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激怒
◎義父教導我睚眥必報。◎
是夜, 離國軍帳。
從盛京飛鴿傳書而來的消息,被楚越呈上:“殿下,皇後娘娘在天牢自盡了。太後娘娘說她是瘋婦, 害死了陛下, 直言要將之挫骨揚灰。”
元君白將紙條放到燭火處點燃, 放到桌案上的小瓷盆裏。
待火舌將紙條舔舐幹淨,他才淡淡開口:“依太後之意辦理罷。”
楚越應下,又道:“鄴王在天牢中嚷嚷好些天了,要麵見您,自皇後自溢後,他經常半夜三更在牢裏叫喚,說……說皇後找他索命, 要他陪葬。”
元君白批閱奏折的手一頓, 聲音裏帶著一絲冷意:“無需管他, 叫人看管好即可。到底是父皇一絲血脈,太後亦搬出了賜給他的免死金牌,待時局穩定,就將他發配到偏遠之處,過完下半輩子, 也算全了長輩們的掛念。”
他應該是厭極了這個兄弟, 但他們這一脈子嗣確實不多,太後既替他尋了個被迫脅從的罪名,元君白也不好在這個震**的時機不給太後麵子。
前皇後雖有野心,沒有幹出什麽利國利民的大事,但她當政期間, 唯一幹了一件讓元君白感念的事, 就是將太後在朝中的勢力拔了五層。
既如此, 她明知盡失人心,也要護住鄴王,他便全了她這份心也未嚐不可。
楚越又將京中近況一一告知,元君白或點頭或批示接下來要如何處理,說完,他揉捏了下眉心,疲憊地問:“有她的消息了嗎?”
楚越道:“隻知入了攝政王府,再也沒有出來過。攝政王府戒備森嚴,探子暫時還混不進去。”
元君白“嗯”了一聲,揮手讓他下去。
人走了,他靠坐在圈椅上,強製將揮兵立刻攻打陳國的想法按捺住。
自他接手離國軍政,離、陳兩國隔著望江對陣已有月餘,誰也沒有占到便宜。
秦淞不善戰,並未在前線,但陳國底下的將領並不弱,且離國經過這段時日的內耗,縱有元君白親自領兵,這場仗打得也並不輕鬆。
而他此時此刻思念的人,正大開著窗戶,迎著冷風望著夜空中的一輪孤月。
“姑娘,夜裏風冷,仔細受涼。”
浮香將飯菜放到桌上,走過來準備將窗關上。
班馥卻擋了擋她的手:“不必管我,我再待會兒。”
浮香去將食盒裏的菜放到桌麵上,向班馥的背影行了一禮:“姑娘,若無別事,奴婢告退。”
班馥並不吭聲。
浮香走到門口,猶豫半晌,忽然道:“姑娘,前日主公頒布了公文,大告天下,要娶您為側妃。從離國來的那位王妃聽了,聽說快要氣瘋了,姑娘小心這段時日,她找你麻煩。”
她口中所說的那位王妃,正是在離國就經常與她作對的明珠郡主。
此前她在前皇後當政期間,轉投了她的陣營,與太後有了隔閡。後來戰事吃緊,離國向陳國求和,前皇後選了她來當攝政王妃。
當年出嫁還算是風風光光,可到了陳國卻沒有想到秦淞直接將她當了擺設。
自班馥回來後,她見到秦淞屢屢到她院中,以為攝政王金屋藏嬌,先頭因離、陳兩國開戰,她也沒有鬧起來,如今不知從哪裏知道關在這裏的人是班馥,這才按捺不住火氣上竄。
浮香講了始末,班馥的身影依舊未動。
待浮香走後,她又站了片刻,這才走回桌邊,大口吃起飯來。
……行,拿我樹靶子,我偏生要看看,是誰能占到便宜。
*
翌日,沈明珠果然找上門來。
沒有攝政王的令牌,哪怕她是王妃,也進不來班馥這小小院子。
她在門口鬧了些時候,直到將睡夢中的班馥鬧醒了,伸著懶腰出門,對護衛道:“還不快放王妃娘娘進來?打她的臉麵,可不就等於打了義父臉麵?”
她到底在府中生活多年,她在秦淞身邊是什麽地位,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了。
因而兩個護衛對視一眼,便將阻擋的刀挪開了。
這倒更讓沈明珠氣怒交加。
她冷冷望著班馥,班馥卻全然一副很自在的模樣,踱步至躺椅邊,一邊打著嗬欠一邊問道:“義母找我何事?”
這“義母”兩個字可當真刺耳。
沈明珠走過去,也不再像以往一樣跟她維係著表麵的和平,反而冷冷道:“我可當不起這兩個字,若是殿下知道,你一身侍二夫,不知作何感想?”
班馥笑了笑,也沒有被她激怒,反而道:“什麽感想?嗯……也許在想是自己撿了便宜,竟曾有機會得了我這禍水的青眼?”
“你……”沈明珠氣得手指都在發抖,“你恬不知恥!”
