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在
◎沒事了,我在。◎
班馥知道自己在秦淞心裏其實並不那麽重要, 這幾個月他的變化,很大程度上應該是來源於對於元君白這個對手在乎的人,心理扭曲式的占有欲作祟罷了。
他如今挾持著小皇帝, 以期望哪日東山再起。
小皇帝的安危, 他還未實現的野心, 哪一個都比她班馥重要千倍萬倍。因而,他最後選擇讓蘇副將帶她離開,她並不意外,甚至在聽到那句咬牙迸出的“生死不論”四個字時,還笑了笑,福身行了個禮,說:“多謝義父。”
兵分兩路, 則意味著有一路是充當靶子作用的, 人數自然是要多些為好。
浮香跟著班馥, 沈明珠也被安排進他們這一行當中,她自然是不肯的,奈何她也沒有多少談判的資本,隻能忍下。
當夜在村莊裏歇息了一晚,翌日天還未亮, 蘇將軍就打點行程讓他們出發了。
馬匹有限, 都分給了小皇帝和秦淞那頭,班馥他們隻有走路。
山路崎嶇,班馥和浮香是吃慣了這種苦頭的,一路上一聲不吭。沈明珠嬌生慣養,走了沒多久, 就叫嚷著腳底起了血泡, 不肯再走。
因她到底還有著攝政王妃的名頭在, 蘇副將不敢對她動粗,隻耐著性子勸說了兩句,見她油鹽不進,便喚來底下的侍衛,讓他來背沈明珠走。
沈明珠抗拒道:“我乃王妃,怎可讓別的男子觸碰我的身體?”頓了頓,她的目光瞟落在班馥身上,指著她說,“讓她來背我。”
蘇副將皺眉,斷然拒絕:“姑娘身子骨弱,且是王爺之義女,是屬下半個主子,斷沒有讓姑娘行此事的道理。”
沈明珠見他言辭肯定,大約知道這樣僵持下去是討不到好處,就退而求其次,說讓浮香背她。
浮香聽了正要去,班馥卻一把將人拉住了,笑著對沈明珠道:“王妃娘娘當如今是出來郊遊嗎?若是走不動,那就別走了,反正天也將黑,留下來當豺狼虎豹的晚飯也未嚐不可。”
說完,她就率先帶頭走在前麵。
蘇副將看了沈明珠一眼,也跟了上去。
沈明珠見無人留下照應她,急得跳起來,也顧不得那麽多,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天黑之時,他們找到了一處破廟容身。
浮香為班馥端了一碗粥過來,飛快望了一眼身後,小聲道:“姑娘,王妃老是盯著這邊,怪滲人的。”
班馥精力不濟,也心思管沈明珠怎麽想,便道:“不必管她。我先歇了,頭昏沉沉的。”
班馥在一處稻草堆上躺下,浮香自去用了幹糧,也跟著睡下了。
破廟內夜裏十分寂靜,間或隻聽到火光嗶啵之聲。
睡至下半夜之時,外頭忽然傳來兵刃交接的響聲,守夜之人發出信號,蘇副將立刻領人出去抗擊。班馥眼皮子重得很,聽到聲響也似乎動彈不了。
浮香推著她含了兩聲,見她昏沉沉的,又去摸她的頭,滾燙。
她實在嚇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班馥硬撐著掀開眼皮,聲音嘶啞地說:“拉我一把。”
浮香將她扶起來,靠坐在牆邊。
“姑娘,隨身的包裹裏,我搜刮了一些藥,我去看下有沒有能用的。”
她急急說完,就去翻找。
外頭燈火明滅交印,廝殺之聲不斷。
沈明珠走到班馥麵前,垂眸盯著班馥,忽然幽幽道:“是殿下來救你了吧……你說,為何你的命如此之好,去到哪兒,都有人寶貝著。”
班馥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她甚至沒有力氣抬頭看她,自然沒有應聲。
下一刻,隻聽見一聲輕笑:“他想救你,我偏不如願!”
沈明珠低喊著,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匕首,竟狠狠往班馥身上紮去。
刀尖在快要靠近心髒之時,被班馥死死抵住。
沈明珠眼睛充血,嫉恨令她發狂:“班馥去死吧!去死吧!”
