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終章

◎她是他的萬家燈火,是他唯一的星光。◎

班馥等了好一會兒, 始終不見元君白回來。

她實在耐不住性子,摸黑爬起來,先把燭火點亮, 正要拎起燭台出去找人, 忽聽到門被撞了下, 元君白竟端了碗熱氣騰騰的麵碗走了進來。

班馥頭一次見他如此笨拙的模樣,呆了一下,回過神連忙走到他身邊。

元君白遞了雙筷子給她,示意她坐下嚐嚐。

麵湯的賣相其實還算不錯,她本就饑餓,如今聞著香味都已食指大動。

她依言低頭開始吃了一口麵,除了味道稍微鹹了一點, 都算還能入口, 班馥抬眸看他, 忍不住笑:“這是……殿下親自下廚做的?”

原本以為他這樣做什麽事都拔尖的人上人,不會承認這碗麵是自己所做,怎知他卻笑了笑,眸光中**漾著許久不見的溫柔,他挨著班馥坐下, 微微笑道:“麵條是先前就讓廚子搓好的, 我不過是下鍋煮了煮,味道還可以嗎?”

班馥用力點頭,連連稱讚:“是我吃過最最最好吃的麵啦。”

知她不過是嘴甜在哄他,但元君白依舊忍不住跟著她笑起來。

燭光昏暗,元君白就陪在身邊, 一邊陪班馥吃夜宵, 一邊閑聊著近況。

分明是漆黑冷寂的夜, 卻讓人打心底覺得暖暖的。

人大抵生來便懼怕孤獨,能在芸芸眾生中尋到共看朝起夕落,相知相愛相守之人,何其不易。

班馥在某一瞬間,幾乎想要落淚。

她將筷子放下,挽住元君白的手臂,將臉埋上去,讓即將奪目而出的淚洇入他微涼的衣袖。

元君白忍不住笑:“饞嘴的小花貓,吃飽了就想著用我袖子擦嘴?”

班馥悶聲笑起來,卻還是埋著臉不肯出來。

兩人交疊的影子打在窗上,親昵相依,笑聲連連。

*

兩日後,楊太醫開始著手為班馥去蠱。

痛自然是痛的,但她始終咬緊牙關,不肯出聲。

元君白在門外等候,因聽不到裏頭的聲響,幾度想要奪門而入,但都被楚越勸誡住了:“昭訓怕殿下不忍,不讓殿下進去,殿下還是再耐心等等。楊太醫的醫術,殿下應當信得過才是。”

話雖如此,他卻依舊懸心。

這場治療用了一日的光景,待天將擦黑之際,楊太醫才開門而出,對著元君白行禮道:“臣幸不負所托,昭訓體內蠱蟲已被取出,接下來隻需安心靜養,清除餘毒即可。”

元君白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地,匆匆進門去。

楊太醫等他進去了,往大門口的石階上一坐,心有餘悸地擦了下臉上的汗。

楚越知他最是端重,忍不住問道:“您老怎麽了?可是太累了?”

楊太醫回頭望了一眼,小聲道:“我是從未見過殿下對哪個女子這樣上心,得虧是把人給救回來了,你是不知,我方才是生怕下錯一針,比當年考入太醫院還要緊張。”

楚越這樣冷峻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下,直呼您老辛苦,喚人扶他回去。

班馥的命撿回來了。

休養了月餘,待元君白處理好了陳國戰後安撫及重建事宜,便隨他回離國。

她沒有主動去問秦淞和小皇帝的下落,隻間或聽底下的人提起,說是他們逃了三個月,最終還是被元君白的人找到。

雙方交戰,陳國殘軍不敵,最後兩人都死在了亂箭之下。

班馥想著小皇帝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卻終究逃不過既定的命運,也為他覺得痛惜。

至於秦淞,她原本以為自己該是怨恨他的,但聽到他的死訊,她內心竟也異常的平靜。

她這上半生,似風箏一樣拴在他手中,不得自由,可也是因了他,她才能有機會重新遇到元君白,回顧往昔,竟也算過得驚心動魄,不枉此生。

半年之後,離國將國都南遷,更利於治理寬闊的疆土。

元君白正式登基,改國號為泰安。

太後舊黨早在前期的禍亂中被拔除得七七八八,她自請離宮,入了皇家的一處山莊,終日吃經念佛,再也沒有入過國都。

沈拂菱及其母親,原會因沈父叛國之舉被牽連誅殺,但因舉國初定,天下大赦,僅被抄沒家產,貶為庶民。

離京之際,她托人帶話,想再見班馥一麵。

可班馥自覺交情疏淺,她們之間唯一的交集點便是元君白。她自認是個小心眼的人,也聽不得旁人囑托她要如何如何,便也沒有去,隻托人送一匣首飾,略表心意。

沈拂菱收到之時,怔了怔。

許是怕她不肯直接收金銀,隻送了首飾,但裏頭的都是足金之物,算不上文雅,但拿去換錢卻是夠夠的了。

鄧顯為班馥辦事,回來說,沈姑娘收下了,對著皇城方向遙遙行了一禮,說對娘娘銘感五內,且對自家妹妹對娘娘行的不義之舉致歉。

班馥澆花的手一頓,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麽。

這日元君白下了朝,卻沒有穿朝服,隻穿了尋常公子的衣裳。

班馥迎出來之際,打量著他,忍不住笑:“殿下這是準備去何處?”

