人經手的案子?畢竟自己是隊長,沒準哪個案子算到了自己頭上。

趙博生腰不好,到了晚上一直喊著腰疼,周時一看,這些案卷要都翻一遍,恐怕也是一個大工程,再看看趙博生呲牙咧嘴的樣子,最後還是決定算了。

趙博生一聽,頓時如釋重負:“哎呦,周隊,這活還是交給年輕人幹吧,我是真不行了,咱走吧,話說回來,就是找到了又怎麽樣呢,隻能證明他因為某個原因確實無比信任你,對破案幫助不大呀。”

周時想了想,也是啊,罷了。

便收拾收拾東西和趙博生一同離開了檔案館。

趙博生馬不停蹄回家休養去了,周時心裏裝著案子,頗有點食不下咽,飯也沒吃就回到了警隊。

可惜,他梳理了一晚上,還是沒找到破局的關鍵,所有新發現的線索,最後都斷了。

難道,隻能去查譚滿?可現階段除了推測,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譚滿一案和譚元元一案有關係,重啟舊案調查是一件很嚴謹的事情,即便是他想調查,以什麽理由呢?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回頭一看,是高強高政委。他還是抱著一個茶杯,晃晃悠悠地走進來:“周,還想案子呢?進展怎麽樣?”

周時歎了口氣:“你看我這樣,就是進展不怎麽樣。哎?你怎麽也沒回家?”

“今天我值班,沒想到你小子在這陪我了。”高強嗬嗬一笑:“碧螺春,真的好喝,來一杯?”

周時對喝茶沒什麽興趣,也沒有心情,擺了擺手:“案子想不明白,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來啊。”

高強保持著嬉笑,拍了下周時:“嗨,別一直崩那麽緊,弦容易斷的,我聽說,這個案子是那倆人故意想給什麽譚滿翻案?”

原本案情是保密的,但周時此刻確實很焦慮,再者說,案子有重大決策的時候,也需要呈報公安局領導班子審核通過,到時候高強一樣要了解經過。

於是,周時便把這段時間調查到的所有線索,和遇到的問題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高強默默聽完,總算收起了那副笑臉,皺著眉頭說道:“周時,我提個建議,這個案子,不要跑得太偏了,我們要破解的是譚元元死亡之謎,譚滿這個陳年舊案,不要輕易翻動,你在公安係統這麽多年應該知道,翻舊案,牽扯的問題太多了。”

周時何嚐不知道這一點,但現在他的提職都已經被擱置了,這個案子就像是一把達摩克裏斯之劍懸在頭上,他還有退路嗎?

高強勸了周時半天,也勸不動,歎了口氣又捧著水杯走了。

高強走後,周時撥通了關國棟的電話,關國棟倒是沒有周時這麽焦慮,又或許是他所處的位置高很多,並不在意翻一個地方舊案會帶來什麽連鎖反應,所以關國棟給出了和高強完全相反的回答:

“我在想,如果你的推測是對的,如果孟開良的意圖就是譚滿案,那麽,你一定有機會去查案的,靜待時機吧。”

這略帶玄學的安慰,從老師之口說出來,讓周時有點吃驚:“老師,這不像您風格啊!”

關國棟在電話那邊笑了:“到什麽時候說什麽話,遇到玄乎的案子,不就得玄乎著來嗎?”

周時摸了摸鼻子,心想,這他麽的搞笑了,破了這麽年案子,最後竟然靠玄學?

***

周時不知道接下來這件事是不是關國棟所說的時機,但這件事的發生,的的確確影響了後來案子的進展。

先說孟開良翻供後,由於證據不足,公安機關不能再對他一直關押,於是很快就將他放了出來,將強製措施改為監視居住。

重獲自由的孟開良,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公司大辦了一場慶功宴。

由於他的身份在天南商界並不低,所以很多人巴巴地趕過來恭喜他,想要為他接風洗塵的人更是排起了長隊,據他的秘書講,孟開良自打回來,接待的人絡繹不絕,爽朗地笑聲不停地從辦公室傳出來。

後來因為要請他的人實在太多,孟開良幹脆放了豪言:“誰都不需要請我,我自己會大辦一場慶功宴,屆時歡迎諸位前來捧場,我將對關愛我的各位親朋表達最誠摯的謝意。”

孟開良的動作很快,第三天的晚上,慶功宴如期舉行。

周時聽到這個消息時,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現在已經完全搞不懂孟開良了,之前提審的時候,孟開良鄭重其事拜托周時查譚滿案時的認真態度還曆曆在目,結果一出去,立馬呼風喚雨的,哪還有之前那種思慮極深的樣子?

