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是何人

◎他望著她,竟也沒有躲閃,任她一點點靠近。◎

假山之後, 燈火昏暗,照得人臉也朦朦朧朧不甚清晰。

班馥背抵靠在山石上,抬眸看他, 神色鎮定, 倒沒有露出多少驚訝的神色, 唇角甚至帶了笑。

白不複壓低聲音:“你混進來到底想做什麽?可知這裏頭警備森嚴,隨時都會要了你的小命。”

班馥含笑道:“那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麽?”

兩人視線交錯,他似滯了一下,快速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又兜頭罩了下來,班馥再一次被他遮蓋得嚴嚴實實。這讓她愈發覺得好笑,不禁靠近,略歪著頭, 纖細白皙的手從他手臂上的衣料往上撫摸, 輕聲呢喃:“白先生, 不覺得自己的很矛盾嗎?”

她沒有明說,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她言下之意,是指他又要戲弄她穿這身**較多的舞女衣裙,又不喜別人看見這樣的她。

白不複不瞬不瞬地望著她, 竟也沒有躲閃, 任她一點點靠近。

夜風吹來,本該覺得寒冷刺骨,他卻似喝了烈酒,身上微微發熱。

班馥眸光微動,指尖摸到他臉上半截麵具的邊緣, 猛地掀開。

她怔了下, 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半遮起來輪廓還有半分相似, 全部掀開,竟一點不似元君白。

白不複從她手上拿回麵具,神色不變地戴上:“在下相貌粗鄙,姑娘若被嚇到了,也是應當。我不是你的夫君,這下總該相信了?”

班馥眼中的火焰似被一點點撲滅,她垂眸,轉身就走。

白不複下意識追了一步,手抬起,披風從他指尖滑過,他終是握緊了拳,沒有攔下她。

班馥迎著冷風走了一段才冷靜下來。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發的什麽邪火,是期望過高,所以這會兒才失望到惱怒?

暗罵了自己一頓,她抬頭觀察周遭環境,才發現誤打誤撞似乎找到了公主居住的院子。

說來也是奇怪,這北漠公主將自己府邸竟然建造得和成王府一模一樣。

院子裏燈光明亮,隻是守衛的人離主屋較遠,許是主人有什麽私密話不便叫人聽見。

班馥在腦子裏過了下成王府的構造,繞道找了一處沒有人看守的院牆翻了進去。

屋子裏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班馥蹲在窗台之下,輕輕撬開一角,支著耳朵聽裏頭說話。

要命的是,她聽不懂北漠人說話,就覺得她們語氣中帶著薄怒,底下跪趴著一個中年婦人,一邊抖著身體一邊磕頭。

公主坐在幔帳之後,隱約看到一道倩影。

婢女進去回稟時,掀開幔帳,班馥眯了眯眼,正想要看清一些,卻突覺脖子一涼。

身後站著一個北漠士兵,高如壯熊,虎著臉像拎小雞仔那樣,一把將她提起來。

也不顧她的掙紮低叫,待她反應過來,已是被摔到了公主房內的幔帳之前。

屋子裏燃著熏香和炭火,比外頭暖和不少。

奴婢對著她說了一堆話,她是一個字沒有聽明白,隻好撐著笑臉解釋道:“我不是什麽密探刺客,我是有事求見公主。你們有說漢話的嗎?”

兩個奴婢對視一眼,年長的那個麵色發沉,招了招手,叫了方才的北漠士兵過來。

班馥被拖著走了兩步,忍不住高叫起來:“公主!公主!是成王殿下派我來見您的!”

話音剛落,幔帳裏麵走出一個老嫗,說了兩句話,士兵便放了班馥,屋內人退了出去。

老嫗看了一眼班馥,道:“你隨我進來。”

終於有個能聽懂她說話的了,簡直感動得快要落淚。

班馥連忙起身,快步跟上她的腳步。

進了幔帳,熏香之味更濃厚些。

隻見一個女子坐在梳妝台之前,正在對鏡描妝,從側麵看,絕對稱得上美豔兩字。

班馥掃了一眼,也不敢多看。

靜跪著等了一會兒,公主問道:“你說你是成王殿下派來的人?他如何想起我來了?”

她淡笑了一聲。

班馥摸出身上的玉佩,老嫗過來拿了,呈到公主麵前。

公主看著玉佩著實出了好一會兒神,指尖細細撫摸,眼底似有淚光閃爍。

班馥也不敢催,老老實實地跪著。

公主踱步走到她麵前,低頭看她,說:“你抬起頭來。”

班馥抬頭看她,這才看到,這公主右臉確實完美無瑕,左臉卻有一道長長的傷疤,猙獰地落在上頭。班馥盡量保持神色不變。

公主卻在仔細打量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你是成王什麽人?”