到底是閨秀,罵人的話都不新鮮,班馥甜甜一笑:“既然義母不樂意見我在此,不若去義父麵前替我求求情,放我自由,可好?”
沈明珠氣急,認為她是反諷自己見不到自己的夫婿。
她眼眶紅了紅,竟驟然拔了頭上金釵往班馥臉上劃去,尖尖的釵頭狠狠紮入躺椅上,若非班馥眼疾手快地撐著自己翻滾在地,她這張臉還不一定會被她毀什麽樣呢。
這裏頭的動靜鬧得那麽大,門口的護衛立刻進來,將沈明珠攔住。
班馥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拍拍胸口站起來,“別這麽凶嘛,我提個建議,你倒是想得挺多。”
她撿起地上的金釵,手從金釵釵身摸過,然後笑嘻嘻地插回沈明珠的頭上。
“義母慢走,我就不送了。”
當夜,班馥正在用飯之時,秦淞來了。
他施施然坐到了班馥麵前,見她視若無睹地繼續吃她的飯,眸中含著笑,敲了敲桌子,說道:“你可知方才我替王妃請了醫官。”
“哦,是嗎?義母什麽病?”
秦淞望著她笑眯眯的模樣,一字一句地慢聲道:“滿臉起了疹子,醫官說若是再撓多幾下,一張俏臉就毀了。”
“既義父如此心疼,怎麽不是去義母院中寬慰一番,跑到我院中與我話家常作甚?”
秦淞猛地沉下臉:“班馥!少在本王麵前演戲!”
班馥托著下巴,望向他:“泥人尚有三分性,她拿金釵刺我,我送她一點教訓,應屬正常。這些,也是義父教導我的——睚、眥、必、報。”
“你故意激怒她,到底想做什麽?”秦淞眯了眯眼,“攪得本王後院雞犬不寧有何用?”
班馥笑著給秦淞倒了杯茶,軟語道:“我呢,不過是在這院子裏待得太久了,心裏實在悶得慌。若是義父能夠恩允我在這府中轉轉,我保證,再也不招惹她!”
若是沒猜錯,秦淞雖然算不上有多喜愛沈明珠,但他在離國的人經次一番被拔除不少,急於拉攏沈氏,這沈明珠在他手上,是籌碼,更是布局的棋子之一。
他自然也顧忌班馥再挑釁生事,到時候兩家成了仇人,這筆買賣就不劃算了。
秦淞接了這杯熱茶,慢慢飲了一口,在班馥幾乎算得上殷切的目光下,鬆了口:“可以,本王放你在府中自在,但你仍舊不能踏出王府半步,更不可再去招惹是非。”
“行行行,以後我躲著她走。”
回來有三個月了,秦淞沒有給她解藥,但也命人吊著她的命,沒有讓她去死。
兩人見麵,多是針鋒相對較多,或者是在班馥痛得不甚清醒的狀態下說話。
今夜還是頭一遭,見她笑臉對著自己。
秦淞心頭一動,故意說道:“本王要迎娶你當側妃之事,已昭告天下。軍中傳來消息,離國太子前不久因勞累過度病倒,聽了這喜訊,當即氣急攻心,吐了一口鮮血……”
白日裏,沈明珠說這些班馥還能不入耳不入心,但此刻聽到秦淞提及元君白,卻又是另一番心境。她臉上的笑容依舊,隻是搭放在茶杯上的手微微緊縮,將杯子抓扣得死緊。
秦淞的目光落在她纖細白皙的手上,玩味一笑,伸出手去將她的指節撥開,也不顧她將手往回抽的動作,強硬地將她的手拽入掌心。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錯,秦淞將她的手拉扯到唇邊,輕輕印上一吻,“這世間你懂我,我懂你,我這幾日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娶你為側妃的主意實在太妙。乖馥兒,日後義父疼你。”
班馥覺得這瘋子愈發是不正常了。
她還是用力將手抽了回去,起身行禮:“夜深了,義父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罷。”
秦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麽,利落地轉身就走了。
也許是今夜他心情實在不錯,竟破天荒地讓人送來了一顆解藥。
班馥吃了,心裏盤算著在這府邸之中找到徹底解除這個蠱蟲的法子到底有幾分勝算。
一夜輾轉,她幾乎沒有睡好。
第二天,她出門,發現秦淞果然信守承諾,將守在她院門口的人都抽調走了。
班馥打聽到秦淞一早就去上朝了,便放心地在府中溜達起來。
她先去跟各處的府中老人們問了聲好,閑聊了會兒天,後又去了秦淞養在府中的大夫處。
此人姓邱,先前班馥都喚他為邱先生。
前陣子,她疼得昏過去,也是這位邱先生為她紮得針。
兩人關係算不上好,但至少打過不少交道。
班馥製毒,有許多材料還是托這份邱先生采辦的。她探了個頭進門口,喚道:“邱先生……阿馥來看你啦……”
聲音空****地在屋內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