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殿下
◎指尖抹了她眼角的淚痕,放到口中輕含。◎
她似有些緊張地摳著手, 既不好意思答應,又沒有拒絕。
元君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慢慢點了點頭:“那便歇在這兒罷。”
抱春閣內早就備好了太子常服, 因而留宿下來也很方便。
元君白叫人備水沐浴。
班馥是早就洗好了的, 就坐在床邊等他。等待的時候, 腳也不像剛才那般高興的晃來晃去了,局促地緊貼著。
薑嬤嬤自打鄧顯去打點後,對班馥和善不少,近來也不到跟前盯著了。
可是,他依舊選擇了在此留宿。
朦朧的光影中,女孩兒嬌美的臉微微低垂,唇邊帶著甜蜜的笑。
朝雲走到她的跟前蹲下, 仰著臉淺笑著說:“奴婢瞧著實在是有些著急, 請昭訓恕奴婢自作主張之罪。”
班馥紅著臉看她一眼:“再打趣我, 就罰你去院中除草。”
朝雲笑著應是,她起身要退出去,班馥緊張地拽住她的手臂,小聲說:“朝雲,先別走, 陪我待一會兒再走。”
朝雲微微彎腰, 也小聲說:“昭訓確定要奴婢在這兒嗎?要是待會兒奴婢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昭訓會不會又要罰奴婢去除草?”
“你這丫頭什麽時候這麽貧。”班馥又好氣又好笑,伸手要去擰她的臉,“趕緊走。”
朝雲躲了躲,笑著福身行禮:“謝昭訓, 奴婢告退。”
被她這麽一打岔, 班馥心情倒是慢慢平複下來, 沒有那麽緊張了。
她又坐了一會兒,裏頭傳來腳步聲。
——元君白出來了。
班馥的手攥緊裙角,站起來叫了一聲殿下。
元君白朝她笑了一下。
他今日洗了發,秋日裏夜間天冷,泰安差人搬了銅爐進來,裏頭燒著銀絲碳。
他坐在杌子上,泰安取了幹淨的巾帛,幫他擦拭烘幹。
屋內燃著淡淡的熏香,是元君白寢殿內慣用的香味。光影之中,他端坐在那裏,信態閑散的模樣也分分寸寸透出優雅高貴的氣度。
班馥忍不住心生感歎,這就是金玉堆裏養出來的人啊。
所用之物都是上好的,呼奴喚婢,隻消一個眼神,就有人躬身侍奉。
她一個野丫頭,同離國太子可謂雲泥之別。
嫻月姑姑說殿下喜歡她。
今夜她細心去感受去試探,多少有些察覺。
因此她一陣歡喜,一陣憂愁,可是這樣的患得患失誰又不會有呢?
許是她凝視他太久了。
元君白一笑,溫柔寵溺都化在了眉眼間,招手讓她過來。
班馥走過去,在燈下細瞧,才發現他眼底微帶青烏,有些疲憊。也是正常,昨夜才剛退燒,歇了沒多久,又爬起來去上了早朝。
若是他身子骨差些,都沒那麽快自如走動。
“你想什麽呢?”元君白去握她的手。
他這個動作倒是十分自然,見班馥沒有縮手的意思,唇角微微翹起,若非仔細去看,幾乎不會發現。
班馥隻顧著關心他:“殿下今夜還是要好好歇息才是,不可再過度勞累了。”
她是當真在關心他,可是聽在他耳裏,又是另外一層意思。
他抬眸,對上女孩兒明亮真摯的眼,默然一瞬,點了點頭:“好。”
長發烘幹後,他牽著她去睡覺。
屋內的燭火熄了,暗香在夜色中流動。
兩人靜靜感受著撲通撲通急跳的心髒,猶豫片刻,同時轉頭:“你……”
忽而相視一笑,聲音戛然而止。
班馥笑了笑,輕聲說:“殿下早著歇息,明天見。”
元君白低低嗯了一聲:“明天見。”
*
夜半。
窗外風聲呼嘯,是風雨欲來之勢。
在風如海浪拍打窗戶,發出“啪”地搖晃之聲時,元君白猛地睜開眼睛。
黑暗中,他的眸色幽深,神色冷漠。
他撐坐起身,第一件事是低頭去看自己手上是否有銀針及鎖鏈,第二件事,是終於發現身邊多了一個會呼吸的人。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伏低身子,借著月光辨認著她的麵容。
他的手抬高,輕鎖在班馥脖頸,眼眸微眯。
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留她一命?
畢竟,這個女子是第一個不害怕他的人,實在有些有趣。
可是骨子裏的嗜血因子瘋狂在躁動,他的手一點點收緊,許是他的掌心溫度偏低,女孩兒不適地皺緊眉頭,如深墜夢境般低聲告饒:“義父,我再也不敢了……”
元君白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懶懶鬆開了手,用指尖抹了一下她眼角的淚痕,放到口中輕含了一下。
……
*
班馥自夢魘中驚醒,後背濕了一片冷汗。
她在黑暗中緩緩眨了下眼,平複著急促的喘息聲。轉頭去尋身邊人,卻見身側空****。
班馥坐起來,被冷風吹得一激靈。
她下意識轉頭去尋風湧入的地方。
隻見窗戶大開,細雨如織,窗前站著一個人,他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一幕似曾相識,幾乎馬上就與記憶中竹屋裏的背影重疊。
班馥剛剛放鬆下的脊背驟然又緊繃起來。
……下雨了。
可是是小雨,之前他也試過在雨天過來找她,照理說,不該對他有影響才對。
班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滑下床,輕聲喚道:“殿下,夜裏風冷,小心受涼。”
男人閉目,感受著細密地撲打在臉上的雨。
班馥等了一下,沒有聽到回應。
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靠近,又在距離他有三步之距地方停下來。
“……殿下,您想喝酒嗎?”
