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落難鳳凰

◎“手疼,你喂孤。”◎

元君白目光溫和, 含笑道:“勞煩林大人了。”

“老臣惶恐,殿下這邊請。”林玄溫躬身比了比手。

班馥望了一眼林玄溫籠罩在陰影中的臉,心中總有不詳的預感, 她抬頭看向元君白, 他卻握住了她的手, 輕輕摩挲了下,安撫之意明顯。

班馥便垂了眸,不再說話,扶著元君白往前走。

林玄溫盯著前頭的身影,目光中狠厲乍現,他悄然拔刀,緊跟了兩步。

冷月下, 山風吹動樹葉婆娑搖擺。

元君白垂下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暗影上, 他甚至沒有回眸, 隻聽“鏘”地一聲,長劍出鞘,銀光閃動,他反手一劍刺向身後,從林玄溫腹部貫穿而過。

林玄溫嘶啞地發出幾聲短促的氣音, 砰地直直倒落在地。

鮮血從他身體中蔓延而出, 靜靜暈出了一灘血池。

周遭的人害怕地握著劍,既不敢上前,又不知如何是好。

元君白抬眸,目光已變得有些冷:“賊首已死,莫非你們還要行反叛之事?就不怕株連九族?”

人群久久靜默。

忽然, 一個身著將服, 似副將之類的人, 忽然振臂一呼:“兄弟們!我們親人家眷的性命已盡數在人手中,此時,若不聽命而行!不必等到株連九族!此刻就沒有活路了!聽我令!此人假冒太子!殺!”

班馥吹哨,馬兒忽然橫衝而上,將呼喝著要湧上來的人先撞了個人仰馬翻。

也是趁著這短暫的時機,班馥扶著元君白往前逃走。

一路穿過暗林,竟被逼至了一個尖銳山石延伸而出的平台上,而山台之下,是奮勇奔騰的汩汩瀑布之水。

水流非常之大,即便是站在山台之上,都會零星的飛水濺落在身上。

班馥知道,元君白確實受傷極重,否則剛才他不會佯裝受騙,眼下追兵不少,光憑他一個傷重到隨時可能會暈過去的人,還有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實在是對付不了這麽多人。

她往身後望了一眼,隻知跳下去,多半凶多吉少。

元君白閉了閉眼,艱澀道:“終究是我連累你了……”

“殿下,這個時候你還同我講這個幹什麽了,若我沒有做好生死與共的準備,我何須擔負風險來找你?”

元君白眸光微動,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班馥輕輕一笑:“殿下,站在這裏一定會被亂刀砍死,跳下去呢,九死還有一生呢。殿下,敢不敢賭一把?”

“好。”元君白目光溫柔,竟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眼見人已經逼近,兩人轉身,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地縱身躍下。

瀑布之水,流動非常之快。

人一落入水中,即可被水衝襲而走,轉瞬就沒了蹤影。

這些人固然要殺他們交差,但誰都不想將命搭上,隻能停步在此。

副將命令道:“沿著水流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皇帳中。

在南安寺禮佛已久的梁皇後盛裝出現在此,隻見她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對坐在上首位的離國皇帝道:“陛下,您如今龍體欠安,這身前的藥水一日也不能斷,別再固執了。太子已死,且寫下退位詔書,臣妾腹中胎兒必是人中龍鳳,待他出生,便能替您再好好管理這離國,也不算愧對祖宗。”

老皇帝氣得直咳嗽,正要掀案而起,站在他身後異常高大的侍衛卻一把將他按了回去。

“你……你這謀朝篡位的賤婦!”老皇帝抖著手,嘶吼道,“離國隻有君白一個太子!你想妄想憑腹中野種,垂簾聽政,牝雞司晨!也不怕天打雷劈!”

梁皇後聽後,沒有生氣,反倒笑了:“隻有一個太子?難道臣妾剛才說得不夠清楚?您最寵信的太子殿下,不會再回來了。”

老皇帝眼眶通紅,自悔咒罵道:“朕真是失心瘋,當年竟會聘你為後?!”

梁皇後慢慢收了臉上的笑,冷聲道:“臣妾鳳命天生,為何不能為後?這些年,臣妾打理後宮,自問兢兢業業,沒有任何一處對不起陛下。可是陛下呢?可有想過臣妾的處境?當年既要借我梁氏擺平先皇後留下的爛攤子,卻又忌憚我梁氏樹大根深。那些過繼過來,斷送在後宮裏的宗室子弟,是鄴王手筆,還是陛下手筆,難道陛下當真以為臣妾一無所知麽?!”

老皇帝抿緊唇,並不吭聲。

梁皇後冷笑一聲:“都說最毒婦人心,且問問,這皇家父兄子弟,哪一個不比臣妾心狠手辣?”