她怨毒地詛咒著。
浮香匆匆折身回來,也去扯沈明珠的手腕,沈明珠順著力道抽手,甩開之時,一刀劃到了浮香的手臂上,甚至連帶著將她甩落在地。
發了瘋的人,力氣大起來也很驚人,更何況是順勢甩出去的。
浮香的頭在倒地之時,後腦勺正磕倒在菩薩的坐蓮上,鮮血霎時湧了出來。
班馥驚得喚了她一聲,撐著爬起來,還未走過去,就見沈明珠又再一次揮刀向她。
班馥跌跌撞撞避開了一刀,兩人打抖間,滾落在地。
兩人持刀較勁。
班馥到底體弱,又還發著高燒,沈明珠的刀紮下去,有些歪,正刺中她的肩膀。
沈明珠得手了一次,笑得更加陰狠,再一次抽刀要向班馥紮去,班馥實在無力,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鈍痛,下一刻,隻聽“砰”地一聲,沈明珠頭上淌下汩汩鮮血。
她瞪大著眼睛,歪倒在地。
浮香手裏的燭台脫力掉落,她的人也跟著軟倒下去。
班馥爬到她身邊,將人抱起,浮香撐著的那口氣似終於泄了,眼裏含著淚,笑著說:“姑娘,我……我不欠你的了……”
班馥的眼淚一顆急過一顆,她摸到浮香後腦勺一攤的血跡,哽咽地說道:“傻丫頭,我從未想過要你還……你別怕,我、我會讓殿下救你的……”
浮香笑了笑,自知根本就來不及了。她顫抖著去拉班馥的手,輕聲說:“姑娘,求你,幫我看顧弟弟……我終是……看不到他長大了……”
眼角淚水滑落,她的手也漸漸鬆軟無力地垂下去。
班馥慟哭。
破廟的門被踹開,元君白的身影出現在逆光之中。
他看了一眼廟內情況,大約也猜到了幾分。
他慢慢走過去,將班馥緊緊拽住浮香的人掰開,幫她將人托放在地,命人將浮香的遺體帶回陳國,好生安葬。
“殿下,我……”
班馥欲解釋,元君白卻隻將失而複得的人緊緊抱入懷中,低聲道:“我知道,沒事了,我在。”
班馥靠在他懷中,沉重的眼皮漸漸閉上,恍惚間隻聽到元君白驚慌失措地喚她。
*
“娘娘氣血虧空得厲害,若是下官所料沒錯,應是強行解蠱造成的。如今蠱毒已深入心脈,怕是能嚐試的機會不多,必須一擊必勝。隻是……至今仍不知製蠱的血引是何物……這……”
楊太醫的話隔著珠簾不甚清晰地傳入內。
許是元君白臉色過於難看,他跪地正欲請罪,一道女子虛弱的嗓音恰時響起:“殿下,我知道血引是何物,可以一試。”
元君白掀簾疾步走進來,見她要起身,連忙將人按住,囑咐她別亂動。
班馥淺淺一笑,在元君白的示意下,伸手給楊太醫再次把脈,見他把完脈象依舊眉頭緊鎖,連額頭都忍不住滲出了細汗,便知元君白給了他多大的壓力。
“楊太醫,我報一個方子給您,煩勞您斟酌一下是否可行。”
實則班馥最後一次試驗之時,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這個蠱蟲如此特殊,靠近元君白時才能被安撫,血引之一自然是用他的鮮血,可是光這樣還不夠,還需要她自己的心頭之血,兩方融合,再配合她再自己身上試驗出的引蠱藥方,才能見效。
她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楊太醫,他匆匆寫下了班馥念出的藥方,來回踱步,想了片刻,竟十分激動,道:“此法興許可行!但娘娘身子虛弱,若要保萬無一失,行此法之行還需含一顆人參片吊氣,下官再同步施針!”
元君白見他已不複方才頹喪之態,鬥誌昂揚,又兼之十分信任他的醫術,便讓他下去準備。
待人都走了,元君白便坐在床邊,握住班馥微涼的手,摩挲她手腕上的道道傷痕,半晌沒有說話。因他低垂著眼瞼,班馥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緒,頗有些忐忑:“……殿下?”
元君白聲音低落,似藏著莫大的悔恨:“若我早些找到你……”
班馥牽住他的手搖了搖,柔聲道:“我能撿回一條命已是上天垂憐,殿下無須自責。殿下沒有怪我擅作決定,自行跟人回了陳國,已是對我最大的溫柔了。”
“出息。”
元君白原想敲敲她的腦袋,但手伸出去,看到她蒼白的臉色,頓了頓,改為輕輕摩挲了下她的臉頰,人低下頭去,在她的唇上輕吻了下,低聲道:“你再睡會兒,我陪著你……”
他們所在之處,乃是陳國邊境處的一處府衙。
戰事方歇,尚有大量的事務需要元君白處理,但他仍舊緊緊握著她的手,直至她再次熟睡過去,這才去了議事廳。
夜半,班馥在一聲雷鳴之聲中乍醒,還未坐起來,身邊就有一雙有力的手探過來將她抱住,安撫一般拍了拍:“無事,隻是下雨了。”
班馥急聲道:“下雨,那殿下你……”
“已經很久未發作了,別擔心。”元君白的聲音沉穩,漸漸讓班馥急促跳動的心平緩下來,“你許久未進食了?可要用點?”
班馥看了一眼外頭黑沉沉的夜色,想了想,還是道:“算了,明日再吃罷,不必麻煩他們了。”
一陣窸窣之聲,元君白竟披衣重新坐了起來,班馥連忙將人扯住:“殿下,去哪裏?”
元君白道:“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