元君白過來牽了她的手,溫柔一笑:“今日元宵節,都說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們這一路走了兩日,元君白也不告訴班馥去何處。

等到了地方,班馥抬頭看著門匾,見上頭寫著“攬一芳”,這才恍然回想起來,此處乃是元君白生母,靜端皇後生前最喜歡的別院。

當年,也正是在此處,她發現了元君白的“秘密”。

到了別院,他帶著她徑直去了別院的後山之處。

竹林幽幽,一座墓碑靜靜立於其中。

應是常有人打掃,墓碑前的供奉之物十分新鮮,四處亦沒有雜草,打理十分妥帖。

元君白和班馥先後上了香。

元君白對著無字墓碑娓娓而道,麵含淺淺笑意:“母後,兒臣帶她來看您了。您曾言,生於帝王之家,不幸大於幸。過去,兒臣亦這般想,但今日,當兒臣站在雲端,身側有她相伴,卻已覺十分知足。於外,天下如今大安,黎民不必飽受戰亂之苦,於內,兒臣必不會重蹈前人覆轍,會盡心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班馥的臉騰地紅了,小聲道:“殿下,什麽好父親,八字還沒有一撇。”

元君白笑了笑,見班馥上前跟墓碑恭敬地見禮,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眼中的笑意更深。

見完靜端皇後,元君白牽著班馥在竹林中漫步,一邊走一邊說道:“其實方才的墓碑裏頭隻是我母後的衣冠塚,她的屍身早已被一把大火葬送在鳳儀宮。”

班馥怔了怔。

元君白的臉色顯得十分平靜:“當年我母妃乃是太子少傅之女,自小與一個清流文官柳家定下親事,可因當年還是太子的父皇對母妃一見鍾情,便使了手段,恩求天子賜婚。父皇登基後,母妃亦為皇後,十分艱難得我一子。幼時,我便記得,他們二人總是時常爭吵,並不如外間所傳那般恩愛。父皇視柳家為眼中釘,當年,亦有梁家從中作梗,編出了一出母妃與柳家公子有染的傳聞。天家最怕醜聞,天子的威嚴更是不容觸犯,柳家被尋了由頭抄家、流放,柳家公子更是死於流放途中。”

“出事那晚,我六歲,隻知久居‘攬一芳’的母親忽然帶著我回宮,兩人在鳳儀宮大吵了一架,我在偏殿睡覺,再醒來之時,是鄧顯跌跌撞撞跑進來將我抱出。那一夜,鳳儀宮火勢竄天,我想去救她,可是父皇命人將我死死架著。”

“再後來,下了很大一場雨,”他深深閉了閉眼,“雨砸在身上生疼,我到廢墟中找了許久,我找不到她……所有一切盡成焦土……”

他的手緊緊握捏成拳,緊到青筋迸露。

班馥將手放上去,眼裏也跟著他蓄了淚水,輕聲道:“殿下這些年一直在自責,對麽?”

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這個禁錮她的牢籠,但他的責任令他依舊克己奉禮,逐日忍耐。

也許正是如此,物極必反,便催生了另外一個“他”。

班馥抱著他,安撫道:“殿下,這非你之過,若是娘娘尚在,隻會希望你平安喜樂。”

安慰的話顯得空白無力,但她卻不知還能如何寬慰他。

元君白回抱住她,片刻後,方低聲道:“我無事,此遭變故,是你讓我有機會迫使自己麵對,肩上這些責任不是枷鎖,若能讓天下臣民安泰,換千萬人自由,方是大道。往日種種,皆不可追,父皇已逝,他縱有諸多過錯,但作為父親來說,他待我不算差,更遑論尚有生養之恩。”

他似真的看開了許多。

班馥抬頭看他,元君白亦回之一笑。

從別院出來,他帶著她登臨城頭。

元宵佳節,街上人流如織,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不斷。

漆黑的夜空忽然一聲詐響,荀燦的煙火朵朵綻放。

他望向她的眼中,有星光倒影,有她無憂笑臉,他忽而低聲道:“朕已下詔,命禮部準備皇後加冠事宜,你可願,做我的妻子,做我唯一的皇後?”

班馥燦然一笑,一下跳到他身上,元君白慌忙托住。

在煙火轟鳴聲中,她在他耳邊笑吟吟地連聲道:“我願意願意願意!”

他緊緊將人抱住,柔聲低語:“謝謝你。”

她是他的萬家燈火。

是黑暗中踽踽獨行唯一見過的星光。

謝謝你,願意留在我的生命中,長伴此生。

作者有話說:

也謝謝你們,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看評論。

這文我寫得太久了,真的很對不起,萬幸能完結。

不準備寫番外啦,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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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姝》

陸琳琅家道中落,輾轉寄養在了雲陽侯府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膝下三子,最小最出色那個,偏偏早早遁入空門,做了得道高僧的弟子。

曾不知多少女子為此心碎。

這一年,他還俗而歸,帶著滿身的傳奇色彩,撞入所有人的眼簾。

陸琳琅隨家中晚輩一同喚他:“三叔。”

長孫無羈起初並未過分關注這個被母親養在身邊的女孩兒,直至意外發現,她被家中子侄如狼似虎地盯著,一個兩個被她迷得非卿不娶。

而她就像是墜入狼窩的兔子,日子過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長孫無羈幫過她一次,她便以為他是救贖。

殊不知,當她慌不擇路撞入他懷中之時,那淚盈於睫、紅唇微顫的可憐模樣,卻叫人更想狠狠欺負了。

這是他默念多少心經,也無法去除的“業障”。

後來,老太太為陸琳琅擇婿。

長孫無羈在一旁聽著,指節扣著桌麵,隱忍著滿心不耐與煩躁。老太太打發他:“三郎,若是悶了,就出去轉轉,別杵在這兒了。”

長孫無羈偏不。

陸琳琅對上他眸光深沉的眼,慌亂地低下頭。

出了屋,在假山環抱的逼仄角落裏,她被人掐著細腰,吮著唇,低聲逼問:“再說一次,你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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