“我倒是想徐徐圖之,可是你們給過我機會嗎?”她深吸一口氣,往帳外而去,“再給陛下一個時辰的時間,且好好思量思量,若是等到鄴王那蠢貨回來,離國隻怕不會再是你元家天下,而是陳國的囊中物了。”

皇帳中霹靂哐啷一陣亂響,皇帝的怒氣均顯在碎裂的瓷瓶上了。

梁皇後嘲諷一笑,昂首挺胸地繼續往前走了。

班馥是在下遊的一處淺灘處醒來的。

元君白比她衝得更遠些,她足足找了他半個時辰,才在一處水草茂盛之處,將人撿了回來。

他傷重,又在水中被泡了一夜,已然是昏迷過去,身上發著高熱,叫都叫不醒。

班馥隻能將人半背起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一個可供棲身的山洞。

將人放好,她又馬不停蹄地出去撿幹的枯枝。

有賴於小時候曾有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在荒郊野外的生存技能不算太差,生火撲魚,稱不上熟稔,但也並不陌生。

陰冷的山洞中有了火,身上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借著火光,她又拿出隨身的香囊,將裏頭看起來像是幹花一樣東西碾成粉末,小心翼翼地為元君白上藥。

雖然被水泡濕了些,但大抵上藥效還在。

這是她義父給她的療傷聖藥,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製成幹花一樣的東西放在香囊中。

他可真的是傷的不輕,肩上、胸口的傷最重,後背也有一道利爪劃痕。

班馥將自己的裙擺撕了,為他捆綁止血。

做完這些,她喂了他幾口水,又去將烤好的魚拿過來,一點點撕碎,塞進他嘴中:“殿下,吃一點吧。”

可惜這沒什麽用,一個重傷到元君白這種程度,昏迷不醒的人,還能躺著呼吸都算上蒼保佑了,如何還能指望他下咽?

班馥挫敗地垂下手,正覺迷茫之際,忽聽到一道微弱如同蚊喃的聲音。

“……殿下!”班馥略激動地撲過去。

隻見病得眼皮都睜不開的男人,緊緊蹙著眉頭,似遇到了什麽讓他痛苦至極之事。

班馥附耳過去,聽到他啞聲重複道:“母妃不可……不可……”

班馥怔了怔,伸手去摸他緊皺的額頭,輕聲安撫:“殿下,隻是噩夢,沒事的,沒事的。”

許是她的柔聲安撫起了作用,他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

班馥絞濕了破布衣巾放到他額頭為他降溫,因實在是太累了,也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靠著他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了很久,又是一個日升月落。

她突然察覺到身邊之人手指動了動,猛地驚醒,見人醒了,她下意識將手伸過去,探了探他的額頭,釋然一笑:“殿下,已經退燒了。”

視線下移,卻堪堪對上一雙幽深微冷的眸。

班馥心頭突突一跳,怔怔將手收了回來,轉頭去看外頭,無雨,她又迅速地將頭轉回來。

元君白嗤笑一聲,倒是先開口說話了:“傻看著做什麽?扶孤起來。”

“……”

是他,又不是他。

什麽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班馥這下算是切身體會了。

班馥沒動,眼眶微紅,一副失落想哭的模樣。

可是下一刻,那人突然抬手掐住她的臉頰,用力捏了捏,惡狠狠地說:“不準哭!喪氣得很!小心孤殺了你!”

班馥推開他的手,捂住被捏疼地臉,怒目而視:“我才救了你知道嗎?而且就你現下這幅樣子,殺我,可不可笑?”

她氣衝衝地走到火堆邊坐下,抱臂環著自己,隻覺心裏頭難過得很。

元君白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兒,艱難地撐著身子坐起來,靠著石壁,淡聲道:“久不見麵,脾氣倒是見長了不少。”

班馥將頭靠在膝蓋上,將臉轉向另外一邊,不想搭理他的意願非常明顯。

“喂,孤餓了。”元君白的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

班馥不說話,也不動。

元君白垂眸,見腳邊有幾顆石子,便動了動腳,將石子踢上自己掌心,隨後輕輕扔到她背上。

在接連受了三顆石子的攻擊,甚至有一顆石子還不小心扔到了頭上,班馥的怒氣值一下子達到了頂峰,她一下坐直身子,回望過去:“幹什麽?!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負我了?”

元君白眼神遊移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冷淡幽沉的模樣:“孤說餓了,你沒聽到嗎?餓死了我,也餓死了他,知道嗎?”

明明是一個人,可是為什麽,就光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截然不同。

她發誓,這一刻,她真的很想錘死他。

班馥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忍氣吞聲地站了起來,將放在寬大葉子上的烤魚拿了起來,走向元君白。

走到他身邊,她將臉偏開,將魚遞到他麵前。

元君白打量著她的神色,悠悠道:“手疼,你喂孤。”

……什麽?

班馥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譏諷道:“殿下,你的傷口全部都是我包紮的。你右手傷了,左手可沒傷。”

元君白理所當然地說:“怎麽了?孤堂堂一個離國太子,還使喚不動你了?”

“不好意思,”班馥微笑,“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殿下難道連這句話都沒有聽過麽?愛吃不吃。”

她將魚扔在他手邊,又坐回了篝火旁。

元君白輕笑了一下,又看了她半晌,這才用左手將魚放在自己腿上,一點點地掰肉吃。

沒什麽味道,但這個時候,有東西果腹都算不錯了。

元君白又打量了下山洞,再看了下自己這淒淒慘慘,隻剩下半條命的樣子,問道:“到底發生何事了?說來聽聽。”

班馥本不想說,但小脾氣發過了,理智回籠,讓她不得不思慮接下來該怎麽辦。

追捕的人定然不會輕易放棄。

在殿下回來之前,她都要跟“他”相處,眼下“他”性格陰晴不定的,若是惹毛了,他棄自己而走,要想尋回來可就難了。

班馥頓了頓,準備開口細說,這剛發了一個音節,他卻突然打斷道:“過來,坐到孤身邊說。”

作者有話說:

今天調休了半天,所以能更2章,小小彌補一下前兩天斷更吧~

愛我你就摸摸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