不先問她為何冒險前來,卻關心她跟成王什麽關係?

班馥心裏有一絲怪異之感。

她恭敬地答道:“我是跟隨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婢女,太子殿下之事,相信公主也有所耳聞。如今成王殿下被軟禁,身邊可用之人不多,因想起我對太子殿下和離國尚算忠心,便派我前來北漠求助。”

公主思忖了下:“你要見我父王?”

班馥連忙伏身磕頭:“請公主殿下引見!”

公主微微一笑,扶她起來:“你是成王殿下派人的人,不必如此客氣。我父皇如今身子不適,下了王令,誰也不見。如今要見他確實有些難處,但你別擔心,你先跟著我,我會想法子的。”

班馥向她道謝。

老嫗走到公主身邊,低聲提醒道:“公主,宴席快要開始了。”

公主點了點頭,拉著班馥的手,親昵地說:“今日是駙馬生辰,你且跟我一同去熱鬧熱鬧,我也同他提一提你的事,叫他也來幫幫忙。”

班馥自然不敢拒絕,跟著她往外走。

一路走到一個湖邊,公主帶著她登上畫舫,看她盯著水看,便一邊走邊解釋道:“在我們大漠,水是最珍稀的資源,我當初建府之時,也是因父王疼愛,才得以照著成王府的構造,還原了居所。少時,在離國我還同成王殿下時常泛舟夜話呢,如今想來,竟如夢一場。”

班馥也不知該怎麽接話,便虛虛應了兩句。

怎麽總覺得這公主還對成王念念不忘的樣子,看來這個多情人還真是到處留情呀。

畫舫上人聲鼎沸。

入了門,絲樂之聲不斷,舞姬們在中央扭著雪白的腰肢跳舞。

北漠的貴族們估計都到齊了,坐在兩邊喝酒聊天。

公主的出現,引來了一些注目,但大多數人竟也隻是飛快將目光挪開,並未見禮。

班馥裹緊披風,低頭走在她身後,心裏的不安之感越來越多。

前麵傳來一個男子爽朗的笑聲,隻見他坐在主位,右手攬抱著一個舞姬,見到公主來了,淡淡扯了扯嘴角,對坐在右下方的一個女子說道:“我們尊貴的公主來了,還不讓座?”

那女子行了一個北漠禮儀,起身離開,坐到其他位置。

公主似乎對此事習以為常,並不見有任何惱怒顯示在臉上。

她盯著坐著的男人,笑著說:“克爾台,今日我來是誠心求和,你我至少還是夫妻,何必鬧得大家都看笑話?”

男人端著酒杯把玩,耐人尋味地把求和二字又重複了一遍,挑眉道:“公主準備如何求和?”

他這時才正眼抬眸看她。

前麵兩人說的都是北漠話,班馥聽不太懂,但從這些人的表情和動作來分析,也覺察出氛圍並不是很好。

她在克爾台抬眸之時,便往公主身後躲了躲。

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忽然被公主握住了手腕,往前拖了兩步:“這是從離國而來的美人,駙馬覺得如何?”

男人從頭到腳地將她掃視了一遍,班馥覺得後背汗毛倒豎。

還未等男人發話,突然從人群中走上來一人,向公主和駙馬行禮,聲音聽得耳熟。

班馥轉頭去看,白不複用熟練的北漠話說著什麽,目光從頭到尾沒有落在她身上。

他說完,公主卻勃然大怒,駙馬看了一眼班馥,蹙眉沉思。

他抬了抬手,公主縱然眼睛都要噴火了,卻還是閉上了嘴。駙馬似乎還挺信任白不複,招來人,揮手讓他們將班馥帶下去。

白不複也轉身跟了出去。

一行人將班馥帶到了甲板上,一個北漠士兵先是塞了布到她嘴裏,後又取了繩子過來,正準備綁住班馥的手。

白不複正好走過來,說了句什麽,士兵便恭敬地退下。

班馥怒視著他,白不複卻當做看不到,低頭認真地給她捆著手。

這時,公主怒氣衝衝地衝了出來,許是怕旁人聽到,她走到白不複麵前,用漢話咬牙切齒地低語道:“白先生,你今日壞我好事,也不掂量掂量你妻兒的性命,且等著後悔吧。”

言畢,她剜了一眼班馥,昂著頭快步離開。

白不複全程沒有說一句話,班馥卻在聽到“妻兒”兩個字時怔住了。

白不複綁完,往班馥手上塞了個冰涼的東西,在外人看來,他卻似乎在認真檢查是否有綁緊。

身後的士兵往另一端的繩子上綁了一個大石頭,很明顯,是要將她沉屍在水底,活活淹死。

白不複退後,班馥這時已被士兵推攘著往前奏,兩人隔著人群默默對望一眼。

迎著黑夜與冷風,班馥被人重重一推,往水麵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