男人低笑一聲,手撐在窗邊,肩膀都在抖動。他驟然回首,如鷹一般的眼眸鎖住她,懶聲說:“孤要喝五十年的女兒紅。”
“……五十年?!”
比她命都長,大半夜的上哪兒找去?
元君白眯了眯眼:“怎麽?一壇酒換你一條命,難道不值?”
許是他聲音多少讓她有熟悉之感,詭異可怖的氛圍霎時消了大半。班馥掃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一張臉,兩個性格,怎麽這個這麽難伺候。”
“編排孤什麽呢?仔細你的舌頭。”
班馥換了張笑臉:“……我說我這就去幫殿下找,殿下稍後。”
她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又折返回來,鼓起勇氣越過他,直接“砰”地將窗戶拉上了。
元君白眸光冷冷地盯著她。
班馥盡量無視他的臭臉,笑出甜甜的酒窩:“殿下,身子要緊,勿受涼。”
說完,她就快步溜了出去。
似今夜這般太子留宿,朝雲會在偏殿守夜,聽到她開門的聲響連忙起身侯等著。班馥問她:“泰安何在?”
朝雲見她神情嚴肅,怔怔地應:“在另一側偏殿守著呢,殿下可是有吩咐?”
班馥想了想,說:“你去幫我叫他起來,就說下雨了,殿下突然想喝酒,若是能找到陳年女兒紅就拿過來,若是實在沒有,找他日常喝習慣的也行。”
朝雲心道殿下不愛喝酒啊。
班馥卻沒有空解答她的疑慮,隻是催她快些去。朝雲應了,連忙去了。
泰安手腳也是麻利,隻等了一炷香的時辰就找來了一壇女兒紅,還另有一些其他的酒。
班馥抱在懷裏,吩咐朝雲不必守著了,這裏留泰安一人即可。
泰安有些擔心:“昭訓,可要通知楚大人?”
“先別驚動別人。”班馥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把他灌醉。”
泰安剛想說殿下酒量實則不錯,一般很難灌醉,以往醉的時候大多是裝的。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說,班馥就關門進去了。
元君白手持一盞燭台,正在百無聊賴地翻看她屋內的東西,班馥將酒放到桌上,不滿地說:“殿下,酒來了。您怎麽能隨意翻找女兒家的東西呢?”
元君白嗤笑一聲:“這東宮裏哪樣東西不是孤的?”他審視一般地上下掃她一眼,“包括你的人。”
班馥:“……”
他眼裏流露出的嫌棄是怎麽回事?
班馥皮笑肉不笑地問:“……殿下,您還喝酒嗎?”
元君白信步走過來,讓班馥將酒壇打開。
撲鼻的酒香溢出來,他舉到鼻端聞了聞,哐地一下扔回桌麵,淡聲說:“這就是五十年的女兒紅?你當孤是三歲小孩?”
酒壇晃**了下,酒液濺了些許出來。
班馥急忙扶穩酒壇,悠悠然看他一眼:“殿下,這大半夜的,能找到這些就不錯了。”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他喜歡喝茶,不喜歡飲酒啊。
哪個會往他這兒專門送陳年佳釀?
元君白翻弄其餘酒瓶,漫不經心地威脅:“孤說了,孤要五十年的女兒紅,若是沒有,就拿你的命來抵。”
他一副你自己掂量著辦的模樣。
班馥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女兒紅,笑吟吟地說:“殿下若是想取我性命,醒來之時,我早就咽了氣。既然我現下好好的活著,那就證明殿下留著我,還有用處。”
她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
元君白靜靜觀察了她半晌,見她啄了一口酒,又繼續倒了第二杯,便伸手將酒杯搶過來,一飲而下:“這是孤的酒,孤準你喝了嗎?”
“殿下,這壇女兒紅雖沒有五十年,但好歹也有個六七年,入口不算差吧?”
班馥抿唇忍住笑意,親自為他斟酒。
元君白轉著杯子,壓根兒沒有搭理她這句話,想了想,突然道:“孤今日心情尚可,且告訴你一件事,今日孤醒來之時,有風無雨,天氣不錯。”
他眼底透著幽暗晦明的光,甚至暗藏著笑意。
說的話分明再尋常不過,但聽入班馥耳中卻如驚雷一般,整個人怔在當場。
……當他不再在某種特定的刺激下出現,尋常也會如此,那問題可就大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出差了orz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
我真的快累死,差點斷更。
高鐵、船、車,我今天坐了個遍,抽空就在用手機寫,社畜抹淚。