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到丈夫和趙合言走過來, 徐美珍抬手揮了揮，“立廉，趙團長, 我在這裏！”
楊立廉小跑過來，把行李放在自行車後，他來推車, “你是不是等好久了，冷不冷？”
“沒多久, 就十分鍾。”徐美珍說不冷，“我戴了羊皮帽子, 一點也不冷。倒是你們, 不是說過年回不來嗎, 怎麽又能回來了？”
“拖趙團長的福, 他幫我挪了幾天假期。”楊立廉轉頭和趙合言笑了下, “所以能回來過個年, 等初三還是要回去。”
“那不是在家裏待不了幾天？”徐美珍有些舍不得。
“是啊，這次隻能回來短住。”趙合言道。
他們到楊家時, 隻有姚虹一個人在包水餃, 楊立廉問起孩子們，姚虹說都去了朱家，“早上起來就去朱家聽收音機了，等飯點就會回來。”
姚虹拍拍手上的麵粉，“你們兩個坐下喝點熱茶，水餃我包得差不多了，待會就能吃。”
徐美珍洗了個手, 幫婆婆一起包餃子。
餃子是白菜豬肉餡的，徐美珍出門之前給調好的餡。兩個人一起包, 速度快了許多。
等水餃煮好，徐瑤幾個回來了。
楊望秋立馬撲到他爸爸懷裏，開心地道，“爸，你帶什麽好吃的給我了？”
“你小子就知道吃，門牙都缺了，能吃肉不？”楊立廉笑道。
“當然可以。”楊望秋道，“我每天都能吃兩碗飯呢。”
“看出來了，你好像壯實了一點，快和你趙叔叔打招呼。”拍拍小兒子的背，再去看其他幾個孩子，半年沒見，孩子們都長高了一些，還長肉了。
楊望秋笑著和趙合言打招呼，徐瑤幾個也跟著喊了句“趙叔叔”。
趙合言從兜裏掏錢，打算給零花錢，但被楊立廉給攔住了，“還沒到過年，現在給他們肯定拿去買炮仗了，不用浪費這個錢。”
徐美珍也說不用給，“趙團長你不要慣著他們，快坐下吃水餃吧。我切了一些泡菜，水餃吃膩了，可以搭配些泡菜。今天你們敞開了吃，管夠！”
前兩天，徐美珍和婆婆去了好幾趟黑市，馬上過年了，得給家裏囤年貨。
家裏的肉票，根本不夠一大家子吃，而且供銷社的肉還得搶著去買。徐美珍和姚虹分批去黑市，一共買了二十斤肉，十斤大骨頭，還有五條大鯉魚，都用鹽給醃製上了。
其實這些東西，徐美珍還是覺得不夠。
但再想多買，我不能夠了，家裏的地窖隻有兩平方大，隻能堆這些東西。而且買太多，容易引人注意。
饒是如此，每次徐美珍付錢的時候，都能看到婆婆心疼地蹙眉。
可她覺得，掙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她和楊立廉都有工資，足夠一大家子過個好年。所以每次去黑市，能帶多少回來，徐美珍就買多少，半點都不心疼。
一大家子都是胃口極好的，眼看一盆水餃快吃完，徐美珍出去把剛凍雪裏的水餃又給挖出來，到廚房燒水準備再煮一鍋。
在徐美珍煮水餃時，喬三順來了，他手裏提著一個紙包，放在徐美珍的案板上，“噓，這東西，送給你們吃。”
徐美珍打開紙包看了眼，是野豬肉，估摸著有兩三斤。
這年頭野豬肉也不容易找到，她沒給喬三順送東西，也不好意思收人家的野豬肉，“喬大爺，這個我不好意思要你的，你自己留著吃吧。”
“你真不好意思？”喬三順問了句。
“這肯定的啊。野豬肉雖然膻了一點，但好歹是肉，加重料去爆炒或者燉煮，也是很香的一道菜。”徐美珍以前吃過野豬肉，比家豬肉更有嚼勁一些，味道也會重一點。
喬三順仿佛料到了徐美珍的反應，跑回家裏又拿來一塊野豬肉，“那這樣，你幫我煮了它，我吃半，你吃一半，算是找你幫忙的費用。”
