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故人

◎那人低沉一笑:“這麽怕我?”◎

他含住她的唇吮吻, 十分的克製。

察覺到懷中人緊張到脊背都緊繃著,如一根拉到極致的弦,他停了想要深入的意思, 緩緩撫了撫她的背, 安撫之意明顯。

一吻淺止, 他退離。

班馥仍被他抵靠在門邊,到了這個時候,仿佛才想起來要呼吸。

元君白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指節輕撫了下她滾燙的臉頰:“嚇到了嗎?”

班馥的胸膛起伏著,隻覺腦子裏空白一片,輕輕點了點頭,又飛快搖了搖頭。

她眼眸裏似含著一層水光, 唇瓣嫣紅, 一副可任人欺負的嬌軟模樣。

元君白喉嚨滾動了一下, 垂眸靜了片刻,伸手去牽班馥的手:“走罷,不能讓長姐久等。”

*

長公主此刻已備好了晚膳,坐在滿桌菜肴旁等他們。

到了殿門口,班馥縮了縮手, 見元君白非但不鬆手, 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便焦急地小聲提醒:“殿下。”

元君白望她一眼,眸光裏染了笑意,揶揄道:“方才不還膽大包天?怎麽到了長姐麵前就不自在了?”

他所說的“膽大包天”無非就是指她倒在他懷中的舉動。

班馥紅著臉腹誹他得了便宜又賣乖。

一下將手抽了回來,快步越過他, 往裏頭走去。

元君白又笑了一下, 這才邁步跟上。

長公主請他們二人坐下。

目光從他們二人臉上掠過, 見他們之間仿佛有一種“新婚夫婦”的甜蜜感,心中亦是歡喜。

她驟然想到,之前單獨留元君白留下,除了問他近況,後又關心了下他身邊這個女孩兒的來曆。

得知他這般寵愛她,卻隻是給她冊封了一個昭訓,難免詫異。

元君白當時一笑:“不瞞長姐,按製擢升,一來是為了免她遭受口舌談論之苦,二來也並不確定,她是如何看待我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小小昭訓,若是日後她後悔了,還能尋了時機,放她離開。”

長公主聽了都很是驚訝他居然為她考慮如此周到。

雖然早已料想到,他能帶她來見她,就已證明,他想留她在身邊一輩子。

可怎麽也沒想到,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也有癡情於一人,心感不確定的時候。

長公主笑著說:“這山野之中,多是野味,比不得宮中佳肴,姑且試試我的手藝。我這閑來無事,也隻有此等消遣了。”

班馥望著滿桌菜肴,心中對長公主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感。

她不但隨和沒有架子,一言一行更像是對待久歸的家人,讓班馥久違的感受了家的溫暖及自在。

班馥甜笑著誇讚:“中午嚐過長公主您親手做的酥餅,很是可口,我一人食用了不少。今夜的膳食,更是讓人看了食指大動,隻怕得撐著回去了。”

長公主被逗得掩唇一笑:“你這麽捧場,可得多吃些。”

她轉頭望向側身的侍女:“蘇先生還未到麽?”

侍女回稟:“許是路上因事耽擱了,奴婢催人去山門看看。”

見長公主點了頭,侍女正要出去,外頭卻傳來快步走來的腳步聲。

來人一襲青衣,儒雅俊秀,三十出頭的模樣,磊磊大方地向長公主見禮:“子虞姍姍來遲,望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站了起來,笑著說無礙,又為他引薦:“這便是我時常同你提及的離國太子殿下。”

元君白、班馥二人也跟著長公主站了起來。

長公主又對元君白說道:“二弟,蘇先生乃鄞國人氏,以詭才機敏聞名,如何不知是多少王公貴族的座上賓。這些年,他一直在各國遊曆,提及當今天下局勢,頗有獨到見解。二弟一向惜才,我才動了引薦的心思。”

蘇子虞忙稱不敢當,向元君白行拜謁禮。

按說這種平頭老百姓,雖非離國人氏,但如今離、陳兩國勢大,見了離國太子,怎麽樣也該行下跪之禮。

可是他卻沒有,足見此人頗有些恃才傲物。

元君白眸光微動,問道:“不知蘇先生與長公主是如何相識的?”

蘇子虞唇邊含著微笑:“鄙人喜歡遊獵,有一日追蹤猛獸而行,不料正遇到長公主被棕熊圍困,僥幸救下長公主,這才相識。”

元君白立刻轉頭望向長公主:“怎麽長姐從未提及此事?”

長公主笑了笑:“我也沒受傷,你宮中事忙,不想你平添擔憂,便沒有差人告知。”

元君白對蘇子虞道:“沒想到蘇先生文質彬彬,竟能力戰棕熊。”

蘇子虞道:“鄞國人善騎射,我雖武力不足,但勝在騎射尚可,能救下長公主,也是僥幸。”

說到鄞國,眼下除了蘇子虞還有一個鄞國人在這兒。元君白不由得將目光轉到一直沒有吭聲的班馥身上。

隻見她垂著眼站在他身後,雙手交疊,有些用力地握在一起。

若是仔細去看,甚至能比對出,她此刻臉色也略微有些泛白。

長公主笑著請他們入座:“先別聊了,待會兒飯菜要涼了,快起筷罷。”

蘇子虞從班馥身邊擦肩而過,班馥薄唇往下一抿,極力克製住從心底生出的顫意,幾乎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

下一刻,手上一暖。

元君白伸手牽過她的手,低頭看她:“怎麽了?”

