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解蠱

◎這人慣會拿捏人心,有殺伐手段,雷霆之怒。◎

班馥一邊疑惑著屋內是否沒人, 一邊踏腳摸進去。

此間藥房是秦淞為邱大夫特意準備的,他喜靜,不愛讓人伺候, 因此藥房裏的活大多是他一個人在幹。班馥往裏頭走得深了, 才聽到非常小的窸窣之聲。

一個中年男子正站在藥櫃麵前, 麵色冷漠地稱量曬幹的藥材。

“原來您在這兒呀,怎麽也不吱聲。”

班馥笑嘻嘻地湊過去。

那位邱大夫連眼風也沒有掃到她身上,隻顧低頭幹活。

班馥撥弄了下他的藥材,眼睛滴溜溜地轉:“您既忙著,那我就自個兒轉轉。”

話音剛落,她就轉身擠到藥櫃麵前,翻翻找找。

因她鬧出的動靜不小, 那位一直沒有吭聲的邱大夫抬眼往後掃了她一眼, 淡淡道:“才剛解了禁, 就跑來我這裏洗劫,仔細我上告主上。”

班馥頭也不回,將有用的悉數攏作一堆,“又不是不給錢,您別那麽小氣。我又出不去, 隻能在這王府裏頭轉悠, 除了來您這兒,我還能去哪兒呀?”

一隻手伸到了班馥麵前,作先給錢的動作。

“您還怕我賴賬不成?”班馥嘀嘀咕咕地小聲抱怨,卻還是飛快從衣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三個金錠子放到他手中。

這絕對是有多無少。

邱大夫收了,也就不再管她了, 甚至好心提了一句:“你別枉費心機自己解蠱毒了, 若有這個能耐, 你何必拖到今日?”

班馥也並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要做什麽,聞了聞手中的藥材,道:“從前我不試,是因為尚有一線生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眼下我願試,是因為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幹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壞不過現下。”

邱大夫搖了搖頭:“當初讓你拜我為師,你不肯,如今知道被人拿捏的滋味了。”

“我是什麽資質,我自己心裏有數,可不能連累您邱家的招牌。”班馥將挑揀出來的藥材打包收起來,臨跨門出去,又倒回來囑咐道,“收了我的錢財,可別回頭又去通風報信。”

邱大夫冷冷盯著她。

班馥又笑吟吟地拱了拱手:“我當然知道您不是這樣的人,我就多嘴說這一句。對了,若是您有空,還煩請去馬廄旁的馬房看看,有個小孩兒,可憐得很。再給您留下一錠金子,這便走了,不擾您清淨。”

回去之後,她就開始自己研究,怎麽破解自己身上的蠱毒。

其實“蠱”這個東西,當以“引”出為主,但她實在是想不出來怎麽將這玩意兒引出自己體內,因此隻能通過較為急功近利的法子,用“攻”為主。

這種法子,無異於以毒攻毒,運氣好,確實能將蠱蟲趕出體內,若是沒有搞好,這又是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隻怕她也容易一命嗚呼。

她原來是準備回陳國徐徐圖之的,怎麽知道被關了這麽許久,極大的浪費了她找解藥的時間,眼下,又不知道秦淞什麽時候發瘋就要娶她,還是盡早脫離桎梏為上。

在屋內關了自己兩天,她終於嚐試出第一個藥方。

她先閉著眼睛吃了,又去取了刀,往手腕上割了一個小口子,鮮血滴答滴答地往碗裏流淌。

班馥看著自己的血,突然想起來,那日元君白離去還給自己留了一碗血的事,心緒翻湧,愈發覺得自己十分思念他了。

過了一會兒,蠱蟲似有反應,班馥幾乎能感覺到它在體內橫衝直撞。

班馥痛得倒地,失手間,撞翻了屋內的陳設,過了一會兒,外頭有人衝撞進來,見她滿臉冷汗地躺倒在地,血跡灑了一地,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姑娘,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浮香急急去扶她,卻見她閉著眼睛,蒼白的唇無力地吐息:“關門,莫聲張。”

浮香猶豫一瞬,連忙去關門。

好在秦淞安排在她院門口的守衛已經撤了,不然還不知會鬧出怎樣的動靜。

浮香將她扶到**,班馥摸索著自枕頭下找出預先製好的解藥,顫著手吞服了。

見她的手腕還滴滴答答流著血,浮香找來屋內的藥箱,幫她把手腕上的傷口包紮了。

班馥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待到醒來,已是月上中天。

浮香靠睡在她床前,非常敏感地察覺到她的動靜,將她扶坐起來後,就去給她端了一碗茶水。

班馥向她道謝,浮香拿回空杯子,卻不走,擔憂地望著她:“姑娘幾經生死,心性當屬十分堅韌,為何……”

班馥好笑地望向她:“怎麽,以為我自尋短見?”