不過有一點,周時覺得有點反常。

孟開良的慶功宴地點,就在景華大商場的頂樓。

頂層和次頂層,是景華商場自己開的大飯店,名叫景華飯店,等級不低,很多政商界名流宴請都會選擇這裏。

如果換任何一個人在這裏開慶功宴,周時都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是孟開良啊,他和譚元元的案件才從景華商場發生不久,他與譚元元之間一定還有著更深的交集,案子未明,孟開良怎麽能如此坦然地在這裏開慶功宴?

不對勁。

周時果斷安排劉猛帶著小方小石提前去現場蹲守,雖然他猜不到慶功宴上會發生什麽,但盯緊了準沒錯。

而他自己則帶著張立陽,以賓客的身份,光明正大參加了宴會。

張立陽從來沒來過這樣高檔的飯店,一走出電梯,就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戳著身邊的周時:“師父師父,你快看,那邊擺著的大木雕,金絲楠木的哎!哎哎,師父,你看這大吊燈,琉璃的吧?嘖嘖,真奢華。”

周時白了張立陽一眼,臉上寫滿了“丟人”。

宴會開始時間定在晚 7 點。賓客陸陸續續入座,主持人也在台邊做好了準備,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指針滴滴答答地指向了 7 點鍾。

主持人的聲音如期響起:“尊敬的各位賓客,大家晚上好,歡迎各位準時來到孟總的慶功宴現場,讓各位久等了,現在,我們以熱烈的掌聲,隆重有請孟總出場!”

激昂熱烈的音樂隨之響起,現場掌聲雷動。

然而,一秒鍾、五秒鍾、十秒鍾、半分鍾……

音樂依然繼續,掌聲逐漸低落,孟開良始終沒出現,就在大家充滿疑慮時,突然,一聲尖叫傳來:“啊!!!!救命!”

緊跟著,主席台側麵的一個門被撞開,隻見孟開良跌跌撞撞地從裏麵跑出來,身上那件高檔黑色西服上盡是通紅的鮮血,他的肩膀後麵,赫然插著一把刀!

人群頓時一片大亂,周時“騰”地站起來,一邊跑一邊對著胸前的對講機大喊:“劉猛,戒嚴!一個人都不要放走”,然後撥開人群,和張立陽奔到孟開良跟前。

孟開良隻抬頭看了一眼周時,就暈了過去,似乎是失血過多。

周時馬上撥通了局裏電話:“景華飯店出事了,立刻增援!”

事發後 24 小時。

周時在醫院等到了孟開良的蘇醒,他醒來以後,對周時說得第一句話就是:“我沒看見是誰動的手,我剛要出場時,他在背後突然襲擊的我,並試圖捂住我的嘴再來一刀,我咬了他一口,並大叫了一聲,他大概是害怕,丟掉我跑了,我回過頭,隻看到一個影子。”除了這個,其他的孟開良一概不知。

周時對孟開良這邊的交代,並沒報太大希望,因為這 24 小時的調查結果,足夠讓他震驚。

現場勘查發現,孟開良被刺傷的地方的確就位於那個側門的門前,地上有不少血跡,與孟開良所說相符,但在血跡旁邊,還有一張字條,上麵寫著:

“譚滿案一日不重啟,命案一日不止。1、2、3?”

1 和 2,指的是譚元元和孟開良嗎?3,是說還會有下一個?

更匪夷所思的是,傷害孟開良的那把刀上,小馬檢測到了一個人的指紋,指紋非常明顯,原本大家都很興奮,誰知,指紋剛剛錄入比對庫,立馬就跳出來一個匹配對象。

周時看著屏幕上出現的字,心髒差點沒驟停。

那兩個字是,譚滿!

周時想過很多重啟譚滿案的契機,卻從沒想過,竟然是以這樣駭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