徐美珍不解，“高同誌就是個廚師，您怎麽不讓他做？”
“他不行，他的廚藝比不上你，會糟蹋了我的東西。”喬三順非常嫌棄地道，“我的幾個徒弟都沒啥做菜的天賦，特別是高適。要不是我年紀大了，沒力氣顛鍋，我肯定自己上手做。”
看徐美珍還在猶豫，喬三順又道，“你要是覺得麻煩，我就不打擾你。不過那三斤野豬肉你得留下，我這人很懂感謝的，你別和我客氣。”
聽喬三順這麽說，徐美珍隻好答應幫忙煮野豬肉，但她心裏還是有些疑問，就算喬三順年紀大了不能顛鍋，指揮高適做不就好了，何必特意來找她？
同樣不理解的還有高適。
看到師傅回來後，有些不太高興，“師傅，雖然我廚藝比不上您，但我好歹做了那麽多年廚師，您怎麽就不信我呢？”
“你懂什麽？”
喬三順緩緩坐下，長歎一聲後，悠悠地道，“我們在這裏住了也有段時間，每天聞著楊家做飯的香味，我就想試試她的手藝。”
“那幾斤野豬肉，我可是費了好些功夫，才弄來的。”
說到這個，高適又皺了眉，“師傅，我不是和您說過，您要找什麽，讓我去就行，您幹嘛自己去冒險？”
供銷社沒有野豬肉買，隻能去黑市，但從黑市一路回來，萬一遇到人檢查，他師傅那把老骨頭哪裏跑得掉。
“高適，你可真囉嗦。”喬三順撇撇嘴，“大過年的，你就別那麽囉嗦了好麽。我都活到七十七了，這輩子也就這樣啦，真要到死的那天，也沒什麽留戀。”
“就是可惜啊，我這輩子的廚藝，你們哥幾個怎麽教，都學不到精髓。”
高適猜出師傅的心思，“那就等徐美珍的手藝唄，她要是不錯，您再收她為徒就好了，我是沒意見的。隻要您以後別去危險地方，您愛帶十個八個徒弟都可以。”
年輕的時候，高適還會拚一下，後來發現，他確實在廚藝上沒有非常好的天賦。這些年也有研究菜譜，不過進步緩慢。
喬三順閉上眼睛不說話了，他這個小徒弟人不錯，就是太婆婆媽媽。
哎，難怪他沒老婆。
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後，喬三順試著睜開一隻眼睛，見徒弟還看著自己，趕忙閉上眼睛，轉了個身子。
另一邊的徐美珍，看著新鮮的野豬肉，先切了一盤肉絲，拿出幾個小米辣還有蒜頭，把水餃撈起來後，就著猛火爆炒，先給喬三順端了一盤過去。
“喲，這麽快？”喬三順聞到香味，流了口水。
“簡單炒了一盤肉絲，您看看喜不喜歡，要是還可以，我再做剩下的肉。”徐美珍說家裏調味料不多，也沒有青辣椒和芹菜那些，隻能做成這樣。
喬三順嚐了一筷子，味道上沒有太驚喜，但野豬肉嫩而不柴，讓他很是意外。
“不錯，很不錯。大冬天的，沒有調味菜確實難做出更多層次的味道，不過你這個火候掌握得很好。剩下的都拜托你了，多謝哈。”喬三順滿意地道。
徐美珍得到喬三順的肯定，心裏也挺高興，回去後，端著另一盤野豬肉回家，“這是對門喬大爺送來的野豬肉，你們都嚐嚐。”
徐瑤看到火紅的辣椒，口水便流了下來，夾了一筷子後，果然很香。
楊望秋吃得流鼻涕，趙合言覺得太辣了，連著吃了好幾個水餃。
姚虹同樣很喜歡，這段日子吃多了兒媳婦做的菜，她越來越能吃辣椒了，“對門那兩師徒也很有意思，那老頭天天嫌棄徒弟，徒弟每天都要交代師傅別亂跑。我聽他們說，老頭好像無兒無女，徒弟是他撿回來的，能有個這樣的徒弟也好，至少有人養老送終了。”
說這話時，姚虹特意看了趙合言一眼。她知道直接說，趙合言肯定不聽她的，幹脆時不時暗示一下。
趙合言則是裝糊塗，笑著誇餃子好吃。
吃過飯後，趙合言便要回家去。