浮香迷惑地說:“難道不是?”

班馥笑了笑,也不再解釋,問她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浮香跪下磕頭行了一禮,再抬頭之時,眸底隱隱有淚光浮動:“多謝姑娘救我弟弟性命。今日邱大夫屈尊過來替我弟弟看了病,說接下來會過來連施針七日,之後再用藥養著,便能下床走動了。”

“我……我如此待姑娘,姑娘還……還以德報怨……”

班馥閉著眼睛靠在軟枕上,“你不必謝我,我不過是看那孩子可憐,與你倒是沒有多少幹係。且今日陰差陽錯,你也算救了我,如此兩清了。”

浮香知道,兩人的關係如何也回不到從前了。

班馥對她的戒備疏離從未減少,但她還是十分感謝她,能夠救自己弟弟一命。

她又重重磕了幾下頭,這才擦幹眼淚,走了出去。

這之後,班馥養了幾天,又開始試驗,每一次都是生死一線,但有了第一次經驗,她便更加謹慎一些,察覺不對勁之時,都趕緊吃解藥保命。

浮香大約是摸到了她的習慣,每日都會過來看她一眼。

班馥打發了幾次,見她不走,揣摩著她如今報恩的心思,應也不至於捅上去,就不再管她了。

期間,秦淞又來了一次,卻沒有進屋。

那夜天沉沉的,風在窗外嗚咽,班馥身上疼得很,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睡不著,她就盯著房頂交錯的光影細看,腦子裏一直轉著,想不明白最近的這次,那隻磨人的蠱蟲都快鑽到傷口處了,卻怎麽都不肯出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正出神想著,忽然若有所覺,微微撐起身子往窗戶那兒看了看。

一道修長的、男子清正的暗影投在窗前。

他沒有說話,但班馥一下便認了出來。

以前,她多是懼他,怕他,如今在鬼門關走了幾遭後,不知為何,對著他反而淡然了些。

這人慣會拿捏人心,有殺伐手段,雷霆之怒。

長著一張斯文的書生相,但行事卻與他本人的性格出入太大。

他是寒門士子出身,早年間,家中尚有一個目盲的老母親,後麵似是得罪了權貴,竟是被冤打致死。後麵,他憑借出色的相貌與才幹,得了陳國長公主賞識,做了駙馬,也成為了老皇帝最信任的肱骨之臣。

公主死後,經曆了多番變故,他扶持了宗室旁支的一個三歲小兒登基,自己做了攝政王,徹底把控陳國朝政。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步撐大的。

現在的秦淞又可曾記得當年的自己,是何模樣?

班馥想到此處,頓覺索然無味。

她盯著窗戶的投影出的輪廓,還是沒有出聲。

秦淞又站了一會兒,居然好心的沒有推門進來,想出新鮮法子折磨她,居然就這樣默默離開了。這可叫班馥十分意外,但有了這出,她下半夜倒是睡得十分踏實了。

翌日起來,聽浮香說,攝政王領軍出征了,天未亮就走了,誰也沒有知會。

班馥沉吟,想來前線戰事必然吃緊,元君白應當給了不少壓力給他,這才讓他不得不親去前線指揮。

她的推測沒有錯。

秦淞走了一個月後,有消息傳來,離國雖有太子元君白坐鎮,但畢竟之前內亂消耗了不少,不敵陳國號稱的百萬雄軍。

近四個月的對壘,兩方均死傷眾多,但離國利用地勢之妙,卻沒有令陳國軍隊再前進半分。

而此時此刻,離國中軍之帳內。

激烈的爭論聲此起彼伏。

有一長胡子老漢高聲道:“陳國攝政王雖在後方龜縮不出,但自他來後,許多兵法變陣幾被此人提前預料,若非與在座的諸位兄弟均是出身入死的交情,我老韓都要懷疑有內賊了!”

“老韓,莫亂軍心!這幾次出師不利,士氣已極受影響。說回要事,本次陳軍來勢洶洶,我軍此次出擊不容有失,否則軍心潰散啊!還請殿下定奪,如方才所言,引陳軍入峽穀,兩麵夾擊,此法可行?”出言的乃是沈家將軍,也就是沈明珠之父。

他是軍中老將了,素有威望。

元君白在他們討論聲中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沈將軍此計並非不可,但這引陳軍入峽穀之人,將軍以為誰可擔此重任?”

沈將軍目光微閃,隨即單膝跪下,朗聲道:“末將願領兵前往!”

他一說,其餘人紛紛也加入自薦之列。

元君白上前將沈將軍扶起,露出笑容,道:“離國有諸位願為離國太平身先士卒,保家國無虞,是離國之幸!然,秦淞此人多疑,若非追擊之人非常重要,怕不能引他入局,故而,此戰由孤領軍,先行誘敵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