班馥整理心緒,抬頭一笑:“沒什麽,難得遇到同鄉,有些感慨。殿下,快坐罷。”

待他們二人坐下,蘇子虞的目光才落在班馥身上,微笑道:“恕子虞冒昧,適才聽到這位姑娘說,也是鄞國人氏?”

“是,”班馥抬眸看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沒想到能在此處巧遇同鄉,妾身有禮了。”

蘇子虞溫和一笑:“蘇某與姑娘也算有緣了。今日遊獵略有所獲,既如此,若姑娘不棄,且將此物贈與姑娘。”

他招手,身後的侍從便從一個竹簍子裏拎了一隻咽了氣的死兔子出來。

蘇子虞笑望著班馥,悠悠道:“雪兔之毛難得,如今天氣漸冷,正是適合裁作圈領。”

雪白的兔毛上沾染著刺目的血跡,隨著侍從拎著兔耳伸到麵前動作,兔身上又有血珠滴滴答答往地上淌落。

班馥定睛一看,隻覺得一種惡心之感在胃中翻湧,她幹嘔一聲,連話都來不及說,就急忙捂住嘴往外跑去。

蘇子虞怔然道:“鄙人失禮,未想到姑娘怕這個……”

他向元君白及長公主告罪。

元君白冷著臉盯了他一眼,跟長公主說了一聲,快步追著班馥出去。

班馥正抱樹幹嘔。

她還沒有用食,自然是嘔不出什麽,但是口中卻泛了苦。

朝雲扶著她,為她順著背:“昭訓這是怎麽了?可要喚醫者過來?”

瀾雲宮內請了一個醫者長住此處,日常僅是看顧調理長公主的身體。

班馥白著臉擺了擺手,無力道:“我無礙。”

元君白闊步走來,見她靠樹站著,似有些腿軟撐不住似的,便握住她的手臂,扶了她一把。

班馥怔了下:“殿下怎麽出來了?”

“請殿下恕我失儀之罪。實在是……我自己也養兔子,有些受不住看到這個。”

她雖養兔子,但也怕兔子。

元君白聽鄧顯說過,有一次兔子跳到她腳邊,低頭嗅著她的鞋麵,她嚇得失聲尖叫,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元君白沒有戳破她,頷首道:“不必介懷,若是身子不適,不必勉強進去了。我讓人備些吃食到你房中,你回去歇息一會兒,再用膳。”

班馥強笑了一下:“讓殿下看笑話了,多謝殿□□恤。”

實則她現在什麽胃口都沒有了。

那人故意來惡心她、提醒她的……

隻是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長公主身邊,到底在圖謀些什麽?

班馥回了房。

屏退左右,她有些心緒不寧地在房內走來走去。山風有些大,她走去關窗,卻在推動窗戶之時,突然掉了一支海棠花在地。

時已至秋,不該再有盛放的海棠花才對。

班馥的心慌亂不已,她蹲下來,伸手去撿花,肉眼可見她的手在細細發抖。

連忙用另外一隻手按住自己的手腕,班馥白著臉將花撿起來。

這確是海棠花,隻是不知如何做到離了枝頭,卻這麽久都未衰敗。花瓣的顏色鮮豔欲滴,紅得甚至不太正常,帶著一股血腥之味。

——是鮮血泡染的。

班馥閉上眼,用腳將花瓣用力碾碎。

……這個瘋子。

元君白回來時,夜色已深。

班馥不在屋內。

泰安恭聲回道:“昭訓說她身子不適,回來後又吐了幾回,擔心夜裏同殿下一屋,連累殿下睡不好,便……便搬出去了。”

“搬到何處了?”

泰安指了指方位。

長公主劃了一大片地方給他們住,因而空置的寢殿也很多,班馥倒是搬了個不遠不近的。

元君白的目光久久落在沉沉夜色中。

見她那邊燭火已熄,又問泰安請醫者過來看過沒有,泰安說昭訓不讓,他便也沒說什麽,轉身進了寢宮。

夜半。

一直緊閉的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班馥為自己套上兜帽,低著頭快步往外走去。出了瀾雲宮,一路行至溪邊一處涼亭,已有一個身影久侯在此。

身形高大,卻幾乎隱匿在黑暗中。

班馥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了握,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步上前跪下,垂眸:“班馥見過義父,義父萬福金安。讓義父久等了,請義父降罪。”

那人幽沉的眼如暗夜中伺機而動的狼,他端詳了她許久,慢慢上前,彎腰,擒住她的下顎迫她抬頭。

班馥抿緊唇,臉色雪白。

那人低沉一笑:“這麽怕我?”

作者有話說:

一個瘋批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