姚虹給他拿了一些凍好的水餃，還有一些泡菜和鹹菜，“你一個人在家裏，早上自己弄點吃的，中午便過來吃飯哈。別讓阿姨上門喊你，你就是我半個兒子，不要和阿姨客氣，知道嗎？”
趙合言心裏暖暖的，楊家人都對他很不錯，每次來到楊家，會讓他有種到家的感覺。
“阿姨都這麽說了，我肯定不會客氣了，我也和老楊說了，這兩天我要去鄉下一趟。如果我在平城，肯定不和阿姨客氣。”趙合言和姚虹說再見。
看著趙合言遠去的背影，姚虹談了口氣。
回家後，姚虹聞到一股膻味，到廚房時看到兒媳在處理野豬肉，有些懷疑，“這肉聞起來那麽膻，怎麽吃啊？”
“媽，你剛才不是吃過了？”徐美珍把野豬肉切成小塊，加入生薑、小蔥、老酒過水撈一遍。
見婆婆捂著鼻子，她讓婆婆先回家，“這裏有我一個就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和家裏幾個孩子說一聲，馬上過年了，讓他們別再往朱家跑。”
“嗯，你忙活吧。”姚虹實在聞不來這個味道，轉身回家去。
她拉住幾個要出門的孩子，特意交代了不能再去朱家。
楊望秋不理解地問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去啊？”
“過年了，你們再一直去，不太好。你們天天吃別人的東西，有沒有想過，你們給朱家什麽東西了？”姚虹耐心解釋道，“人家家裏也有很多事要忙，可以一起玩，但別總待在朱家，聽到沒有？”
楊望秋還是不太理解，徐瑤是明白了，立馬說了好。
他們到朱家門口，徐瑤說今天不聽收音機了，讓朱旺一起出去玩。
朱旺沒想那麽多，開開心心地跟著徐瑤他們走了。
小孩子們能玩的，無非是躲迷藏、橡皮筋、抓人遊戲這些。
徐瑤不愛這種和體力有關的，和曾婷婷他們玩躲迷藏時，悄悄地找了個遠一點的地方，曬著太陽，舒舒服服地躺著。
四周沒有其他人，偶爾有幾個鄰居經過，會問徐瑤在幹什麽，她說在玩躲迷藏，讓叔叔阿姨別說她在哪，那些叔叔阿姨都會說好。
她靠著牆，看著圍牆後的柿子樹，樹頂還掛了幾顆柿子，心想如果有一陣風能把它們吹下來就好了。
可惜今天萬裏無雲，一點風都沒有。
“哎。”
徐瑤歎了口氣，正打算換個姿勢時，聽到熟人的說話聲，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麽，在這裏遇到熟人很正常。
直到她聽到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立馬到一旁貼牆站著，豎起了耳朵。
“茂才哥，真沒想到，今天會在車站遇到你。”
“我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薇薇你以後得小心點，還是讓……讓你丈夫接你下班。”許茂才兩隻手提著行李，他出車站沒多久，看到有人搶東西，沒多想把搶包的人攔下，沒想到是餘薇薇的包。
他和餘薇薇是初中同學，從餘薇薇結婚後，他們便沒見過了。
餘薇薇抿唇看了眼許茂才，桃花眼含情脈脈，小小聲地道，“茂才哥，我……我其實離婚了。”
“離婚？”
許茂才驚訝地轉頭，“你當時不是和周輝很好，為了嫁給他，還和家裏吵架，怎麽離婚了？”
他皺緊眉頭，看餘薇薇眼眶帶淚，心口揪揪地疼，“你和我說，是不是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茂才哥，事情都過去了，你別問了。”餘薇薇擦了擦眼角，和許茂才笑了下，“你是回家探親的吧，快點回去吧。我家馬上到了，改天你有空了，我再好好感謝你。”
說完，她轉身往巷子裏走了去，過了會，又回頭看了眼許茂才。
許茂才被餘薇薇回頭那眼弄得心弦繚亂，張口說出“薇薇”兩個字，但餘薇薇已經走遠，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覺得，餘薇薇肯定是被欺負了，才會和周輝離婚。
這年頭，一般人都不會離婚，除非有天大的事。畢竟當初於荷花和孫亮搞破鞋，他也沒想過離婚。
許茂才深吸一口氣，心想先回家，之後再打聽餘薇薇的事。
而躲在角落的徐瑤，聽到腳步聲靠近，隻希望許茂才沒看到自己。
好在許茂才著急離開，並沒有轉頭張望。
看許茂才走遠，徐瑤才鬆口氣。
“薇薇？”
咦，好肉麻啊。
她敢肯定，許茂才對這個叫薇薇的女人，肯定有意思。現在一個喪偶，另一個離婚，倒是可以結婚在一起。
就是想到餘薇薇說話的語氣，徐瑤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做作，不過具體是個什麽樣的人，還需要後續觀察。
不出意外的話，許大寶兄弟很快會有後媽了。
徐瑤心裏這麽想的時候，突然聽到曾婷婷的聲音，嚇得捂住心口。
“瑤瑤，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曾婷婷鼓著臉過來，“不是說好了，不能跑出三條街。不行，你躲在這裏算作弊，接下來你當鬼。”
“好好好，我當鬼，你別搖我的手，快去讓大家躲好。”徐瑤道。
曾婷婷立馬笑了，“那你從一數到一百，再來找我們。”
徐瑤“嗯”了一聲，數完一百，她從街頭開始找人。
現在臨近年關，挨家挨戶都有事忙活，有認識徐瑤的，看到她會叫到邊上，要麽讓徐瑤試試新炸的丸子，要麽給徐瑤抓一把瓜子花生。
“還是瑤瑤你最惹人愛，這條街的小孩，屬你嘴嘴甜了。”
“也最好看。”
“來來來，瑤瑤你替奶奶試試這個泡菜的鹹淡。”
“阿姨這裏剛煮了雞蛋，你拿一顆去吃。”
……
徐瑤說不要，這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一個雞蛋要七.八分錢呢。
但鄰居們太熱情，說平常也沒有，現在正好是年底，才有吃的給她。
等徐瑤找到曾婷婷和楊望秋時，她的衣服口袋、兩個褲兜都是滿滿的，手上還拿著一個袋子。
楊望秋看到後非常羨慕，“為什麽我就沒有這些？”
曾婷婷抓了幾顆花生吃了起來，嫌棄地道，“你長得那麽醜，還皮厚，大家肯定更喜歡瑤瑤啊。”
“曾婷婷，你說誰醜呢？”楊望秋擋在曾婷婷前麵，氣憤地看著曾婷婷。
“我說你呢！”曾婷婷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和楊望秋互相瞪著。
徐瑤繞過這兩個人，繼續找出朱旺還有曾媛媛。
看時間不早，把口袋裏的吃的，抓了一大把給朱旺，“今天就到這裏了，你先回家吧，我們明天再見。”
“好啊瑤瑤，我們明天見。”朱旺開心地揮手，看著徐瑤走進大院後，才轉身往家去。
能和瑤瑤一起玩，可太讓人開心了。
徐瑤剛進大院，便聞到一陣濃鬱的香味，順著香味到後院，看到喬爺爺和郝阿姨他們都圍在自家廚房外。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小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